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死。”
在上海環球金融中心77樓一個近300平米的豪華辦公室裡,一個女人面無表情說了一句話。
“組織那邊似乎出了問題。”一箇中年人低着頭道,突出的前額和眼角上刻滿了深密的皺紋。
“陶瞎子不行,就換人,別佔着茅坑不拉屎。”女人花容慍怒道,白皙的玉手緊緊捏着鋼筆。
“我會再次督促陶團副的。”中年人小心翼翼道,他伺候了這個女人幾十年,知道她的脾氣。
“三年了,整整三年都給不了我一個準確的答案,黑龍團是幹什麼吃的?”女人越說越生氣。
“陶妲己已經領着人去了西北,傍晚的時候給我來電話,說人已找到了。”中年人低聲說道。
“好!很好!那丫頭不是一直想坐上她乾爹那個位置嗎?事成之後,我第一個出來全力支持。他一日不死,我這心一日不安。”女人揮斥方遒道。她已經人到中年,但保養得非常好,皮膚細嫩,估計會讓所有女性爲之嫉妒。聽到中年人的彙報後,她那張冷漠的美麗臉龐上忽然閃現出一絲怪異的紅暈,這絲紅暈就像天邊的彩霞,被夜風一襲,馬上消失不見,變成了黑夜中最勾魂的一抹蒼白。
“老太君託人從寧州捎來口信,說……”中年人慾言又止,擡頭看了一眼女人,又迅速低頭。
“你大膽說。”女人冷聲道,她辦公桌背後的牆上掛着一幅龍飛鳳舞的四字草書:上兵伐謀。
“老太君說往前一步,是深淵,退後一步,是草原。”中年人回答道,他的後背全沁着冷汗。
女人的脣角微翹,似是有些譏諷,輕聲說道:“我只要蕭雲死,老太君那邊你不用理會。”
“明白。”中年人心裡暗定,心想還是大小姐夠魄力,換做其他人,估計就得悉隨尊便了吧?
“常磊,你是看着我汪凝眉長起來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站在陸家嘴,俯視這座國際大都市。”汪凝眉起身,緩緩走到落地窗前,左手優雅地拿着一根利羣,咔嚓,用打火機點着抽了一口,輕聲道,“蕭雲是個孽障,他存在一天,我擁有的這一切,都可能在瞬間化爲烏有,我必須除掉他,你能理解我嗎?”
“理解。”常磊點頭道。
夜漸行,殘月潦倒,窗外的上海大世界早已是萬家燈火,璀璨多姿。
汪凝眉微笑看着常磊的臉,柔聲道:“二十八年前你幫了我一把,這次你也要再幫我一次。”
“是,大小姐。”常磊恭謹地行了一禮,然後擡起頭來,輕聲道,“南宮青城在外面等着了。”
“讓他進來,順便讓小廖衝兩杯大紅袍進來。”汪凝眉吐出一口煙霧,藏起端莊豔麗的臉龐。
常磊領命出門,先讓等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的南宮青城進屋,再去喊總裁秘書廖瑩沖茶。
“坐,青城。”汪凝眉綻放出一抹女人最爲成熟最爲有魅力的笑容,招呼南宮青城坐下沙發。
“謝謝汪姨。”南宮青城禮貌道,脫下西裝的扣子,儒雅坐了下去,這個辦公室,他是常客。
“吃過晚飯了吧?”汪凝眉探身彈了彈菸灰,不經意間露出了一條半弧型的乳溝,令人噴火。
“吃過了,就在金茂附近的小吏私廚,很不錯,是麗水一個商人開的。”南宮青城輕聲道。
“哦?改天得去嚐嚐,不過得你請客。”汪凝眉掩嘴妖媚而笑。
“沒問題,汪姨能去,就是我莫大的榮幸。”南宮青城真誠道,看不出半點諂媚來。
“那就先謝謝了。”汪凝眉逐漸收起笑容,掐滅了那根利羣,輕聲道,“聽說蕭雲找到了。”
“哦,是嗎?”南宮青城皺眉訝異道,表現得似乎一點也不知情。
汪凝眉也不拆穿他,繼續道:“陶妲己領着人正在圍捕,你偃旗息鼓了三年,該動動了吧?”
