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兩個字可以爲你開啓許多扇門——拉和推。
其實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就是“拉”與“推”這麼簡單,複雜的,只是人心罷了。
蕭雲將謝小狐藏在這個窮山僻壤的小村落,其用意如同司馬昭之心,就等着好戲上臺了。
曹阿瞞是蕭雲讓弘曆回寧州秘密帶過來的,誰都沒發現,很早之前他就已經跟曹老頭打過招呼了,阿瞞聽到能出去外地玩幾天,也是歡天喜地。蕭雲的如意算盤打得真精細,因爲他覺得抓謝小狐這麼艱鉅的任務,一定要讓這個憨小夥去做纔有可能成功。其一,沒有人認識曹阿瞞,不容易引起懷疑;其二,曹阿瞞的武功勢利,萬一碰到點麻煩,也能夠輕鬆對付不容易造成困獸鬥;其三,謝小狐這小妮子太狡猾,別的人很可能會被她的詭計多端弄暈,而阿瞞雖然憨傻,但認死理,且極聽蕭雲的話,不容易上當受騙。
而謝小狐也的確被這個傻子氣得七竅生煙,無論她怎麼巧舌如簧,他就只會咧嘴一笑。
呆子!
謝小狐真後悔之前沒有告訴自己的媽媽被人跟蹤了,以至於落到今天的身陷囹圄,恐懼得瑟瑟發抖。在這座破爛平房內跟這個又矮又傻的青年大眼瞪小眼地相處了四天,她已經嘗試逃跑了三天,可每次都功虧一簣,這傻子就像裝了追蹤器在她身上一樣,無論她逃到哪,逃多遠,他都能追得上,神了奇了。
到最後,她急得都快要把衣服結成白綾,上吊自殺了,結果蕭雲這個死人卻奇蹟般地出現了,還是帶着那一抹欠扁遭罵的微笑,告訴她這只是一個局,不用害怕,將來她跟她媽吃飯喝粥全看這一回了。向來覺着自己足智多謀的謝小狐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後定睛看了蕭雲有將近三分鐘,突然“譁”的一聲,就伏在他身上就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既爲這幾天的擔驚受怕,也爲了解真相後的石頭落地。
“小狐、阿瞞,吃宵夜了。”蕭雲今晚又來了,不過不像昨晚空着兩手。
“怎麼纔來呀?我都快餓扁了!”謝小狐嘟着嘴抱怨,放下拿了一天的p,小跑過來。
“還不是因爲您這個千金大小姐提的要求多啊?一會兒說要淮陰區的豆腐蒸餃,一會兒說要清河區的鴨血粉絲,一會兒說要清浦區的老山東牛雜,一會兒又說要楚州區的雜魚鍋貼,我都快把整個淮陰跑遍了!”蕭雲瞪着黑亮雙眸道,今晚他真夠奔波的,像一部公交車,來回穿梭。
“我在這憋了幾天了,吃得又清淡,饞得慌,想換換口也不行啊?”謝小狐哀傷着小臉。
“行,當然行了,我蕭雲願爲你謝大小姐鞍前馬後,任勞任怨。”蕭雲心軟,趕緊安慰道。
“這就對了嘛。”謝小狐變臉就像玩似的,一下子就陽光燦爛了,招呼着曹阿瞞過來吃東西。
蕭雲瞧着吃得眉飛色舞的謝小狐,輕輕搖頭嘆息,自己這輩子還真被這小妮子給鎮住了。
這就是命啊。
“哎,蕭雲,別傻站着呀,你也過來吃點吧,還有很多呢。”謝小狐滿嘴油膩地招手道。
“不了,我很飽,你們慢慢吃。”蕭雲還是站在原地,掏出一根菸,五葉神,陶醉地抽起。
謝小狐最喜歡看他抽菸時的迷失樣,擦了擦嘴,問道:“對了,今晚沒誰問起我吧?”
“你太奶奶問了,還下了死命令,說明天必須要見到你。”蕭雲調皮地吐了一個菸圈。
“啊?那怎麼辦呀?”謝小狐憂心道。
“她想見你,就回去唄。”蕭雲定睛看着那個菸圈消失在半空中。
“不怕穿幫嗎?”謝小狐懦懦道。
“躲了這麼多天,也該穿幫了。”蕭雲微笑道。
“那好吧。”謝小狐淡淡勾脣,這個年輕人的微笑總是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讓人安神定心。
“阿瞞,這幾天辛苦你了。”蕭雲柔聲道,看向正吃得不亦樂乎的曹阿瞞。
“不辛苦,不辛苦,神仙姐姐跟我玩躲貓貓來着,不過,神仙姐姐老是輸。”曹阿瞞大笑道。
一旁的謝小狐聽了,白眼翻個不停。
蕭雲也笑了起來,然後輕聲道:“阿瞞,我讓弘曆哥明天帶你去外面玩一玩,好不好?”
