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一劍的風情

冷月無聲,踏雪無痕。

冬的味道永遠充滿了若有似無的寂靜的香,這樣深邃的夜,容易迷失自我。

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有些心悸。聽着不斷絮聒的寒風,看着黑得沒有一點雜色的蒼穹,痛感着揮之不去的陰霾,連寂寞的寧靜也沒有了。這時候最需要西方天神阿忒拉斯的出現,揹負起宇宙所給予的創傷,毫不動搖的用肩膀撐起這片天空。

天地間,表面平靜並不就是平靜,定時炸彈爆炸前,表面最平靜。

小蕭雲手捧着兩把劍,從草廬裡信步而出,顯得相當輕鬆自在,彷彿劍的重量如同作自由落體運動時的空氣阻力,可以忽略不計的。

他剛纔在廬裡陪母親聊天的時候就聽到了槍聲,內心大亂,本來想立刻出來看看的,卻被母親阻止了:“孩子,如果有必要,兩位爺爺會派人來叫你,別擔心。來,再陪媽媽說會話。”

等到大山進來通知自己,並囑咐要帶上兩把劍時,狂喜不止,體內的好戰因子瞬間被激活了,肆虐地遊遍全身,惹得母親用嗔怪的眼神瞪了自己好幾眼。

老爺子接過小蕭雲遞過來的劍,隨手將其中一把扔給鬍鬚男子,

鬍鬚男子彎身拾起雪地上的劍,剛纔疼痛難忍的右手手腕已經沒事,只是稍微有點痠痛,卻不礙事。他眯起眼睛細細地端詳着手裡的寶劍,劍身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在冷月下顯得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他忽然驚呼一聲:“赤霄!這是劉邦斬白蛇起義的赤霄?”

老爺子仰天一笑,道:“你還有點能耐,竟然知道這赤霄就是漢高祖的帝道之劍。不過遺憾的是,這把劍並非漢朝之物,只是清朝乾隆爺命清宮內務府打造的仿真品罷了。”

鬍鬚男子愛不釋手,來回撫mo着劍身,道:“雖非真品,可仍是好劍,好劍啊!”

“那把劍算什麼好劍?”一把稚嫩的童聲響起。

鬍鬚男子聞聲看去,只見月光下,一個漂亮到極致的小男孩靜靜地佇立着,眼神乾淨空靈。

雖然那個小男孩個子還不算高,但他站在那裡,就讓人感覺到他如山般偉岸和挺拔,如山般冷峻和雄奇,渾身散發出山一樣的冷邪,山一樣的神秘,山一樣的漠然,讓人不禁想起一首詩: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

鬍鬚男子絲毫不敢看輕眼前的小男孩,卻對他這個評價嗤之以鼻,冷笑一聲,道:“這把劍劍體通透,舉重若輕,劍鋒所指,所向披靡,還不算好劍?”

小蕭雲揚起一個醉人弧度,從老爺子手裡拿過另一把劍,鬍鬚男子面色突然凝住,眼睛投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那把劍共5尺,劍柄特長,上雕9條金龍,象徵“九九歸一”。劍鞘用名貴鯊魚皮製成,嵌滿紅藍寶石及金剛鑽。劍從鞘中緩緩拔出。只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劍柄上的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的光芒,劍身、月光渾然一體,像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而劍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斷崖,高聳巍峨。

“九龍寶劍!”鬍鬚男子情不自禁地驚喊道。

小蕭雲揚了揚下巴,臉上帶有一絲得意,淡然道:“你說那劍跟這劍比起來,哪把是好劍?”

鬍鬚男子激動不已,顫抖道:“當然是九龍寶劍!可是,九龍寶劍不是在國民黨軍統局長戴笠的墳墓裡被挖出來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兩位老人聞言相視一眼,同時大笑而起。

小蕭雲淡淡一笑,帶着稚嫩的童音,清爽嘹亮,卻老派十成道:“這把劍的來歷曲折。1928年,土匪出身的軍閥孫殿英將河北省遵化縣清東陵的乾隆墓搬了個清空,九龍寶劍得以重見天日。後來孫殿英在1939年將此劍交給戴笠,請他轉交蔣介石。當時抗戰正酣,戴笠便命令軍統特務馬漢三送往陪都重慶,不想卻被馬漢三私藏。到了1940年,馬漢三被日本人俘虜,獻出寶劍以保命,寶劍落入了日本女間諜川島芳子之手。”

說到此,小蕭雲頓了頓,望向正溫柔看着自己的燕老,見他微笑地點點頭,說明自己講的都對,心裡流有些許喜悅,繼續道:“川島芳子被軍統捕獲後,九龍寶劍又落入了戴笠手上。在日本投降後,戴笠怕寶劍再次失落,便命人仿造一把,將真品送往南京交給蔣介石。而蔣介石爲了獎勵國民黨五虎上將中的一個將領,便將這把劍贈送給了他。”

鬍鬚男子靜靜聽完,內心卻對這個身高不及自己胸口的小孩徒生了一股敬畏之意,問道:“這高級將領是誰?”

