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寫詩?
每當李北牧提筆時,別人多是這個想法。
事實上,這次也是,他提筆沾了濃墨,走到廊柱旁,深呼吸一口,在這寫下了陳將軍的名句。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剎那間。
天地之前響起了一道驚雷,秋日,大雨。
蘇顏看着李北牧在廊柱上寫下來的詩句,終於忍不住掩面而泣,朝他深深一躬,隨後才吩咐侍衛擡起蘇牧的遺體,離開了此地。
朝廷的文書一日未到,他便一日是這揚州州牧。
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很快,甲士僕從都散去。
趙慎看着亭臺廊柱上的飛墨,也沒問李北牧擔不擔心此行此舉,會給他的名聲上染上污點。
畢竟朝廷的文書一到。
蘇牧也即將被打上瀆職的罪名。
在位而不察,便是他最大的罪過。
“走吧,有你這句詩,縱是黃泉路,他也走的是坦途。”
“嗯。”
兩人隨即朝着府外走去,李北牧自覺地落後了半步。
蘇牧的葬禮沒在州牧府舉辦,而是在城內的蘇府。
一來是不合適,二來蘇顏也不想蘇牧走的不安寧。
李北牧看出了趙慎還有話想對自己說,翻身上馬之後,很自然的跟在了他的馬車後頭。
一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一路無言。
半晌,趙慎的竹山居內。
書童端來熱茶,一人一杯相對而坐。
“對於今日這事,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北牧面無表情,心如死水,如實說道:“學生昨日曾見過蘇大人,他表示還有兩三日,總之不可能走的這麼匆忙的。”
趙慎啞然失笑。
“確實走的挺匆忙的。”
“都沒給他一個好好告別的機會。”
李北牧擡起頭,從他話裡品出來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很快,他便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連起來了。
最後匯聚成一點。
蘇牧是被趙慎“殺”的!
趙慎瞧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明白了其中三昧,再度笑道:“如果沒意外的話,蘇大人現在已經出海了。”
李北牧沉默片刻後,問道:“先生的打算是,讓蘇大人去對付倭國?”
趙慎搖了搖頭。
李北牧疑惑。
趙慎微笑道:“是平了倭國。”
“蘇牧是繼鎮北王后,難得的帥才,留在這富庶地當個畏手畏腳的州牧,可惜了他。”
“現在讓他率領原先舊部,再加上丙丁二營,足以蕩平那彈丸之地了。”
說着趙慎冷然一笑。
“猛虎雖伏,卻也不是那區區彈丸之地能相觸。”
李北牧深以爲然。
趙慎發泄完了自身情緒,忽地看向他,眼神之中彷彿變了個人一般。
“還愣着做什麼,你那火藥還不交出來,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大楚子民拿血肉之軀去滅國不成?”
“這……”
我就知道你這老狐狸把這麼大的秘密告訴我,準沒好事。
“先生若是要一些,我那倒還有,可要多了……”
趙慎一擺手,“你那配方老夫就不要了,你需要什麼材料卻是可以儘管和老夫說,只要有的,都能幫你拿來。”
我也沒說要把配方給你……
不過對於這種事,李北牧還是很樂意答應的,倒不是說他沒什麼人道主義。
他只有一個簡單的想法。
前世他是個漢人。
今世他是個楚人。
兩人商量好了交接手續之後,趙慎明顯鬆了口氣,有李北牧的這火藥相助,一切纔有可能。
如若不然,按他原來的想法,能攻破幾座城,給倭國一個狠狠地教訓就差不多了。
至於現在……就看他們骨頭有多硬了。
“今日之言,勿入第三耳。”
當完了強盜,趙慎又恢復成了那個隱士高人般的趙院長。
只可惜,李北牧識破了他的面目,沒好氣道:“今日先生要是不給我點報酬,我出去就將這事傳的滿揚州都知道。”
說着他往後一倒,直接箕坐在地,絲毫沒了儒士的文雅。
趙慎自知理虧,“你這豎子,說吧,看中了什麼?”
李北牧左右打量起了這房間。
“滾!”
“老夫還活着,你就別想打這書院的主意。”
原來他竟然還想把書院傳給我……嘶,這段時間,李北牧已經從一號,還有各種古籍裡頭,知道了這臨安書院的來歷和能量。
若說靈隱寺是整個江南寺院的執牛耳者的話。
那麼臨安書院便是整個大楚文人書院的執牛耳者!
除了京城的國子監……畢竟那地方,如今是大楚的皇室管控。
可退一萬步講,真要亡了大楚,那便沒了國子監。
可不管政權再怎麼更迭,臨安書院都必定矗立在這臨安城內,爲整片神州保留一絲文人火種。
“這樣吧,你也要進京了,便將此物提前送你吧……在京城若是遇到什麼困難,此物應該能幫你解決一二。”
說着他摘下腰間的一枚玉佩……又是一枚玉佩。
李北牧忽地想起,早在幾個月前,給那臨安書院的副院長送別的時候,他也贈了自己一枚玉佩來着。
趙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解釋道:“許乘風還送過你玉虎是吧,那東西你在京城最好別拿出來……總之,他在京城那塊地,仇人不少,不然也不至於被折騰去了稷下學宮當個縫補匠。”
李北牧心神一緊。
好傢伙,我拿好詩送你,讓你揚名後世,你倒好,還扔給我個定時炸彈。
果然。
文人的心都髒……李北牧立即起身從趙慎手中接過了玉佩,順勢系在了自己腰上,打了個哈哈。
“長者賜不敢辭,學生謝過先生。”
“就不怕老夫在京城,也是仇人遍地走?”
“這……”
“敢和先生做仇人的,恐怕墳頭草都有一米高了吧?”
趙慎大笑。
千穿萬穿馬匹不穿,不是沒有道理的。
“行了,你回去吧。”
“學生告退。”
出了臨安書院,一號已經駕車在門口等候了。
李北牧剛上車,一號便開口道:“公子,剛剛我們發覺有一艘船出了海。”
能被星盤盯上的船,必定不是普通的漁船。
李北牧嘖了一聲。
薑還是老的辣。
沒想到到底還是着了趙慎的坑,當然,也怪自己低估了星盤的實力。
只要給星盤一點時間,就算不用趙慎告知。
自己也能知曉事情的真相。
“就是你想的那般。”
一號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