“汪姨,你知道我的難處。”南宮青城苦笑道。
“許子衿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汪凝眉將信將疑道。
“我跟她有個三年之約,我得信守我的承諾。”南宮青城不屈不撓道。
“真是個絕種的好男人啊。”汪凝眉感慨萬千道,伸了伸懶腰,有着說不清的萬種風情。
“妲己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個很有計謀的女孩,相信有能力對付蕭雲。”南宮青城轉移話題。
汪凝眉還想接着這話題說,秘書廖瑩端着茶進來了,茶香濃郁,極品大紅袍,喝一兩少一兩。
“喝幾口嚐嚐,進中南海的,其他人我還捨不得拿出來咧。”汪凝眉四十好幾竟露出嬌羞狀。
南宮青城淺呷了幾口,也嘗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嘲道:“我對茶藝還真是不通,下里巴人。”
“這方面還得下點功夫,別跟你張叔叔一樣,菸酒茶什麼都不沾身,太死板。”汪凝眉抱怨。
“張叔叔那叫境界,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是可望不可即的。”南宮青城恭維道。
“也就你會這樣捧他。”汪凝眉挽了挽臉側的秀髮,卻掩飾不住對那個“張叔叔”的愛意。
南宮青城附和一笑,接着沉下臉來,放好茶杯,靠着沙發背,無力感嘆道:“蕭雲真是命大。”
“你三年前如果能再補上一槍,恐怕就不會有這麼多少今天這麼事端了。”汪凝眉同樣頭疼。
“汪姨,謝謝你一直支持我,要沒有你,我也不會得到黑龍團那麼多的幫助。”南宮青城道。
打狗看主人,陶黑石之所以同意臧青酒與南宮青城接觸,就是看在他背後站的這個女人份上。
“說這話就見外了,南宮家與我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幫你也就等於幫了我。”汪凝眉道。
南宮青城在汪凝眉的辦公室呆了半個小時,喝了兩杯茶,才離開,下到樓下,秦始帝等候着。
“陶妲己比我預想的速度要快,通知孫杆子,要把那趟渾水徹底攪渾。”南宮青城上車後道。
“她真把西狼會拉到她身邊了,怎麼辦?”秦始帝開着勞斯萊斯幻影,融進了上海灘的繁華。
“女真人警句,求之,不得,便毀之。”南宮青城平靜道,看着車窗外光怪陸離的高樓大廈。
“不怕蕭雲回來?”秦始帝暗驚道。
“怕也不能逃避,上次我是投機取巧傷了他,這次,我要光明正大贏他。”南宮青城淡靜道。
“張家那個女人怎麼反應?”秦始帝問道,他總覺得這女人妖氣太重,像大紅袍,不常有。
“她可能也把雞蛋放到陶妲己那個籃子裡了,想玩左右逢源?嫩了點。”南宮青城譏笑道。
“現在去哪?”秦始帝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等紅燈。
“去南京,我要去見天尊的鳳凰。”南宮青城闔上了疲憊的眼睛,也將浮塵俗世擋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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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勾殘月向西流。
英巴格村的圍剿激戰仍在繼續。
嗖嗖破空聲起,十幾名陶妲己貼身虎衛翻上了檐角,向着不遠處正在民檐上飛奔的蕭雲追去。
蕭雲在青磚黑瓦中閃轉騰挪,看了眼下面的人潮,慘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海洋。英巴格村幾乎所有的村民都被佘安泰煽動了起來,誓死捉拿殺害騎兵隊的劊子手,這些村民手中的武器不能跟黑龍團那些職業殺手比,也許就是平常勞作時使用的鋤頭、鐵楸、鐮刀這類的鐵器,簡陋至極,但是人數上的優勢,使得蕭雲的蹤跡無所遁形,去到哪,哪就響起一片喊殺聲,自然就引起黑龍團打手們的追擊。
英巴格村的村民直把他看作成了十惡不赦、喪心病狂的兇手,要爲死去的亡魂報仇雪恨。
