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端着滿滿一碗湯圓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四個女生正在點評《非誠勿擾》裡的一個男嘉賓:
“這個男人我感覺還是挺好的,守了出國的女友八年,這得多大毅力啊。”李明子感嘆道。
“我也覺得是,八年啊,這都能打贏抗日戰爭了,要是我站在臺上面,肯定會爲他亮到最後。”素來都崇尚美好愛情的劉跳跳堅定道,她已經被電視裡男嘉賓的敘述感動得眼眶泛紅了。她評價一個好男人的標準就是,他必須專一,是否學富五車,是否雄才大略,這些都是次要的。
從這點上來說,蕭雲絕對是個壞透頂的男人,必須打入十八層地獄一個煤窯裡的一條下水道,才足以解恨。所幸,蕭雲藏得深,在她們眼裡,他可是一個長得俊郎且值得託付的好男人,而不是那些只懂得拈花惹草的紈絝公子。但是,如果要讓她們發現了蕭雲背後的斑斑劣跡,尤其是與他染指過、或有曖昧的那些女人,諸如蘇楠、許子衿、納蘭葬花、沐小青、吳醉音、林紫竹、仙子、周長恨、鳳凰,甚至是謝小狐、陶妲己這樣的花骨朵兒,都是一些傾國傾城、貌似天仙的絕代佳人,估計劉跳跳她們四個會用消毒水來洗眼睛,怎麼當初就看錯把這頭狼看成羊了呢?
“蕭老師,你會爲一個女生,守候八年麼?”李雙佚紅着眼睛,側頭問蕭雲。
“這得分情況。”蕭雲咕嚕吞下一顆湯圓。
“怎麼分?”李雙佚問道,而其他三個女生也被他這句話吸引住了,紛紛側過頭來看着他。
“第一種,我愛她,她不愛我,或者她愛我,我不愛她,算是一廂情願,等了也沒意義,爲什麼還要作繭自縛?第二種,我愛她,她也愛我,理所當然得等,不過這種情況,多數都經不起時間的侵蝕,以不了了之告終,你們看的這個男嘉賓不是最好的例子麼?現實的誘惑太多了,很少有人還能爲愛情堅如磐石守身如玉,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那都是背下來用來考高考的得分點,用來形容現實中的愛情,還是算了吧,抵不上一輛比亞迪或者一間80平米房子的魅力大。”蕭雲輕聲道,論調悲涼,說來說去,結論就是不會這麼傻等。
恍惚間,他想起了在非洲大陸上,每天黃昏,那個都站在一顆大樹下,遠眺地平線的少年郎。
傻,太傻了。
“可我就相信這世上一定會有海枯石爛的愛情。”平常大大咧咧的李雙佚此刻無比嚴肅道。
“我也相信!”其他三個女生異口同聲,眼神執着。
氣氛頓時變得肅穆了。
“唉,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小心被騙。”蕭雲這個沒心沒肺的渣滓竟然發出了這麼一聲感慨。
氣氛全無。
“說得好像你經過很多風浪似的。”李雙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也不再繃着臉,鬆弛下來。
“還行,哈哈。”蕭雲大笑一聲,然後起身,伸伸懶腰,“同學們,吃飽了,我也該撤了。”
“這麼晚了,要不就留下過夜唄,這裡可是花團錦簇哦。”李雙佚攤開手,擠眉弄眼道。
“改天改天,麥苗,跟你爸說一聲,我先走了。”蕭雲都不敢看李雙佚,對着麥苗說道。
“蕭老師,我叫司機送一送你吧,這麼晚了,很難打車的。”麥苗起身道。
“也好。”蕭雲沒有推辭。
“你等一下。”麥苗說着,就跑向廚房,跟她父親請示了一下。
走出來後,笑着跟蕭雲點了點頭,表示她父親已經同意了,然後領着蕭雲走出門口。
劉跳跳看了眼蕭雲離去的背影,轉頭望向李雙佚:“你剛纔幹嘛不將子衿的事兒告訴他?”
“算了,還是讓子衿自己去表白吧,我們外人就不要摻和了。”李雙佚嘆了一口氣,眉目間有些悔意,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繼續看電視。她們宿舍四個人曾經在一晚臥談會的時候,李雙佚她們仨結成了攻守同盟,軟硬兼施地逼問過許子衿是不是喜歡蕭雲,許丫頭實在繞不過去,就坦然承認了,並告訴她們已經愛他愛了十幾年,只是從來沒告訴過他。
她們震驚了。
一個女孩子竟能在背後默默愛一個男人這麼久,而且從未變心,她們又相信愛情了。
門外。
麥苗裡頭只穿了一套睡衣,外頭披着一件羽絨服,凜冽寒意讓她情不自禁地瑟瑟發抖。她讓蕭雲在原地等了一下,一溜小跑到一輛奔馳面前,跟正倚着車子抽菸的司機說了幾句,然後才揮手招呼蕭雲過去,指着抽菸的司機,輕聲道,“蕭老師,你待會兒把地址告訴城哥就行,他會送你回去的。”
“好的,外面冷,你趕緊回去吧。”蕭雲催促道。
“好嘞,老師,再見。”麥苗留下一個甜美微笑,趕緊跑回屋裡頭,外面實在太凍了。
那司機穿着一件風衣,立起領,揚了揚手中的煙,略帶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就抽完了。”
“不急。”蕭雲微微一笑,也不催促,撮了撮手,哈了一口氣,問道,“還有煙麼?”
