困龍山高聳入雲,四季蔥翠,尤其在夏季,更是顯得綠意盎然,雲霧繚繞,乃是一處勝景。而決鬥的地點,就定在山巔的龍首峰上。
李風揚出了小沛鎮,穿過長長的田壟,遙望困龍山,心緒不禁起伏波瀾。自出山以來,他時常夜半夢迴那座桃源山谷,卻再也沒有回去過,不是不願回去,而是無顏面對李青城。
“父親,等我報了血海深仇,再來祭奠你逝去的英靈!昔年恩怨,身世謎團,石符秘密……這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會徹查地一清二楚!”
李風揚在心間吶喊,出手的卓老、陰翳的柳家小公子,還有與十兇息息相關的柳家,他從未忘記過。只是此時的李風揚仍然太過弱小,他只能將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斷地變強。但當報仇之日,天下必將掀起血海滔天!
平復心神,澆滅愈演愈烈的仇恨之火,李風揚閉上眼,深長地呼吸着。半晌之後,他才又睜開眼,再望困龍山,只見此山像極了一條昂揚直上的蒼龍,卻被重重鎖鏈牢牢束縛,衝突不出,只能盤桓於大地,仰天嘶吼。
“困龍山,誰是龍,爲何困?”
…………
沿着山路,李風揚上山,他一步步走着,不疾不徐,到山巔龍首峰的時候,蕭遠山和王捕頭已經等在那裡。
蕭遠山遙遙地就開始拱手,迎上來熱情地說道:“李兄弟,感謝出手相助,蕭某不勝感激啊!”
王捕頭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跟在蕭遠山身後,卻是不說話,獨眼時不時地掃視李風揚,神色中帶着些許懼怕。
李風揚也是拱了拱手,環顧四周,發現除卻蕭遠山和王捕頭外,再無旁人,不禁詫異地問道:“對方還沒來嗎?”
龍首峰上有兩塊豎直的青石,相隔五十米,狀若龍角,李風揚他們在其中一塊青石前,而另一塊青石邊上,久久不見煙火閣的人出現。
蕭遠山看了看時辰,微沉着臉說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差一刻鐘,想來對方不會失約吧!”
趁着還有些時間,他向李風揚描述煙火閣出戰之人。
“對面也是三人,除卻壓軸的紅裳外,還有兩名漢子,一胖一瘦!”蕭遠山介紹道,“那胖漢名爲水上漂,雖然身旁體胖,但速度極快,飄若鬼影,極難對付。而瘦子則叫程三刀,據說他只出三刀,三刀之內,必分生死!兩人都是煙火閣特請的供奉,實力絕不容小覷。”
“那胖漢水上漂,穿得可是黑衣?”李風揚眉頭微挑,問道。
“不錯,莫非李兄弟識得他?”蕭遠山頓時一驚,有些不安地問。
“果然早有陰謀!”李風揚搖了搖頭,喃喃道,他再細問程三刀的模樣,在蕭遠山的描述下,他驚駭地發現此人竟是那名酒肆的小二。
“看來一開始就有人在暗中算計我了,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們有何手段吧!”李風揚嘴角掀起,勾勒出一絲邪魅的笑容。
決戰的方式是三人單對單,三局兩勝制。第一戰由王捕頭出陣,他的斷指已經痊癒,對戰程三刀。而第二戰則是蕭遠山親自出手,與水上漂相戰,李風揚是第三場壓軸之戰,對手自然是紅裳。
腦海中浮現出那抹火紅的身姿,李風揚不禁又自語道:“你究竟是誰,不論你有什麼陰謀詭計,都先問問我的拳頭吧!”
約定的時辰很快就到了,然而煙火閣的人馬依然沒有到來。
“等他們來了,要戰的時候,喚我便是。”李風揚說完,躍上青石,遙望雲海與院方,沉下心來,不知爲何,他又有了心緒不寧的感覺,直覺有禍事發生。暗歎一聲,李風揚解下四崩琴,置於身前,開始彈奏《高山流水》,以平復心境。
只是越彈,心反而越亂!
等了許久,直到黃昏時候,煙火閣的人也沒有出現,這也意味着,以蕭遠山爲代表的一方,不戰而勝。
蕭遠山喜形於色,大笑着衝李風揚說道:“哈哈,此次可真是多虧了李兄弟啊,想來是因爲你出面震懾,這幫宵小之輩就不敢冒犯,甚至連一戰的膽兒都沒了!”
蕭遠山的恭維之語讓李風揚沒來由地升起厭煩的情緒,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收琴起身,就往山下走去。
蕭遠山急忙攔住他,說道:“李兄弟莫急,此番大勝,煙火閣顏面掃地,淮楠縣城得以安泰,全是仗着李兄弟啊。蕭某已在南和樓設宴,還請李兄弟賞臉同行,把酒言歡,咱們也好多親近親近,方便日後走動啊!”