“此人被稱爲國民黨的‘軍中聖人’,他所帶的第三戰區部隊在蘇浙一帶共殲滅日軍十餘萬人。尤其是徐州大洞山一役,全殲日軍土肥原師團三萬餘人,新四軍軍長葉挺盛讚此人的功績:‘大洞山一捷,挽京都於垂危,作江南之保障,並與平型關、臺兒莊鼎足三立,盛名當垂不朽。’”小蕭雲緩緩道來,內心卻早已飛回了硝煙瀰漫的戰爭年代。

鬍鬚男子失聲驚呼道:“啊!難道是‘不敗戰神’燕中天?”

小蕭雲頷首微笑,道:“正是。”然後側頭看着燕老,輕聲道:“燕老,您的大名可是威震華夏呀,嘻嘻!”

燕老尖笑一聲,枯枝般的手指轉悠着那枚圍棋子,道:“你這個調皮小鬼,竟開起爺爺的玩笑,不得了嘍。”

鬍鬚男子驚駭失色,內心狂震不已,這位輪椅老人竟然是燕中天!那可是高不可攀的一代戰神啊!現在自己落到了他的手上,他已經看到了死亡的漸漸來臨,心有不甘。可他又是那樣的崇拜這位20世紀的軍中傳奇人物,覺得死在他手上也是值得的。

這兩樣註定是迷茫排斥的事物交相輝映,彷彿在相互傾訴着什麼。這種傾訴使鬍鬚男子能夠清晰感覺得到,但卻無法用言語表達。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腦海裡開始出現隱隱約約的空白,帶有無端的悲哀和失落。

他突然意識到來這裡暗殺他們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可他再無回頭路。

老爺子頓了頓柺杖,帶着雄厚霸氣的嗓音,看向鬍鬚男子道:“好了,閒話說了這麼多,也該結束了。你能躲過重重的明哨暗哨,上到雲浮山頂,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過我想這也是你此生做的最後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吧。”

老爺子頓了頓,轉頭看向旁邊靜然而立的小蕭雲,柔聲道:“小七,這是你學武后的第一場實戰,緊張嗎?”

小蕭雲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道:“不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老爺子滿意的點點頭,道:“嗯,好孩子。記住,打鬥時不要驚慌,要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知道嗎?”

小蕭雲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單手提劍,緩步朝着有些懼意的鬍鬚男子走去,顯得那樣從容。他走到離鬍鬚男子三米的地方停下,揚起一個弧度,少年老成道:“我不管你是誰,只要傷害到我愛的人,那麼你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小男孩的聲音並不大,卻一字一句地砸在鬍鬚男子的心上。他臉色微變,緊了緊握住劍的手,認真的打量起這個“少主”來,見他的小臉上出現的是一種根本不是一個小孩應該有的淡定,心跳逐漸紊亂。

他定睛看着這個像小大人似的孩子,內心不禁生起一絲荒涼來,覺得自己很是失敗,縱橫江湖這麼久,和政府對峙的時候都沒有如此害怕過,今天卻完全被一個小孩在氣勢上壓倒,實在是荒謬窩囊之極。

他穩了穩心神,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準備出全力擊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小毛孩,該哪玩哪玩去,刀劍無眼,萬一傷了你,我不是被別人恥笑我以大欺小?哈哈。”鬍鬚男子強壓緊張,故作輕鬆道,不管怎樣,必須要在氣勢上壓對方一籌。

小蕭雲輕笑一聲,伸出三根小手指,道:“你有三不該。一不該,你不該上雲浮山頂,這裡是神聖的地方,不是你們這些暴戾恣睢的殺手應該來的;二不該,你不該向兩位老人開槍,他們是我最敬佩的人,不許任何人對他們不敬;三不該,你不該小看我,我會讓小看我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我會讓他們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那種雄辯,那種談鋒,讓人心悅誠服,歎爲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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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麼時候,警衛員大山點起了一堆柴火,火苗高竄,映照得廬前是一片亮堂。那黑暗中的熊熊火光映照着小蕭雲的握劍之手,一絲一絲血樣的豔紅,像一朵朵奢靡的紅蓮,燦爛如日中天,炙烈如火燃焰。

鬍鬚男子平靜下來,譏誚一笑,道:“小毛孩,這可是你自尋死路,來吧。”

小蕭雲小手指輕輕揉開眉頭,拔出長劍,但見青光閃閃,照映雪間。

他將九龍寶劍秋毫若水滴的劍尖指向自己胸口,劍柄斜斜向外,這一招起手式怪異之極,竟似回劍自戕一般,劍身上一道血痕,發出豔豔的暗光,極是詭異。

鬍鬚男子凜然,擺好“丹鳳朝陽”的起勢式,嚴陣以待。

老爺子看着不遠處的小蕭雲,輕握着柺杖龍頭,笑道:“心比天高,九問劍第一問:問天何壽。”