那司機愣了一下,然後探了探口袋,掏出一包普通雙喜,遞過去,輕聲道:“煙不好。”
“不礙事,啥煙我都抽。”蕭雲笑着道,然後雙手捂住風口,由那司機用打火機幫他點菸。
“你是我們家小姐的男朋友吧?”那司機沒話找話道。
“你覺着我像麼?”蕭雲吐了一口煙霧。
“好像不大像,剛纔我聽大小姐喊你老師來着。”那司機撓了撓頭。
“嗯,我是她的大學老師。”蕭雲微笑道。
“哇,敢情還有這麼年輕的大學老師啊?”那司機很驚訝,在他心目中,老師都是中年以上。
“其實吧,我是走後門進去的。”蕭雲啜了一口煙,要不是俞老的推薦,他還真不能進寧大。
“呵呵,你真幽默。”那司機笑了幾聲。
蕭雲無語,這年頭說真話就是沒人信,他摸了摸鼻子,忽然問了句:“汪青天,認識嗎?”
那司機瞳孔一縮,極力讓自己平靜着,吐了口煙,搖頭道:“不認識,我在北京沒朋友。”
“你是外地人?”蕭雲揚了揚眉頭。
“嗯,河南商丘的。”那司機實誠道。
“你普通話說得可夠好的。”蕭雲輕笑道。
“來北京好多年了,早被同化了。”那司機毫無破綻地回答道。
“可我聽說,汪青天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沒錯吧,你怎麼成了商丘人?”蕭雲故作疑惑道。
“呵呵,你確實很幽默,那個什麼汪青天跟我有半毛錢關係麼?”那司機不自然地哂笑道。
“嗨,跟你逗着玩的,別往心裡去。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蕭雲。”蕭雲微笑着伸出手去。
“你叫啥?”那司機懷疑自己聽錯了名字。
“蕭雲。”蕭雲又重複了一遍。
那司機嚥了咽口水,盯着蕭雲看了五秒,才連忙伸出手去,自我介紹道:“我叫王城。”
“王城,我記住了。”蕭雲默唸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後扔掉菸頭,輕聲道,“咱走吧。”
在麥苗家二樓的一個漆黑房間。
兩個人站在落地窗前,撩開窗簾,偷看着下面抽菸的蕭雲。
“麥總,我說的沒錯吧,樑莉莉這娘們肯定很想坐你的位子。”田野狐帶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也許是那個蕭雲故意離間我們。”麥城牆還是很冷靜,眼神也很冷,冷冷看着樓下的蕭雲。
“有這個可能,不過,樑莉莉現在很受馬王爺的寵信,這是不爭的事實。”田野狐淡淡道。
與京城其他紈絝子弟不同,他不喜歡燈紅酒綠,風花雪月,卻喜歡陰鷙論道,出謀劃策。
同袍會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好的舞臺,幫會的總體情況他也很瞭解,馬王爺是當仁不讓的頭號人物,再往下就是麥城牆和樑莉莉,由於之前馬王爺一直讓麥城牆負責幫會的大小事宜,所以麥城牆威望很高,支持他的人星羅棋佈,所以爲了平衡,馬王爺很自然地重用起了樑莉莉,任由她跟麥城牆明爭暗鬥,而他則居中調停,這不得不謂是統治者馭人的最佳手段,可在田野狐看來,正是這種左右平衡的策略,纔是鬥爭的最大魅力所在。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那野狐,你認爲我下一步應該怎樣做纔好?”麥城牆盯着蕭雲坐着車遠去,輕聲問道。
“順流而下,按照樑莉莉的說法,跟王爺說把名流會50%的股份給蕭雲。”田野狐放下窗簾。
“什麼?!”麥城牆吃了一驚。
“這是一個一石二鳥的計謀,如果蕭雲真的只想拿15%的股份,那麼他會喜出望外地感謝馬王爺的慷慨,到時候馬王爺自然就會知道被樑莉莉給擺了一道,而如果這是蕭雲故意耍的一個陰謀,麥總可以順勢跟王爺提一下,蕭雲只跟你要了15%,卻跟樑莉莉要了50%,馬王爺生性多疑,不需要再解釋什麼,就會對樑莉莉起戒心了。”田野狐淡淡微笑道。
麥城牆眼神一亮,思忖了一會兒,緩緩讚歎道:“好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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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家,四合院。
王城送蕭雲到門口,就回去了。
而蕭雲並沒有戳穿他的真實身份,只是很滿意他的警惕性,就由肖克負責跟他聯繫吧。
由於這會兒挺晚了,蕭雲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按了門鈴,不多時,蘭姨出來開門了。
“不好意思,蘭姨,回來晚了。”蕭雲抱歉道。
“沒事,我還沒睡呢,快進屋吧,外頭冷。”蘭姨性格很好。
“哎。”蕭雲趕緊邁步進去,走了幾米,回頭,問道,“那個,小狐和小虎睡了麼?”
