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龍光哪想到吳孝良反應如此激烈,被驚的一陣結巴。
“你,你,你幹什麼?”
吳孝良冷笑道:
“我打醒你這個糊塗人,日本人貪婪,豈是妥協就能滿足他們胃口的?”
“賠款誰不想要,可打又打不過,如何能要來錢?不如務實一些先許其退兵。”
吳孝良聽周龍光振振有詞,心中一陣悲涼,國內抱有周龍光這種想法的大有人在,甚至數不勝數。的確,表面上分析,打不過只能選擇務實的妥協,但昨天妥協,今天妥協,明天還要妥協,中國一直要妥協到何時纔是個頭?日本人貪婪無度,到最後,還要將整個中國都雙手奉上嗎?
“談判的事你坐享其成便是,有一場大戲讓你好好看。”
“大戲?”
周龍光不解的嘀咕着,吳孝良卻又厲聲道:“再胡搗亂瞎攙和,別怪吳某辣手無情!”他嚇得一哆嗦,連不迭的點頭道:
“卑職絕不再瞎攙和了,不瞎攙和了……”
這次談判再度無果,不過不利的消息再次傳來,保安旅一部一千人馬被突施偷襲的韓復榘部包圍在大汶口,同時又分兵直插新泰、沂水一線。山東形勢一月數變,令人目不暇接。
芳澤謙吉得意洋洋的看着談判桌對面的吳孝良,雖然他在支那將軍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但他猜想,支那將軍心中一定慌亂如麻。
支那將軍的根基在山東,如果山東不穩,他哪裡還有心情談判?自然會急不可耐的儘快結束談判,以懲治叛亂。不過,在芳澤謙吉看吳孝良已經沒有機會了,韓復榘在齋藤的幫助下,取得山東只是遲早,可憐的支那將軍最終只能黯然落幕。他乾咳了兩聲,再度擺出了談判條件,爲了引誘其上套,還特意降底線。
“我方可以適當降低條件,第一,中國政府需道歉。第二,皇國政府不會負擔賠款。第三,皇國陸軍一年內梯次撤出山東。第四,膠濟鐵路沿線十里內不得有中國駐軍。”
這是要將山東變成第二個奉天的節奏嗎?吳孝良決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他起身抱歉道:“公使閣下,如果貴方仍舊堅持這些五里條件,恕我方難以接受。並且我還要重申中國政府之立場,第一,日本政府必須向中國國民政府道歉。第二,賠款事宜必須以公平公正的方式進行。第三日本陸軍必須在即日起無條件撤出山東。告辭!”
說罷,吳孝良起身帶着中方談判人員相繼離去。
芳澤謙吉驚訝了,難道這個吳孝良不緊張,不在乎山東嗎?他真的想將自己的地盤拱手相讓嗎?可接下來泰安前線傳回的消息,讓他連呼了是個“不可能”
幾經確認之後,他呆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原來齋藤的第十一旅團進駐泰安之後,與韓復榘部產生了摩擦,並且摩擦最終演化成了兩軍大戰。韓復榘部被狼狽的攆出泰安,向肥城、東阿一線潰退。齋藤並沒有就此罷休收手,而是一路狂追猛打,將韓復榘殘部打進河南境內。
而韓軍東線部隊,聽聞泰安老家北端,士氣大跌無心戀戰,大汶口之圍立解。大汶口一千保安部隊延津浦路揮師北上,竟一舉佔領了泰安。
芳澤謙吉氣的大罵齋藤蠢貨,該打的不打,不該打的窮追猛打,簡直豈有此理。他此時也顧不上談判,一面急命人發電報召回齋藤的十一旅團,一面趕緊命人向大本營參謀總部請求立刻調派軍隊來魯,以防止戰事擴大後難以爲繼。他派齋藤去泰安,原本就是威懾一下,表明一下皇國態度,但不曾想齋藤這蠢貨居然和自己支持的傀儡打了起來。
只是他哪裡知道齋藤的苦衷,更無法猜到,齋藤此時正在挨個問候他的家庭成員,如果不是該死的芳澤謙吉他如何能落得如今這般田地?把柄攥在支那將軍手中,兩權相害取其輕,並且打另一個支那人不但不會對他的聲望造成威脅,還有助於齋藤在陸軍地位的提升,所以他按照吳孝良的指示,將韓復榘打了落花流水。
黃河以北雖然有一大片土地屬於山東省地界,但實際上卻被河南省主席孫良誠控制着。齋藤在追擊過程中渡過黃河,又一路向北,這回又輪到孫良誠倒黴了,聊城、博平、館陶、臨清相繼失守。孫不敢與日軍接戰,命令部下避敵鋒芒。於是齋藤的第十一旅團便如入無人之境,打了個痛快淋漓,一解被支那將軍要挾的鬱悶之氣,最後一路又殺向河北。
齋藤旅人少,只能一路打一路走又一路放棄到手的縣城。吳孝良的保安旅則一路尾隨其後,將齋藤放棄的縣城一個個收復,數日功夫竟有統一全省之趨勢。
消息傳回濟南,芳澤謙吉氣的七竅生煙,大罵齋藤豬頭蠢貨,卻又無可奈何。數封電報發出去如石沉大海,齋藤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在黃河北岸盡情的折騰,如果此事傳回國內,他必將面臨田中首相最爲嚴厲的問責。他雖覺得此事怪異,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齋藤與吳孝良兩人聯繫到一起。
更讓芳澤謙吉尷尬的是拍去軍部的電報也同樣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回信。
事實上,不論主觀如何,齋藤與吳孝良兩人在客觀上配合的極爲默契,齋藤直插河北,保安旅一路上就跟在他身後“收復”失地,然後再由各民團改變而成的保安旅預備役相繼佔領鎮守。
河北省是晉系將領徐永昌的地盤,他和孫良誠一樣畏懼日本人兵鋒,亦是命令部下紛紛避敵,最後竟讓齋藤一路打到天津,吳孝良保安旅預備役也跟着“收復”了由德州到天津的津浦路沿線。
這次數千公里的轉進讓齋藤在陸軍中出盡了風頭,同時他也成爲日本陸軍中第一個帶兵深入支那境內三省之地的將軍,到後來“七七事變”,他所率領的師團成爲了華北派遣軍最爲倚重的一柄尖刀。
此時已經到了十二月下旬,隆冬降臨,芳澤謙吉的心也像這嚴冬酷寒一樣結滿了堅冰。由於齋藤在支那境內的軍事行動爲皇國政府帶來了巨大的國際壓力,田中首相已經幾次措辭嚴厲的催促他儘快結束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