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力拿手捂着傷口,但還是有血跡順着指縫滴出來,我知道。絕對不能這樣下去,不然,後面的追兵沿着血跡就能輕鬆掌握我的方向。
我把外套脫下來,以袖子爲連接點,在腰上繞了一圈,然後咬緊牙關,狠狠的勒緊,那一瞬間,我整個人的臉色都因爲劇痛而變得青紫。雖然很疼。但的確不在滴血,我鬆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跑。
前方是一個村莊,順着鄉間小路過去。我就看到了一片片的水稻地,我踩着田埂,隨便找了個方向,就跑了過去。
越是往前跑,我的力氣消耗的就越是快,身上的槍傷,不斷的折磨着我,我無力再跑下去了,扶着牆敲響第一家的門,也不知道是裡面沒人,還是睡得太沉,遲遲沒有人開門,我只能另尋它處,剛鑽進一個衚衕,眼前卻是一黑。沒發現前面有個斜坡,摔在地上順着斜坡就滾落了下去。
當停止的時候,我用力的呼吸,卻是涌來一股驚人的惡臭,我發現,斜坡底下居然是一個牛棚,我此刻正靠在一隻奶牛的邊上,也許是我驚醒了它的沉睡,正張着黑色的眸子看着我,反正沒有力氣跑了,倒不如躲在這裡,我摸了摸它的肚皮,奶牛並不怕人,尾巴掃了掃就繼續睡覺了。我俯下身子。躲在它的肚皮下邊,兩隻手捏着鼻子。
過了一會兒,追兵趕到了這裡,一羣人站在岔路口,不知道我逃亡哪裡。
“反正就是村子裡。給我分頭搜,他中了槍,肯定跑不了!”
衆人點頭,分開數個方向尋找。
有三個人,打着手電筒走過來,我趕緊埋下了頭,深怕被他們發現。
其中一人望着牛棚說道:“不會躲在這吧?”
另一個人說:“進去看看。”
聞言,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這人剛走近,就退了出去:“臥槽,這味道太臭了。”
他捏着鼻子,用手電筒照了照,光亮再次驚醒了奶牛,它似乎有些生氣,尾巴不安分的掃來掃去,卻正好蓋在我的頭上。他照了一陣,發現並沒有人,就說:“走,不在這,換個地方!”
三個人已經走遠了,我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關鍵時刻救我的,居然是一頭牛。
感激的拍了拍它的肚皮,如潮水般的倦意卻是襲了上來,我眼睛一閉,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這一覺睡得毫無知覺,別說是這些追兵,就是一個小孩子都能輕鬆弄死我,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我翻滾出來,貪婪的嗅着新鮮的空氣,只感覺四肢像是被抽空了力氣。
我張開嘴,嗓子裡發出破風箱拉扯一般的嘶嘶聲,乾涸的喉嚨,讓我整個人都飽受煎熬,之前帶着的半瓶礦泉水,不知道丟到了哪裡。
看着昨晚的救命恩人,我舔了舔舌頭:“朋友,救人救到底,我就不客氣了。”
直接擠出的新鮮牛奶,沒有勾對水,雖然夠純,但卻是有一種腥味,老實說並不好喝,但對於我來說,卻像是這天底下最美妙的食物,我飽飲牛奶,終於有力氣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跨出牛棚。
因爲不知道追兵還在不在,我顯得很謹慎,每一步都是經過仔細觀察,半個小時後,我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清晨的村莊,顯得很寂靜,我意識到,他們找了我一夜,已經放棄了,沒想到,睡了一覺反而逃過一劫,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眼看着天就要大亮,到時候人就要多起來了,我捂着腹部,走在村莊裡面,快要到村頭的時候,我看到一堵白石灰刷的牆,上面寫着橋頭村衛生站,這是鄉村診所,不能治大病,但頭疼腦熱,感冒發燒卻是沒有問題,我終於見到了活下去的可能性:“醫生!”
這裡面有醫生,不管醫術怎麼樣,至少是個醫生。
我連忙敲門,裡面傳來混雜着呵欠聲的迴應:“這麼早誰來看病啊。”
他一開門,卻發現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眼珠子往上一擡,他便看到我沾滿了血跡和泥土的臉,這種模樣,讓他聯想到了殺人犯,當即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別,別殺我。”
我低聲問道:“裡面還有誰?”
