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華如水。
人們卸下一天的疲憊,開始尋找片刻的安寧。
由地獄到天堂,有多遠?
寧州市民會告訴你,只有幾公里而已。
他們不是爲了生活而工作,而是爲了工作而生活,由公司到酒吧,只有短短几公里罷了。
寧州市民的時間觀念非常強大,下班時間一到,所有的人都像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之後的境遇,收拾包袱走人。不管手上的工作有多忙,不管手中的事情有多急,他們都遵循着上班遊戲規則,正點下班,“加班”這個詞從來不會出現在寧州市民的字典裡。
靈魂需要超度,心靈需要歸宿。
他們只是想在忙碌的工作之餘,找到只屬於自己的心靈港灣。
生活無非就是跳跳舞、唱唱歌,偶爾站在戰場上來耍兩槍。
死人,是因爲他該死了;活着的人,是因爲他怕死。
所以我們都應該好好的活着。
今夜的十里清揚熱鬧依舊,觥籌交錯,酒綠燈紅,流光溢彩。
小青今晚很開心,一路工作一路輕哼着歌,霽顏淺笑,惹得狼人們一片火辣辣的眼光。
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還吹起了充滿挑逗意味的口哨,起鬨聲如錢塘江大潮,不盡滾滾而來,她卻並不介意,這羣平日裡在領導面前裝孫子裝慣了的老少爺們,花兩錢來瀟灑走一回,這點福利還是讓他們惠澤一下,只是不時地看向那個忙碌的背影,笑容更盛,如三月櫻花。
很多常客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個平時對他們吝嗇笑容的小妮子爲何如此的意氣風發。
其實,因爲她用葡萄藤編織了一條精緻手鍊,此刻正戴在蕭雲的左手手腕處。
這條纖細柔韌的藤是她叫父親從安徽老家帶過來的,她用葡萄酒將其煮成酒紅色,然後花了整整三天時間,在葡萄藤上鑿了20個小洞,用紅絲線將20顆青綠的葡萄籽綁上去,送給她心儀已久的年輕人。在這個“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紙”的社會,這無疑是一種明智的做法,至於手鍊爲什麼要穿20顆葡萄籽,很簡單,因爲她今年正好是二十歲。
在英國古老的民間傳說中,葡萄藤手鍊代表着一生一世套住愛人的手和心。
望着精緻無比的手鍊,小青陶醉了,這絕對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即便是再孤傲冷漠、超世脫俗的男人,恐怕也逃不出她這個精緻的圈套吧。
果不其然,蕭雲伊始見到小青低頭含羞地遞過手鍊時,微微一愣,只覺一股暖意緩緩流向心田。正如王昌齡的一句詩,“一片冰心在玉壺”,這條並不貴重的紅線手鍊凝結着這個女孩的心意,他微笑地接過,戴起。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過這種蔓延整個心房的感動了。
或許是太久了,所以他特別珍惜。
對這個清純如雪的女孩,他心生愛憐,如一本新書,愛不惜手。
不過他這幾天有點心神不寧,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令人覺得玄之又玄的事情。
那天跳樓身亡的是謝家的長子嫡孫,謝曉峰,一個在地產界剛剛嶄露頭角的企業家。
白雲人家的大老闆跳樓自殺原本是八級地震般轟動的大事件,但已經過去三天了,竟然沒有一家媒體對相關事宜進行報道,無論是電視媒體,還是平面媒體都集體啞火,甚至網絡媒體也無隻言片語,可謂萬馬齊喑。
寧州更是風平浪靜,這個噩耗就像被蒸發的水分,沒有掀起一絲波瀾,便銷聲匿跡。
不可思議。
一個堂堂的世家大族怎麼能忍氣吞聲,肯嚥下這個苦果?
是出於對黑龍團的恐懼,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蕭雲不知道,所以他很好奇。
呂彪破天荒地出現在了酒吧裡,坐在二樓的雅座,抱着其中的一個豔女郎上下求索。
那個豔女郎叫夏花,和蕭雲一樣,也是三個月前來到十里清揚的。
模樣還算漂亮,濃妝豔抹,酥胸翹臀。
此刻正倚在呂彪懷裡,面容緋紅,青絲微亂,嬌聲不斷。
蕭雲到二樓雅座給客人送酒時,呂彪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誚的微笑,眉頭一挑,粗暴地吻上了夏花的性感雙脣,措手不及的夏花被動地發出“嗯嗯”的聲音。蕭雲眼神掠過呂彪的臉龐,輕輕笑了笑,知道他多半是向自己挑釁,所以並不理會,轉身下樓。
蕭雲並不會看低夏花,雖然知道她已經有了男朋友,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追求。
這社會,男人無所謂正派,正派是因爲所受的誘惑不夠;女人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爲背叛的籌碼太低。
蕭雲剛給一桌客人送完果盤,手機適時響起。
“大哥,找到那混蛋了。”張寶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在飛揚?”蕭雲面色不變,放下手中的托盤。
“嗯,要不要動?”
“暫時不要,等我。”
“好。”
蕭雲把手機放進褲袋,跟小亮說了聲有事出去,便換好衣服前往飛揚酒吧與張寶匯合。這是老闆謝哥的特許,蕭雲可以無故請假。在這點上,謝哥倒不像明太祖那個老流氓,登基不久,便迫不及待地開始誅殺功臣。
飛揚酒吧不在南湖路,而在與南湖路隔三條街道的朝陽路,寧州著名的步行街。
飛揚與十里清揚風格迥然不同,十里清揚清幽高雅,似一片青竹,飛揚則顯得桀驁不馴,像初生牛犢。這裡的裝修新潮前衛,牆上盡是顧客們的信手塗鴉,強烈的重金屬音樂讓飛揚動感十足,每一個音符都震撼人心,忽明忽暗的燈光更讓氣氛詭秘異常。
這裡是年輕人的天堂。
他們喜歡無拘無束,個性張揚。
垮掉的一代?他們對這個罵名嗤之以鼻。不是憤怒,而是不屑。
時間將會在這裡停駐,沒有白日,沒有黑夜,無論男女,無論老幼,在這裡,都一樣,都是買醉尋歡的人。荒腔走調的動感舞曲喧鬧着,衆多飲食男女隨着這鬧心斥耳的勁曲手舞足蹈,其中不乏面色紅潤、眼神迷離者,一看便可知是嗑了藥之後的神智不清,在舞池裡如同羣魔亂舞。
蕭雲在飛揚門口見到等待已久的張寶和孔陽。
張寶一套專門定製的高價黑西服,器宇軒昂,高貴的氣質一下子就與其他人區別開來。
孔陽則休閒裝示人,雙目炯炯,只是臉上的那絲帥氣邪笑讓他顯得有些紈絝不拘。
當初蕭雲第一次聽到孔陽的名字時,立刻聯想起了《詩經·國風·豳風》的一句詩:“七月流火,八月萑葦……我朱孔陽,爲公子裳。”不曾想孔陽之名竟然真的出自於此,蕭雲不禁暗歎孔陽父親的文學修養之高。
他的父親,便是寧州市委副書記,孔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