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
李世民對李牧的狂妄早已經見怪不怪,而且從現實來說,李牧說得也是實情,他做生意的本事,確實是太厲害了。更難得的是他的頭腦,怎麼就那麼多的奇思妙想,一般人想不出來的東西,他都能想出來,而且還能做到,並且做好,放眼天下,這本事也是獨一份了。
李世民納悶道:“朕就是想不通,爲何你做什麼生意都能成……也沒見你有什麼特殊的手段,朕着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牧笑嘻嘻道:“陛下想知道?”
李世民瞥他一眼,道:“朕知道你不會說實話,罷了,朕不問了,喝酒。”
李牧殷勤地給李世民倒滿酒杯,自己也陪了一杯,道:“這有什麼不能說實話的,臣也從來沒有瞞過,只是臣很認真地說實話的時候,不管是陛下還是其他人,都不當成實話來聽。”
“就像臣傍晚時候說的那番話,陛下可還記得麼?”
李世民回憶了一下,道:“你是說撒錢的事情?”
李牧點點頭,道:“撒錢這事兒,看似荒唐,但卻很有用。它會給臣帶來一個非常好的名聲、”
李世民啞然失笑,打斷了李牧的話,道:“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這會是好名聲?”
李牧正色道:“陛下,名聲的好壞,要分用途。對魏公這樣的人,當街撒錢,肯定不會是好名聲,但對臣來說,或者對臣做的事情來說,這就是好名聲。”
“陛下可還記得,曾有御史彈劾臣向高昌世子鞠智盛索取賄賂一事?”
李世民想了想,道:“朕記得,當時程知節還爲你說話。”忽然李世民有了一點明悟,道:“你索要了?”
李牧笑道:“當然!”
“哈!”李世民‘大怒’,拍桌子道:“你連朕也敢欺瞞?”
“臣非是欺瞞陛下,而是臣要保住自己的面子。”李牧一本正經地說道:“臣當時所處的位置,朝中多少人把臣當做眼中釘?那個御史中丞王境澤,一看就是魏徵派出來攻擊臣的,臣要是讓他給告倒了,在朝中也就無立錐之地了——臣倒不是真的在乎有沒有立錐之地,只是陛下還需要臣在朝堂上,否則臣就直接借坡下驢,回家種地去了。”
李世民沒好氣道:“你就那麼想種地?朕看這山谷地方也不小,你喜歡種,開春你就種!”
“臣當然要種啊!”李牧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臣是真喜歡種地,若臣不喜歡,也不會向高昌世子和真臘王子索要種子了,臣就是要種出來大唐沒有的作物,看看什麼東西好,再全力地推廣開來。哪怕只是讓大唐的百姓多吃一種菜,多吃一碗米,臣都覺得無比的成功,遠比算計朝堂這些大臣有成就感得多。”
李世民哭笑不得,道:“你這個想法,朕怎麼就理解不了呢?古今千年,百姓吃的……不說百姓,就說朕,古往今來的這些皇帝,吃的不都是五穀雜糧,山間野菜麼?這有什麼新鮮的,值得你廢這麼大力氣?”
“陛下,這怎麼能是沒用的事情呢?”李牧正色道:“臣心裡頭,沒有比種地更重要的事情了!”
“爲何?”
“陛下,在臣的眼裡,事關江山社稷之事,任何一件,都可以被替代,但是唯獨農事,不可替代。錯過了農時,五穀不結,顆粒無收,百姓沒糧,就會餓死!臣翻遍史書,看到所謂盛世——什麼是盛世?說白了就是能養活百姓而已,養活了百姓,人口就會增長,人口增長,百業俱興,軍威也會鼎盛。反觀之,每一個朝代的滅亡,都伴隨着天災人禍。百姓吃不上飯了,纔會逼着他們造反。而在豐收的年代,百姓能活着的年代,就算皇帝昏庸,他們也不會去造反。究其原因,還是皇帝離他們太遠了,就算皇帝殘暴,也很少能殘暴到普通老百姓的身上,而農事,則事關他們的口糧生計,這纔是他們真正關心的事情!”
李世民聽到這兒,不再嘲笑李牧,皺起雙眉,一副思索的神態。
李牧嘆了口氣,道:“臣思考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想不到解決的辦法。因爲,哪怕人禍可控,但是天災不可控,誰能知道哪一天地崩,哪一天發水?所以,哪怕君主一直賢明,若天要亡滅此朝,也是躲不過的。”
李世民忍不住道:“那你做的這些,豈不是無用?”
