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下了一場瓢潑驟雨,卻讓氣溫翻了幾番,還是夏至未至的時候,已像極了三伏天,滾燙的溫度毫無顧忌地朝着天地四方拋散。
碧藍天空,烈陽高掛,正午過後,僅存的一點兒微風也消失地無影無蹤,雖是無風,但黃沙依舊飄飄蕩蕩,隨着性子固執地扶搖直上,至於那些個兒雨水,早就蒸發地乾乾淨淨。
升騰的黃沙下,有一處三岔口,與冗長的官道相連,直通南北,而多出來的那條孤零零的小道,則偏向東南方位。
在三岔口的角落裡,還有一間不起眼的小酒鋪,由幾塊破爛的木棚胡亂地拼接起來,佔地很少,顯得簡陋,倒是小酒鋪前的那根木杆上,高豎着鮮豔的彩旗,上書一個龍飛鳳舞的墨色大字:酒!
許是氣候變化太過反常的緣故,三岔口的路上無一行人,本就另類的小酒鋪自然更沒什麼生意。
時光一點一滴的流逝,太陽西斜,溫度卻愈加高了,酒鋪的小二兒從外踱到裡,又從裡走到外,到最後索性靠在酒槽上打起盹兒來。正當他百無聊賴之際,一陣低沉的馬蹄聲,忽地傳來。
那條東南方的道上,走出一匹馬來,一匹高大的棗紅色駿馬,它徐徐而行,馬蹄踢踏着黃沙地,走地極緩慢。
棗紅馬時不時地打幾個響鼻,靈動的眸子掃向四方,尋覓着美味可口的綠草。馬背上斜斜地躺着一個人,他嘴裡叼着一截草梗,閉上眼,似是睡得很熟,任由身下的馬兒自顧自地走。
陽光照耀,棗紅馬走得近了,那人的模樣便也逐漸得清晰,他的容貌很普通,亦不做花哨打扮,乍一看,與山間村落裡嬉戲打鬧的少年人一般無二,但他的衣着卻是十分華麗。
馬背上的少年人穿了一身金色的錦衣,瞧不出材質,只覺衣間流淌着道道璀璨而不刺目的霞光。金色的錦衣上繡着一片連綿的宮殿,與白雲相稱,像是屹立於九天之上的仙宮,但宮殿的下方,卻又有着一隻猙獰的漆黑魔爪,從九幽之地探出,欲裂蒼穹!
這名少年人的打扮,乃是仙魔衛特有的服飾。
在聽到馬蹄聲的下一刻,小二兒就打了個激靈,拭去嘴角的口水,又揉了揉略微惺忪的眼,翻身躍起,衝出小酒鋪,哈着腰候在路邊,舉目眺去。
而當看清來人的扮相時,小二兒頓時目中閃爍起精光,他殷勤地大喊道:“啊嘞!這位爺,天干人也渴,來碗酒不?自家釀的,味兒那是頂好啊!”
自小酒鋪開張以來,可就沒做過一單生意……
話音未落,小二兒便覺眼前一花,緊接着他就聽到一聲歡快的馬蹄聲,棗紅馬一溜煙地跑向不遠處的草地,而馬背上的少年人,驀然不見。
“大白天的,又是這麼燥熱的日子,難不成還能撞上鬼不成?”
小二兒嘀咕道,冷不防他身後傳來沙啞而低沉的話語:“還不快上酒嗎?”
小二兒聞言,頓時打了個哆嗦,他猛地轉過身,只見那名錦衣少年人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身後,正靠在酒槽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小二兒看不清少年人的容貌,凌亂的黑髮遮蓋了他小半張臉,他低垂着腦袋,散發出濃濃的頹然之氣,但他的眼眸格外的明亮,眸光如火,他整個人又彷彿充滿灑脫之意!
這名少年人,不是李風揚,又會是何人?
且說李風揚通過考覈,離開禁神海島後,便正式成爲仙魔衛的一員,但仙魔衛並沒有交代給他半個任務,完全性的放養。
而經歷一系列劇變後的李風揚,本就意興闌珊,索性買了匹馬,兜兜轉轉,踏上了歸途。
“終於,要到了嗎?”小酒鋪旁,李風揚仰首遙望,遠處有着一座若隱若現的城池,映入他的瞳孔。
“替我照顧青青,我的兄弟!”裴元霸遺留的話語始終迴盪在腦海中,李風揚收回目光,輕輕一嘆,復又高聲喊道,“店家,還不上酒?”
小二兒不禁又打了個哆嗦,踉蹌着腳步,忙上前爲李風揚打酒。他說得倒有幾句是實話,賣的也的確像自家親釀的汾酒。
李風揚拎了個酒罈子,一口便將酒水飲盡,只覺入口綿,落口甜,猶有餘香,更添了幾分醉意,他讚歎一聲,面朝小二兒,問道:“店家,我且問你,近幾月淮楠縣城可發生過什麼大事?”
小二兒已不敢再多看李風揚一眼,聽聞問題後,他的面色更是突兀地變作煞白,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後,他嚥了兩口唾沫,纔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也是剛來此不久,爺您的事兒,我真不清楚。”
李風揚輕輕地“哦”了一聲,他上下打量小二兒,正欲再問,忽地面色一變,扔下半枚碎金子後,招呼一聲棗紅馬,快速離去。
李風揚前腳剛走,低頭哈腰的小二兒就猛地擡起頭,他望向那遠去的背影,發白的面龐上又浮現出潮紅色,擡手一揮,本就破破爛爛的小酒鋪,立時化成一地碎片。
“噠噠噠……”
馬蹄聲不絕於耳,李風揚忽然離去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端坐在馬背上,任由棗紅馬自己奔跑,他的目光則牢牢的注視着自己的衣袍。
錦衣流轉光芒,其上的魔爪盪漾出點點漣漪,竟然化爲了實體,延伸出來,這是仙魔衛特有的傳訊手段。
魔爪攤開,愕然出現一張血色卷軸,李風揚拿起卷軸展開,定睛一看,只見上書五個血淋淋的大字:“滅任一宗派!”
讀罷,魔爪便消失,卷軸亦散去,李風揚面色一陣陰晴不定,喃喃自語道:“莫非這就是我的初始任務,滅任一宗派?”
義勇莊、御劍門之流可稱不上宗派,唯有存在築基境強者,方可自命宗派,而以李風揚此時此刻的修爲,要滅宗派,無異於天方夜譚。
仙魔衛的任務,來得突兀而蹊蹺,李風揚卻是無暇想太多,他已歸心似箭,遙遙望了一眼淮楠縣城後,就掉轉馬頭,直奔小沛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