“真的?”曹阿瞞眼睛發亮。
“嗯。”蕭雲點點頭,他對這個傻子有一股說不清的感情在,不濃不淡,但它一直就在那裡。
“太好嘍,可以去玩嘍,太好嘍,可以去玩嘍……”曹阿瞞興奮得像一隻小鳥,滿屋子飛奔。
蕭雲被他的純真感染了,臉上的笑容似乎都有了幾分孩子氣,又一次吐着菸圈,看着它消失。
“這個二愣子是你什麼人呀?”謝小狐悠閒翹着二郎腿,吃着一塊雜魚鍋貼,隨口問道。
“親人。”蕭雲淡淡道,竟然給出了這麼一個分量極重的詞語。
謝小狐也是沒想到,怔了一下,然後擡頭望着他,輕聲問道:“那我呢?”
“朋友。”蕭雲微笑道。
“哦。”謝小狐低頭應了一句,繼續吃手裡的鍋貼,但掩飾不了的是,蕭雲的這個回答多少令她有些失落,她不禁幻想如果加多一個“女”字,該多好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原本自己最討厭的年輕人竟然慢慢走進了她的心,他永遠不是那種站在人羣中便會被埋沒的人,他的出衆讓人震撼,他的壞也很難讓人釋懷,這個男人就像一本書,一本她可能永遠都讀不懂的書。
“小狐,你準備好了嗎?”蕭雲扔掉菸頭,忽然問了一句。
“嗯?”謝小狐蹙着眉頭,一時沒反應過來。
“明天可能就要和你二姑真刀實槍地較量了,你準備好了嗎?”蕭雲輕聲解釋道。
“準備好了,吧。”謝小狐將“吧”字拉得很長,其實,她還真沒準備好與親人的水火不容。
“知道嗎,魔鬼同上帝一直在進行鬥爭,而鬥爭的戰場就是人心,心軟不得。”蕭雲開解道。
“嗯。”謝小狐略帶殤然,對於她這個如花年紀,面對這樣的家庭鬥爭,確實殘忍了一點。
蕭雲過去蹲下,凝視着她雙眸,呢喃了一句:“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
謝小狐瞬間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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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
太陽一年操勞到頭,忙到了冬天,早已筋疲力盡,幾乎放不出熱力來了,懶懶散散的。
謝家今天不知怎的,一輛輛豪車魚貫而入,親朋好友從四面八方趕來,有事的推遲辦,有約會的取消,有正打算飛澳大利亞度假的,也臨時打道回府,甚至包括康乾盛世董事局其他家族外的成員都無一例外,門庭冷落的謝家大宅好久沒試過這樣熱鬧了。不過,雖然衆人見了面還能熱情地互相寒暄幾句,但誰都猜到了今天將是一個決定命運左右走勢的日子。
謝小狐與謝鴛鴦,誰將飛龍在天,誰又將泥牛入海,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
老太太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大紅棉襖,腳下那雙黑布鞋也是嶄新的,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
當她從二樓由陳姨攙扶着一步一步走下來時,剛纔還熙熙攘攘的大廳一下子就萬籟俱寂了。所有人都肅然起敬地看着這位謝家的掌舵人,要不是她,康乾盛世可能早就易主了。幾個月前,當謝曉峰從樓頂跳下來後,康乾盛世的股價急劇下跌,一天之內就縮水了50億,令人瞠目結舌,震驚世界。
可就在人們擔心康乾盛世會由盛轉衰,逐步走向大蕭條之時,這位銀髮素裹的老太太再度出山垂簾聽政,三天之內,就帶領團隊止住了股價的不斷跌落,並且短時間就祭出了一系列的開發計劃,穩定了股東軍心,股價也隨之上揚。但老太太也爲此付出了股權被稀釋的代價,減持了2.35億股康乾盛世,約佔2%的股權,套現了4億人民幣。如此一來,謝家控制的股份也滑落到了58%,其中:老太太佔了9%,謝小狐19%,謝鴛鴦夫婦15%,謝翹楚10%,其他直系、旁系親戚共佔有5%。
謝鴛鴦憑藉其人格魅力,拉攏了大多數親戚的支持,控制的股權嚴格上來說也已經達到了19%,與謝小狐並駕齊驅。再加上康乾盛世除謝家以外,另一大股東是南京的春秋集團,佔總股本的10.8%,而該集團掌門人長孫能臣就是謝鴛鴦的好朋友,必要時,可全力支持,也就是說,謝鴛鴦控制的股權最高可達到29.8%,遠遠超過謝小狐,而她瞭解自己的弟弟,謝翹楚肯定不會參與進來的,董事局主席一位對她來說唾手可得,也難怪她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氣樣。但之前礙於老太太在謝家那不可挑戰的地位與權威,她只得一直韜光養晦,而到了今天這個迫在眉睫的時刻,是該動刀子了。
“長恨。”老太太坐下後,在人羣中掃了一眼,輕聲喊道。
“我在,奶奶。”美得罪該萬死的周長恨從人羣出來,走到老太太跟前,應聲道。