“無用,總比不做好。”李牧認真道:“臣翻遍了史書,也找不到任何的辦法。唯獨在史記,五帝本紀中,得到了一絲靈感。其中記載了一個傳說,相傳遠古時期,百姓茹毛飲血,生了病也只能聽天由命。有神農氏,嚐盡百草,找到了可食的草,可治病的草,讓百姓種植,填飽了肚子,也治了病。”
“於是臣就想,神農氏嘗百草,也未見的就嚐盡了。臣現在收集種子,然後把種子種出來,也許會有意外收穫,但也許沒有。不過,沒有又如何呢?就算沒有,也不過就是種種地的事情,但若是找到了一種,讓五穀變六穀,百姓的選擇就多了一樣,大唐的江山也就穩固了一些,這不是一件好事麼?”
說着,李牧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在夜色的映襯之下顯得那樣閃亮。李世民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月牙,忽然頗有感慨,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擡起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李牧也把酒喝了,李世民呼出一口氣,道:“戲也演了兩天了,明天便會有分曉,你有信心麼?”
“臣本來只有三成的把握,但是到了現在,臣有十成的把握。陛下今夜可安枕,一覺醒來,臣保證陛下能看到六份賀表。”
“賀表?”李世民對這個東西可是太過於陌生了,去年他力破突厥,也沒見五姓七望上過一份賀表,他真的是一點也不抱希望,嘆道:“別說六份,能有兩份,朕都心滿意足。”
“陛下放心,肯定有六份。”
李世民挑了挑眉,道:“五姓七望,少了誰家?”
“自然是隴西李氏啊,人家又沒參與。”
“隴西李氏……”李世民聽到這四個字,語氣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出神。李牧仔細瞧着他的表情,想看出一點端倪來,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過了一會兒,李世民恢復正常,道:“隴西李氏與皇族乃是同宗,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情。朕真的是喝醉了,竟問出這樣的話來。”
李牧笑着附和,心中卻愈發的肯定,隴西李氏與皇族之間必然有嫌隙。
酒過三巡,月上枝頭,李牧也喝得有些微醺,帶着妻妾與帝后告別。這種感覺,到有點像是屯裡屯鄰之間聚家常。李世民從李牧到後門門口,又聊了幾句明天的事,纔回去休息。
白巧巧和李知恩倆人攙着李牧,把他扶回了家裡。酒勁兒上來了,李牧倒頭就睡,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再看自己身上,已經換了套衣裳,也不知是誰幫着換的。
看看旁邊,李知恩和白巧巧還在睡,李牧沒有打攪二人,躡手躡腳地下了牀,披上熊羆大氅,來到了院子裡。
李牧看了眼天色,約莫有辰時上下,推開大門走了出來。剛走出一步,忽然面前多了個黑影。
李牧嚇了一跳,差點摔在地上,扶着門框站好,埋怨道:“老王,你這是幹什麼,多大歲數了,學人家堵門?”
“侯爺!”王珪滿臉堆笑,極盡諂媚之能,雙手捧着一疊奏摺模樣的東西,遞到李牧的面前:“您瞧,這是什麼?”
李牧數了一下,七個,心中納悶,怎麼還多了一個,鼓足不知道:“王侍中,這種時候,就別給陛下添堵了吧,寫什麼奏摺啊,拿回去。”
“不是奏摺!”王珪急道:“這是賀表,乃是五姓七望以及山東各望族,表達心意,歌頌陛下豐功偉績之頌表。勞煩侯爺,呈給陛下御覽?”
“哦!”李牧把賀表接了過來,翻了翻,瞅了王珪一眼,道:“王侍中,合着一夜未眠,盯着這麼大的黑眼圈,你們就弄了這?這有啥用啊?陛下看了這個,心情便會好麼?”
“這如何會沒用?這怎麼會沒用呢?頌表說明了百姓對陛下的擁戴啊!歷朝歷代,能得到世家頌表的帝王,鳳毛麟角,陛下……”
“呵!”李牧陰陽怪氣道:“這麼說,陛下還得高興一下?還得謝謝你們了?”
王珪見李牧表情不對,訕訕道:“這……陛下還沒看着,怎麼知曉啊,勞煩侯爺——”
“唉……”李牧長嘆一聲,掂量了一下手裡的賀表,道:“王侍中,跑一趟,我倒不是不能去。只是,你們可別把我給裝進去呀。你們寫的這玩意兒,能代表各門閥麼?別今兒給陛下看了,明兒站出來一個人說,這東西不是我們寫的,是皇帝造的假,這種事情要是發生了,陛下的臉面可就丟盡了,到時候會出什麼事兒,誰也不敢保證啊!”
王珪聽到這話,立刻道:“侯爺放心,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他翻開一份賀表,到最後末尾,指着上面一個圖章,道:“有這個東西,誰也抵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