他顫抖着說道:“就我一個人。”
我看了看身後,說道:“站起來,關上門,掛個牌子,就說今天不治病,誰來也不要開門,記住,只要聽我的話,就什麼事都沒有。”
他連忙點頭,照着我的吩咐把門關上,我跟他走進房間裡,看到滿屋子的中藥西藥,聞着消毒水的味道,心裡面有了些底氣。我解開纏在腰間的外套,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那一灘血跡,讓他嚇了一大跳,退了幾步撞碎了好幾瓶消毒水。
我看了看牆上掛着的營業執照,這醫生的名字叫劉三,我溫聲說道:“劉三,你不要怕,只要你幫我做事,我不會殺你的。”
他額頭上瘋狂的出着汗,哆嗦着說道:“做什麼事?”
我指了指腹部:“這裡面有一顆子彈,給我取出來。”
他啊了一聲,驚恐的說道:“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我不會開刀啊。”
我搖了搖頭,只是讓你取子彈,他還是害怕,我只能拿槍對着他,你沒有選擇!
這下子他點頭了,顫抖着從身後的架子上取出來鑷子,紗布,消毒水等東西,看着他生疏的動作,我心中一嘆,何止是劉三沒有選擇,我還不是照樣沒得選?除了他,還有誰能救我?
劉三拿着一根針劑,就要給我打針,我警惕的問道:“這是什麼?”
“麻醉,麻醉藥。”
我要保持清醒,不能懈怠,於是說道:“你取子彈就行了,不用麻醉。”
他不敢違背,伸手拉我的襯衣,白色的襯衣已經跟血痂長在了一起,他拉扯的時候,強烈的痛楚灼燒着我的神經,痛得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劉三驚懼的望了我一眼,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他拽着襯衣,就等於將這些好不容易結起來的傷疤揭開,我痛的脖子後仰,汗水大股大股的往外涌,劉三望着我的模樣,一咬牙,用力將襯衣剝開,露出青紫色的血肉,正在往外涌血。
劉三拿起鑷子,就要動手,我卻是忍不住叫停:“別,你還是給我打麻醉吧。”呆圍役技。
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關二爺刮骨療傷這種事情,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幹的。
劉三一邊給我打麻醉,一邊緊張的說道:“你放心,這是局部麻醉,不會讓你失去知覺的。”
我看着他,真誠的說了句:“謝謝。”
劉三嚥了口唾沫,繼續手上的動作,麻醉發揮了功效,痛感大幅度的減輕,但我仍然有些無法忍受,我強忍着把頭撇向別處。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取一個子彈,用去了兩個小時,我都不知道自己白白流了多少血,劉三這個鄉間醫生,才終於取出了子彈。
麻醉的效果過去了,我疼得直抽抽,他幫我上了藥,冰冰涼涼的,不管效果怎麼樣,至少沒那麼痛了,然後是包上了紗布,解決了身體裡的隱患,我就想要快點離開了,但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我只能苦笑着望向劉三:“估計還要麻煩你一段時間。”
劉三是一個很本分的人,並且很膽小,雖然他腦海中不斷猜測我是殺人犯,亡命徒,理智不止一次告訴他,快點去派出所舉報我,但他卻始終沒敢這樣做,而是乖乖的聽着我的話,接下來的三天裡,不僅給我上藥,包紮,甚至燉了一鍋雞湯給我。
三天的時間,並不能讓我傷痊癒,但我強忍着痛感,也能正常走路,喝着最後一碗雞湯,我摘下以前洛夫人給我的戒指,放在桌子上:“劉三,感謝你這麼多天的照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放心,我不是通緝犯,只要你不說,沒有誰會找你的麻煩的,這一枚戒指,價值少說也有十萬塊,你找個時間,拿去賣了吧,算是我對你的報答。”
他望着我,敬畏說道:“你要走了?”
我腦海裡閃過葉輕眉的面容,輕嘆一聲說道:“是啊,還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