“我只讓你把小狐帶回來,你把這麼些人叫來幹什麼?”老太太不悅道,她本身就不好熱鬧。
“就是,我還以爲出什麼大事了呢,頭髮長見識短。”正打算飛澳大利亞度假的杜鵑諷刺道。
周長恨沒跟她計較,只輕聲回答老太太:“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是蕭雲讓我通知大家的。”
“那他人呢?”老太太在人羣中搜索着。
“剛纔給他打過電話了,他說在路上,應該快到了。”周長恨靜然道。
“好,你招呼好大家。”老太太吩咐着,自己卻閉上了眼睛,她是真的不喜歡面對這麼多人。
得到指示後,周長恨按照女主人的身份,去招呼那些親朋好友及各位董事,讓他們耐心等待。
而一直躊躇滿志的謝鴛鴦則隱隱有了一些擔憂,皺着柳眉,那隻纖細高跟鞋顯得尖銳而冰冷。
不多時,門口終於有了動靜。
消失了五天的謝小狐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瞧着滿屋子人,一聲悽愴慟哭,撲到老太太懷裡。
“寶貝呀,你終於回來了,可想死太奶奶了,快別哭了。”老太太心疼地替她拭去淚水。
“太奶奶,我差點就回不來了。”謝小狐直起身子,哽咽道。
“咋地啦?”老太太驚訝道。
“我被人綁架了。”謝小狐哭得愈發淒厲。
一片譁然。
“什麼?!誰這麼膽大包天?!”老太太勃然大怒道。
謝小狐指了指翹着二郎腿悠閒坐着的謝鴛鴦,委屈道:“就是二姑。”
一片驚呼。
謝鴛鴦臉色瞬間蒼白,赫然站起身來,氣得渾身發抖,呵斥道:“小狐,你別血口噴人!”
“看看這些照片,就知道小狐是不是血口噴人了。”蕭雲微笑道,將一沓照片遞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眯起冷眸,一張張看着,越看越憤怒,最後氣得將這些照片一股腦扔到了謝鴛鴦身上,把衆人嚇了一跳。早已成爲驚弓之鳥的謝鴛鴦哆哆嗦嗦地拾起來,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因爲這裡頭有負責跟蹤謝小狐的那輛深藍色三菱的照片,有謝鴛鴦跟秋染見面聊天的照片,也有秋染給謝鴛鴦介紹黑龍團頭目的照片,竟然還有一張是雙方私定綁架協議的放大照片,證據確鑿了,而她也在一瞬間明白了,自己養了一頭白眼狼在身邊。
馬錦繡!
“鴛鴦,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解釋,不然今天我當着大家的面,大義滅親。”老太太冷冷道。
“奶奶!”謝鴛鴦哭着跪了下去,這個從來都不肯低頭的女人,竟然屈辱地跪下了,奇蹟啊。
“那就是說,你承認小狐是你綁架的咯?”老太太目光犀利道。
“冤枉啊!我發誓,我絕對沒有綁架小狐,不然就不得好死!”謝鴛鴦尖聲道,失去了方寸。
“這麼說,蕭雲的這些照片都是僞造的了?”老太太不依不饒道。
“這……”謝鴛鴦啞口無言,淚如雨下,早沒了掌握乾坤的那種鎮定自若樣。
“蕭雲,你說說,這些照片是不是你僞造的?”老太太斜睨着這個總是帶來轟動的年輕人。
“不是,如果您不信,可送去作技術鑑定,而謝鴛鴦的確綁架了小狐。”蕭雲平靜道。
“你放屁!我本來是想綁架她的,但還沒下手,她就失蹤了,關我屁事!”謝鴛鴦瘋狂道。
現場死一般的安靜。
謝鴛鴦也馬上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的錯誤,也就是等於承認了自己想對侄女下手,懊悔莫及。
老太太的呼吸由輕變重,最後,怒不可遏地將桌子上一個價值百萬的紫砂壺摔了個粉碎,由李媽扶着站起身來,向衆人鞠了一個躬,輕聲道:“對不起,各位,讓大家看笑話了,家醜不可外揚,希望各位出去之後,替我這個老不死保守一下秘密,我在這給大家鞠躬了。同時,我宣佈,我將全力支持謝小狐成爲康乾盛世的新任董事局主席,你們怎樣選擇,看着辦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既然老祖宗都這樣說了,謝鴛鴦落敗的局面已經不可逆轉,那些舉棋不定的親朋好友們在猶豫了一陣子之後,互相看着,陸續作出了表態,支持謝小狐。這也就意味着5%的股權倒向了謝小狐,加上老太太的9%,她的可控制股權達到了33%,完勝謝鴛鴦。那些董事們也當場舉手表決,有超過半數的董事支持謝小狐出任董事局主席一職,並告訴康乾盛世的代表律師,這算是董事局的一次特別會議,決議生效,隨後,律師當場宣佈謝小狐成功上任。
掌聲熱烈響起。
周長恨守得雲開見月明,盈然笑意,仿若一朵嬌豔牡丹傲然綻放,傾國傾城。
而面如土灰的謝鴛鴦孤獨癱坐在地上,只有邵靈臺蹲過去,替她拭去止也止不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