一旁的燕老微笑點頭,那枚圍棋子在指間轉悠,怡然自樂。

驟然,小蕭雲縱身近前,長劍陡然彎彎彈出,劍尖直刺鬍鬚男子胸口,出招之快真是前所未見。原來這一招不是自刺,而是先聚內力,然後蓄勁彈出。

但小蕭雲畢竟人小力薄,一招必殺之式卻沒有力道十足,落了下乘,鬍鬚男子擱劍一擋,“嘡!”的一聲大響,劍尖刺在赤霄劍身上,九龍劍劍身柔韌,竟彎成了個弧形。

小蕭雲急收長劍,錯步迎前,每一步落的力量與速度都是不同,步法虛實相間,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手中的長劍青光閃爍,劍走輕靈,盤旋來去,塵卷輕雪飛揚,漫挑劍花如霧蓮般層層次第飛舞,已經把鬍鬚男子全身裹在中央。

燕老清寒雙目倏然睜開,搖頭失笑道:“死老頭,這渾小子連你的‘八仙醉步’都學走了?”

老爺子欣然一笑,點頭不語。

鬍鬚男子臉色鐵青,被這孩子的凜然攻勢鎮住,卻沒有伊始的那種恐懼感,知道這孩子的力量是一大軟肋,只要守好就能抓住他力量不足的破綻。

當是時,小蕭雲伸指在劍身上一彈,劍聲嗡嗡,如若龍吟,長劍顫處,前後左右,瞬息之間攻出了三三之九招。小蕭雲本以爲這九問劍的第二問“問地何極”便能將鬍鬚男子擊垮,卻不想那男子手忙腳亂,左支右絀,以極笨拙、極可笑的姿式一一擋開了,顯得狼狽之極。

小蕭雲乾淨空靈的眼神一隱,冷若寒霜,怒吼一聲:“九問劍第三問:人生幾何。”話音未落,手上長劍連攻數招,劍尖斜出,劍鋒被舞得嗤嗤發聲,姿式端凝,招迅勁足,劍身微微搖晃,劍上那道豔豔的血痕映着火光,似一條活蛇不停地扭動身子。

連綿不斷的進攻逼得鬍鬚男子連連後退,拆得十多招,鬍鬚男子奮力一揮,將小蕭雲的長劍隔開,縱身跳出被小蕭雲舞出的劍花包圍的圈子,彎腰喘着粗氣。

小蕭雲靜然而立,冷冷斜睨着那名男子,鬆了鬆有些睏乏的握劍之手,輕聲道:“我不是聖人,也非君子,我只不過是個殺人的人。可我殺人的時候,絕不讓任何一個人感到痛苦,像禽獸般死在我的劍下。”

“小毛孩,你未免太狂妄了吧?”鬍鬚男子站直身子,劍尖一指小蕭雲,“你的那個老爺子也說了,狂妄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個代價很有可能是你的生命。”

言畢,鬍鬚男子寒光一閃,倒提那柄赤霄劍洶洶然而來,狠砍狠殺,招招狠毒。他那劍術雖說不上精湛,卻是連綿不斷,一招既出,再次出招,自如收回再發,不論小蕭雲如何招架退避,第二招順勢跟着就來,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沒,柔絲不斷。

鬍鬚男子步步進逼,毫不放鬆,右手遞出,劍尖青光閃爍,眼見便要劃到小蕭雲身上。小蕭雲卻依舊沉穩如山,見招拆招,以巧降力,舞到酣處,無意中一劍削向巨石,一塊岩石應手而落。

這九龍寶劍竟是鋒銳絕倫。

此時,月兒已經悄悄地躲到了薄雲後面,黑幕中只有一圈光暈,漸漸地黯淡起來。

幽深的樹林裡似有一兩聲不眠的夜鳥的輕啼。

燕老清寒雙目微微眯起,搭在大腿的枯老手掌竟然輕輕顫抖起來,沉聲道:“他竟然使得是黑龍團團長鬼谷子的鬼殤劍法。”

老爺子望了眼正在激斗的兩人,點頭道:“想必他的師傅就是鬼谷子吧。燕老頭,還是你精明,想出這個辦法來找答案。”

燕老並沒有一絲喜悅,冷睨着那名男子,冷冷道:“看來是她派來的,鬼谷子現在就是她身邊的一條狗。”

老爺子嘆息一聲,望向天上的愁雲淡月,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小七都這樣了,她還是不放心,可恨啊!”

“這個女人,殺。”燕老淡淡拋出一句,輕闔雙眼,孤寂落寞地坐在輪椅上,滄桑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枯枝般的手指把玩着那枚圍棋子,那堆火光不時在他臉上跳躍,如同鬼怪般,恐怖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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