“小狐那孩子沒住這,住酒店呢,小虎睡了。”蘭姨輕聲道。
“噢。”蕭雲點點頭,本來還想找這兩個小冤家認真地談談話的,沒辦法,只好改天了。
“哎,蕭公子。”就在蕭雲想往西廂房走的時候,蘭姨叫住了他。
“怎麼了?”蕭雲有些納悶道。
“老爺子還在後院客廳等着您呢。”蘭姨輕聲道。
“等我?知道是啥事不?”蕭雲皺起了眉頭。
“這我倒沒問,反正他就跟我說要您回來了,就讓您到後院客廳找他去。”蘭姨輕聲道。
“好,我這就去。”蕭雲扭頭往後院裡走。
等蕭雲走到客廳的時候,發現除了納蘭盛世,還有一箇中年人坐在那裡,不是別人,納蘭笙。
“爺爺好,納蘭叔叔好。”蕭雲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爸,這就是蕭雲?”納蘭笙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很有學者風範,並不昂貴的國產手錶,一塵不染的名牌皮鞋,內斂剋制的微笑,還有伺機捕捉別人漏洞的精明眼神,這都是久居上位纔有的氣質。此刻,他正微微擡頭,玩味地盯着剛進屋就知道喊他納蘭叔叔的蕭雲,像是在審着犯人。
“嗯。”納蘭盛世在一旁輕輕點頭。
“真是一表人才,也難怪四爺跟俞老那麼不吝讚美之詞地誇獎。”納蘭笙淡淡道。
“這是兩位老人家擡舉我了。”蕭雲謙虛道。
“我瞭解他們的性格,如果不是超凡脫俗,他們是絕不會輕易誇獎的。”納蘭笙自信道。
蕭雲也只好以微笑來回答。
“有沒有想過考公務員?你是四爺的幹外孫,走這條,會很順。”納蘭笙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蕭雲平靜道。
“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意向,可以跟我說,我在中央這邊跟你設個職位讓你考。”納蘭笙說道。
“先謝謝納蘭叔叔,如果以後我真的想走這條道了,一定會虛心跟您學習。”蕭雲得體道。
“嗯。”納蘭笙點點頭,側身跟納蘭盛世道,“爸,我明天還有會議,就先回去睡了。”
“走吧,我再跟小七聊會兒天。”納蘭盛世擺擺手道。
納蘭笙起身後,也沒再看蕭雲一眼,就走出客廳,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耿青瓷正在梳妝檯前敷着面膜,歲月不饒人,就算她年輕時傾國傾城,上了年紀還是要保養。
“還沒睡呢?”納蘭笙脫去了外套。
“等你呢。”耿青瓷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
“我剛纔見着你說的那個蕭雲了。”納蘭笙倒了一杯白開水,吹開熱氣,喝了一口。
“跟他說了嗎?”耿青瓷輕拍着臉蛋。
“說了,可他好像沒打算從政,很含糊地拒絕了我。”納蘭笙坐到了牀邊。
“你怎麼說的?”耿青瓷透過鏡子,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就跟看個陌生人一樣。
“就是問他想不想考公務員,我在中央這邊給他設個職位。”納蘭笙輕聲道。
“下次,你要把蘿蔔削好了皮再給人家,什麼職位都不說清楚,誰會答應?”耿青瓷冷冷道。
“好,記住了。”納蘭笙看來是個妻管嚴。
“今晚身上的香水味淡了很多,在外面吃了很久西北風吧?”耿青瓷直奔要害道。
“哪有?你鼻子有問題。”納蘭笙神色有些不自然。
“把衣服丟進洗衣機,然後洗個澡,我不喜歡我的牀有別的女人的香味。”耿青瓷冷聲道。
納蘭笙不敢反駁,只得乖乖去洗澡了。
耿青瓷瞥了他背影一眼,不屑一笑:“秋染說的對,男人是靠不住的,最終還得靠我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