李風揚不理蕭遠山,夕陽落山,火紅的霞光撒在他毫無表情的面龐上,霞光涌進眼眸裡,李風揚只覺這光芒紅得刺眼,就像是濃稠的血。
“出事了!”
他一把推開蕭遠山,衝下龍首峰,直奔小沛鎮!
夕陽埋入山頭,晚霞淡去,夜幕降臨。隔着老遠,李風揚就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味,遠處的小沛鎮沒有亮起半盞燈火,但在黑夜裡,卻是散發出陣陣深沉到極點的暗紅光芒。
“噗通!噗通!”李風揚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越來越濃郁的血氣爭先恐後地涌入他的鼻腔,映紅了他的眼。
“啊!”李風揚一聲大吼,如風馳電掣般衝進了小沛鎮,出現在他眼中的畫面,讓他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但整顆心,都在吶喊,在咆哮,在嘶吼,在仰面問蒼天!
“誰幹的!”李風揚走到鎮上,怒喝九天,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猙獰的面上不住地流淌着血淚。
小沛鎮,被屠殺地乾乾淨淨,老少皆死,無一生還!
到處都是屍體,滿地流着血,昔日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再也不會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永恆的死寂。李風揚心痛地難以呼吸,他在小沛鎮生活多日,與這裡樸素的百姓都很熟絡,時常會有人與他打招呼,熱情洋溢,讓他感到滿滿的溫馨,但現在,這些都不可能再回來。
低着頭,半眯着眼,李風揚一步步走向小鎮的東面,他走得很慢,雙腿上像是綁着重逾萬斤的巨石,邁地沉重而艱難,但他依舊走到了,擡頭望去,顏宅之中,血光沖天!
大門碎成兩半,門房胖漢跪倒在血泊中,他的胸前有一個血窟窿,是致命的傷勢,連心臟都被掏了出來。門房胖漢滿臉的驚愕,死死地瞪着眼,顯然他死得很快,快到根本反應不及。
李風揚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副殺戮畫面,他彷彿看到一個如鬼魅般的影子,剎那而來,陰森地笑着,繞到門房胖漢的身後,掏出了他的心,一爪捏碎。
“放心吧,我會爲你報仇的!”李風揚合攏門房胖漢的眼,一字一頓地說道,他沉着臉,走進顏宅。
無一活口,滿目的血腥刺激着神經,才走了幾步,李風揚就發現管家老者的屍體,他身上有三道傷口,喉間一刀,胸前兩刀,三刀!
血淚再流淌出來,流滿了整張臉,李風揚驀然怔在原地,他猛地轉身,嘴角上勾,像是看到門房胖漢和管事老者在揮手,寶兒在歡呼,裴青青在淺笑,顏老伯正大喊着:“記得早些回來,晚飯爲你準備着,你不回來,我們不開飯。”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啊!”李風揚慟哭。
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嗎?
慈祥的顏老伯,可愛的寶兒,還有你…我的青青……
止住了哭聲,抹乾了血淚,李風揚渾身燃燒起漆黑的火焰,聲嘶力竭地大吼:“若你們身死,我會報仇的,我會讓敵人付出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代價!”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白髮披散,神情瘋癲,時而大哭,時而大笑。
“嗚嗚,哈哈哈,你們都死了,死了啊……殺……”
“顏老伯!”李風揚急忙上去扶住老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都死了,都死了啊……”顏老伯大笑着亂吼亂叫,神智完全迷失,且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有數十個傷口,早已滅絕了生機,不知是憑藉什麼,竟還能擁有行動的能力。
“老伯,您安息吧。”李風揚輕輕地、慢慢地說道,他只覺自己的心都被絞碎了,其中悲楚,無窮無盡。
顏老伯卻是死死地抓着李風揚的胳膊,他竟然逐漸地清晰,他的雙眸明亮起來,當看清李風揚的時候,激動地大叫道:“小兄弟,我終於撐到了你回來,快,快去救寶兒和青青,她們被人抓走了!”
“青青和寶兒沒有死?”李風揚只覺無盡的黑暗中,升起一絲光明。
“對,快去救她們……”顏老伯是迴光返照,他的身體越來越無力,話語聲越來越輕。
李風揚急忙托住他倒下去的身體,急問道:“老伯,是誰幹的,她們被抓到哪裡去了!”
“淮楠縣城方向,三個人……一個紅衣女魔頭、一個鬼影胖漢、還有一個,使三柄短刀…你要…小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