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番外3

房間裡有另外一個人在情況下, 凌澈無法靜心創作了。他隨意給許棠舟指了書架的位置,自己便找到耳機,聽歌, 順便瀏覽一下最近收到的一些評論。

凌澈創作音樂, 分享到社交平臺, 是想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會得到什麼樣的評價。

一開始沒什麼人關注他, 他也不愛自說自話, 發完就走人。直到他連續分享了三四首曲子以後,有一天他登上平臺,發現了有一首曲子有了過萬的點贊數, 後臺也收到了私信,有人要購買他的音樂版權。

凌澈不缺錢, 他當然不會賣, 只不過他在想, 爲什麼不自己做呢?

他的音樂,應該由他自己來演繹。

凌澈馬上要念大一了, 出道的事他暫時沒有考慮。

什麼樣的年紀要做什麼樣的事,凌澈對此規劃得很好。

所以,凌澈忍不住看了眼那個少年。

少年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凌澈有很多漫畫書,少年捧了一本,盤着兩條腿, 席地坐在地板上, 看得津津有味。

雖然還沒分化, 但作模特的少年長得足夠高, 因此側面有種介於小孩子和青年之間的柔美感, 脖頸長而背脊挺直,這樣的姿勢也令他不顯鬆散, 像夏初沾着露水的荷尖。

窗外急驟雨幕未停,屋內因爲少年憑添了幾分閒適。

好像這樣的天氣,本該有一個這樣的午後。

凌澈收回目光。

這麼小就出道的小鬼,倒沒沾染任何時尚圈的不良習氣。

不知過了多久,凌澈再次擡頭時,發現少年已經走了,只剩地板上的一本漫畫書。

原來凌志回來後管家上來叫走了許棠舟,他完成了任務,自然就走了。

時芊宓笑眯眯的說:“崽崽怕打擾到你,走之前還和我說特別謝謝你呢。”

時隔三天。

凌澈又在落地窗前看見了許棠舟。

早上,陽光乍現。

樹影縫隙穿插而過的金色陽光裡,少年依舊是騎着一輛黑色山地車到了他家別墅門口,風馳電掣一樣的速度,到了別墅門口才驟然剎車。

進門後,少年將車子往牆角一扔,和管家打了招呼,就揹着包吭哧吭哧跑進了房子裡來。

不過幾分鐘,凌澈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哥哥?”

許棠舟自己擰開了把手,探進頭來,小鹿似的黑眼睛眨了眨,“我可以進來嗎?”

得到同意,他鑽進來以後還微微喘着氣,忙不迭地卸下揹包,T恤鬆鬆的套在身上,清瘦得能看見凸起的肩胛骨輪廓。

“噹噹噹當!”少年獻寶一樣拿出東西,“送給你的!”

凌澈摘了耳機,接過來看了看:“送給我?”

“對!”許棠舟點點頭,“它叫卡林巴,是一種非洲的樂器。哥哥你喜歡音樂,我託朋友去買的,聽說是純手工做的,好不容易買到的呢!”

比巴掌稍大的一個小玩意,上附鋼片若干,用拇指撥動時鋼片震動與木底產生共鳴,所以又名拇指琴。

原來許棠舟上次說的他也要送禮物是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見凌澈打量它,許棠舟迫不及待拿了回去:“哥哥我給你演示一下,很好玩的!”

凌澈:“……”

許棠舟大概是學了學,記住了簡單的譜子,當下用這個卡林巴彈了一首《兩隻老虎》。

悅耳動聽的音樂聲自帶回響功能,很清澈,有些像八音盒。

“好聽嗎?”

