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鎮守使公署前的空地上搭起了高臺子,就像福貴人家有喜事請人搭臺子唱戲一樣,一人多高的臺子兩邊各豎起一根高高的杆子,兩根杆子扯開一塊橫幅,上面貼了七張用正方形白紙寫就的黑色大字“陶祥貴公審大會”
濱江人從來沒見過當官的審當官的,所以這個稀奇是一定要瞧的,百姓們口口相傳,竟然全城轟動,連周圍街道里都滿滿登登擠得都是人,很多小販本想來這裡賺上一筆,但是人實在太多了,擠到最後很多人連攤子都沒保住,被碾碎在洶涌的人羣中。
臺子上突然傳出了震耳欲聾的人聲,嚇得人們都是一哆嗦,然後都抻着頭尋找能發出這麼大聲的人,接着臺子上又發出了一聲巨大的人聲,有眼尖的人立刻發現了端倪。
“看,是那個杆子上的大嗩吶發出的聲音。”
衆人將信將疑,果真,那個大嗩吶又開始發出人聲,連隔了幾條街的百姓們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喂,喂。”
“下面我宣佈,陶祥貴公審大會正式開幕。”
人羣立刻一陣噓聲,“都別說話了,大官出場了,快看,快看……”
只見臺子擺的一溜桌子開始魚貫坐滿了人,有人立刻指着一名身穿土黃色少將軍裝,留着鬍子的中年人喊道:“快看,那個留鬍子的就是咱們濱江的任大帥。”
百姓們聽了都踮起腳尖,想要一睹這位大官的真容,怎奈離得太遠,只能影影綽綽看到個輪廓,身上細節卻是看不清楚,就在人們搶着看任福元的時候,大嗩吶又響了起來。
“安靜,大家請安靜。”
說話之人是澹臺繼澤,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萬人矚目的感覺,雖然矚目的主角不是他。
“首先有請濱江鎮守使任帥致開幕詞。”
任福元正了正衣襟,心道:這個東邊來的小吳大帥就是花樣多,看起來搞公審是個不錯的主意,有一點他十分確定以及肯定,公審之後,之前一直想取代他的白眼狼陶祥貴便會聲名掃地,想到此處,整個人更加的輕飄起來。
“咳咳,今天,今天……”
儘管任福元是一方鎮守使,卻從未在如此多的人面前拋頭露面過,有些緊張,臨到講話時竟然大腦一片空白,想不起該講啥,吳孝良見他卡了殼,趕緊小聲的在一旁提醒他,“自我介紹,自我介紹。”
一言提醒夢中人,“咳咳,俺是任福元,北洋陸軍少將,濱江鎮守使。”
話音未落,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鎮守使萬歲。”
下面百姓竟也跟着呼喊起來,一時之間萬歲之聲此起彼伏,任福元不由得激動滿臉通紅,他何曾享受過百姓們如此“擁戴”,其實多數人未必便是心裡支持他,不過是有了帶頭人之後,從衆心裡在作祟。
一番插曲之後,任福元忘了緊張,說話就利索多了,“今天開這個大會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公審大蠹蟲,大貪官,大漢奸陶祥貴,來呀,給俺把姓陶的帶上來。”
吳孝良一陣搖頭,事先教好的話還是讓他說了個不倫不類,在沒經過審訊定罪之前,還不能稱陶祥貴是貪官、漢奸,在公審定罪之前他只是嫌疑人,不過以任福元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來講,想讓他們接受這一點實在有些難度,在這一點上還是澹臺繼澤極度配合,不論接受不接受,都會在熟悉之後全面執行。
任福元話畢,一個五花大綁身上血跡斑斑的人被推上了高臺,由於身上有多處槍傷,站立不穩一頭便栽倒在臺子上,疼的他直哼哼,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過於失態,但是押送他的士兵卻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他最後的一點尊嚴,在他後背上狠狠的踹了兩腳,又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揪了起來,扔在臺子中央,並使用強制手段讓他跪好,隨後將一塊大牌子插在他後背,上面用紅筆書寫着“嫌疑犯”三個大字。
澹臺繼澤見嫌疑人陶祥貴就位,按照事先演練好的臺詞問道:“嫌疑人姓名,籍貫。”
陶祥貴一仰頭,拒不回答問題,兩個身穿土黃色軍裝的士兵立刻左右開工扇對他起了嘴巴子,一人十幾下後,他的臉腫了起來。
“嫌疑人姓名,籍貫。”
“陶祥貴,九臺……”陶祥貴再也硬氣不起來,選擇了屈服,當衆被扇了幾十個嘴巴子,讓他想死的心都有。
吳孝良在任福元身邊看了連連搖頭,這太暴力了,根本不是他預想中公審,有些意興索然,接下來澹臺繼澤按照計劃好的如何走過場也便心不在焉起來。
不過臨近尾聲時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該走的程序都走完,貪污犯,強姦犯,漢奸……一共十多塊牌子插在了他身上,就在押陶祥貴下臺的時候,槍聲響起了,是直奔高臺上幾名高級軍官而來的。
一顆子彈自吳孝良左臂擦過,穿透軍裝,立刻見了血,雖然沒傷到要害,卻把警衛連長嚇的滿頭冷汗,瘋了一樣撲上臺來,保護吳孝良。
槍聲過後,整個街面上炸了鍋,看熱鬧的人山人海頓時亂作一團,後面的擠前面,前面的卻又擠更前面的人,哭喊聲頓時瀰漫了整個鎮守使公署,吳孝良趴在高臺上的桌子後,顧不得手臂上的槍傷,命令警衛連長帶人去疏導人羣,連長卻一臉不以爲然的反駁道:“現在什麼疏導都沒用了,下面的人都瘋了,不信司令自己看。”
說着撩起桌子上的布簾,吳孝良向下看去,果真如他所說,下面的人已經毫無理智可言,發瘋一樣的向各個街口街口擠去,踩踏時間看樣子,不可避免的要發生了。
突然,隨着破空之聲眼前彈起數朵青煙,子彈在厚實的硬木板上彈了起來,嚇得連長推着吳孝良向後滾去。
“司令,咱們趕緊離開這該死的高臺,那些癟犢子是衝咱們來的。”
連長掏出連響盒子炮衝子彈射來的方向扣動扳機就是一梭子子彈,“孃的還陰魂不散了……”
只有陶祥貴兀自坐在高臺中間,怪笑着,怪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