他們人實在太多了,即便除去老弱病殘,卻也足以匯成一股令人恐懼的力量,像亂葬崗的蛇鼠蟲蟻一樣,密密麻麻,在村子的大街小巷不斷堆積遊蕩。看着那些敲鑼打鼓,呼喊着黑龍團打手們和佘家的騎兵隊前來捉拿自己的百姓,不停穿行在各家屋頂中的蕭雲在苦笑之後,忍不住想要罵娘,恨不得拿個喇叭去問這些淳樸善良的村民,老子幫你們除掉惡霸,感激話沒幾句,反倒要倒打老子一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心裡罵歸罵,蕭雲還是得如履薄冰地四處逃遄,還要防備騎兵隊的突施冷箭,非常狼狽。
可即便這樣,逃至此時,他依然沒有擺脫陶妲己方面的追緝,那十幾名陶妲己的貼身虎衛,實在是讓人很頭痛。更麻煩的是佘安泰旗下的騎兵隊,這些人常年在英巴格村廝混操練,可以說閉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又與百姓關係密切,在他們不遺餘力地追捕之下,竟是讓蕭雲這樣的強者,都不可能保持一刻鐘以上的潛伏。
蕭雲躲過幾支弩箭,往身後的幾個黑龍團虎衛扔出幾顆石頭後,跳下了一戶人家的院子,靠在一處院牆之下,眯眼看着天下越來越黑的夜色,看到了天邊的那眉殘月,不由皺起了眉頭,開始咒罵那個從小就開始在黑暗中保護他的人,怎麼還不沒動靜?微涼的院牆,沁入蕭雲的心肺,讓他的情緒稍許平靜了些,也讓他咳了兩聲,傷勢未愈,又強行調動霸道真氣,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絲疲憊。
不遠處的村路上傳來喧譁的兵馬聲,呼喊聲,應該又是有哪位熱心的羣衆,在向黑龍團打手們或者是騎兵隊指點蕭雲逃遁的方向。如果僅僅是逃亡,蕭雲有足夠的自信,他甚至可以在佘安泰眼皮底下打半個月的遊擊,還有把握不會被捉住,甚至他還可以慢慢地將這些眼中釘一一暗殺,如春夢了無痕。
然則沐小青一行還在村子裡,如果被陶妲己認出來,多半會順勢而爲要挾自己,那就首鼠兩端了。他今晚過來,主要是爲了破壞黑龍團與西狼會之間的聯繫,想着出了人命,兩家的芥蒂也就生了,可他有兩點沒想到,一是沒想到沐小青會在村子裡,二是更沒想到會誤打誤撞碰上了陶妲己的大隊人馬。想想三年以前,還會跟陶妲己那丫頭有說有笑,現在卻爲了一個位子,兵戎相見,不死不休,看來權力真的會讓人魔怔,讓人瘋狂。
眼下,陶妲己方面鍥而不捨的追捕,就像一張大網逐漸收攏,務求一舉網住蕭雲這條大魚。現在他有兩點可以做,一是固守待援,他剛纔已經趁着沒人發現的這個空檔,給燕清兮發了一條求援短信,相信燕清兮很快就會帶着人過來。二是要儘量拖延時間,而且要把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村北來,避開村南空地上的沐小青一行受到衝擊。
外面的人聲更近了,還有馬聲,蕭雲回頭望了巷子裡的死角一眼,左手摳住牆皮,真氣一運,摳下幾塊碎石,向着死角處的牆壁彈了過去,啪啪輕響,死角處的牆壁上多了幾個不顯眼的印跡,似乎有人從那裡爬了過去。蕭雲手指一屈,整個人像只大鳥一樣飄了起來,向着院牆側後方翻了過去。
翻過院牆,一條趴在黑暗處的黃土狗突然狂吠了起來,蕭雲隨手甩出一顆小石子,一擊斃命。
而院外集聚的兵馬之聲愈來愈響,蕭雲正思索着下一步要往哪逃,卻猝然看見十個人走出來。
“蕭公子,真是忙啊,大半夜的還上竄下跳。”聽口音,領頭的應該是燕趙之地的北方漢子。
“再忙也不夠你們忙。”蕭雲微笑道,一邊謹慎地觀察着對方,一邊思考着最佳的逃跑線路。
“你別多心,我們跟外面那些人不是一夥的,我叫孫杆子,是來幫你的。”北方漢子輕笑道。
“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我多半不會信的,謝了。”蕭雲左手扔出石子時,人已經飄在了空中。
“真是多疑如狐狡詐如狼啊,難怪這麼棘手。”孫杆子看着蕭雲遁入黑暗中的影子,感慨道。
“鍾蠍子,你說剛纔咱要動手,有幾分把握殺了他?”一個瘦子摸着有幾個鬍鬚的下巴問道。
“你該問,有幾分把握不被他殺。”鍾艾平靜道。
瘦子一愣,接着就大笑了起來,笑得淚花都出來了,最後穩住心神,才問道:“咱真的幫他?”
“青公子的話,你敢不聽?”鍾艾揶揄道。
瘦子撇了撇嘴,雖然他有點桀驁不羈,但也不敢反駁。
孫杆子從黑暗處收回視線,笑了笑,輕聲道:“讓外面那些烏合之衆,見識一下清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