許棠舟彈完了就立刻還給他,清澈的眼裡帶着期待。

離得這麼近,凌澈看到少年額頭和鼻尖有一層薄汗。

凌澈從沒見過有人爲了送禮物忙成這個樣子,說不定一學會就迫不及待地跑來了。

“不錯。”凌澈垂着眼睫收了回去,“謝謝你。”

凌澈纔不彈什麼《兩隻老虎》,隨便按了幾下,就彈出一首許棠舟從來沒聽過的音樂,將這個卡林巴的美妙之處徹底發揮了出來。

許棠舟耳目一新:“哥哥寫的?”

凌澈淡淡道:“好聽嗎?”

竟是臭屁的把問話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許棠舟猛點頭:“超級無敵好聽!!!”

凌澈便勾脣:“謝謝誇獎。”

將“禮物”收到樂器歸納的小房間裡,凌澈忽略了架子上那個真正手工製作的卡林巴——他們一家人去非洲時在當地買的紀念品,將許棠舟送的這個好好放起來了。

那個暑假,他們變得熟稔了一些。

許棠舟不怕生,也不缺靠近新朋友的勇氣。他在首都除了經常都不在的秦寶,就沒什麼朋友,工作半個月後他又來過宓園兩次,好像真的把大四歲的凌澈當成了哥哥。

暑假結束後,凌澈就沒再見過許棠舟了,兩人斷了聯繫。

直到當年寒假,許棠舟又來首都跟着謝蕤了。

時芊宓很喜歡許棠舟,說孩子跟在辦公室不是事,叫謝蕤送孩子到家裡來。

謝蕤說想給許棠舟報個補習班,他考試不及格。

然後,凌澈就看見了拎着書包和卷子,大雪天出現在他家門口的小鬼。

“哥哥。”許棠舟臉微紅,他被謝蕤打包好幾件衣服送過來了。

小半年不見,兩個少年人都有了變化,本來就不算特別熟,彼此之間有了一點點生疏。

他們都長高了。

許棠舟長高得要明顯一些,也不知道他一個沒分化的Omega是吃了什麼。

這種被送來母親朋友家住的感覺很不好,他一時有些後悔,他應該就待在啓南,哪裡都不去纔好。

書本試卷都整整齊齊放在桌面,凌澈拿起一本試卷翻了翻:“那一科不及格?”

許棠舟埋首,羞恥回答:“……都不及格。”

凌澈:“……”

要是時芊宓和他說得詳細一點,他就不接這活了。

許棠舟搶過他手裡的卷子,一臉生無可戀:“別看了呀,全是叉,我都被老師在班上批評,已經當衆處過刑了。”

凌澈:“你這一學期都幹什麼了?”

許棠舟想了想:“走了十二場秀,一個時裝週,拍了快二十場雜誌啊廣告什麼的,我上個月還來首都了,從你們學校外面經過呢。”

凌澈差點忘了,眼前可是一個大忙人。

難怪會是個學渣。

凌澈坐下來:“經常出國,那你的英語應該還不錯,怎麼也會不及格?”

只見許棠舟擡頭正要回答,就眼睛亮了下:“哥哥,你打耳洞了?”

少年欺身上前。

凌澈只覺得聞到一股溫暖乾淨的沐浴露香氣,然後耳朵一涼,是少年用手在他的耳垂上摸了下,豔羨道:“我也好想打耳洞,疼嗎?”

凌澈一次性打了五個耳洞。

着裝風格和暑假比也有了寫變化,看起來是屬於年輕人特有的叛逆。

許棠舟表示很羨慕。

“還好。”凌澈把他摁回去,“好好說話。”

許棠舟發現新大陸似的:“哥哥你耳朵紅了,你是不是不喜歡被人碰耳朵啊?”

凌澈:“嗯。”

許棠舟話癆一樣:“我也不喜歡!我朋友老是捏我的耳朵玩,很煩人。哥哥你帶我也去打耳洞吧,我不怎麼怕疼的,我還想紋個身。”

他說着拉高袖子,露出白又細的手腕:“紋在這裡,紋什麼我還沒想好。不過也不急,我爸不准我紋身,他很古板的。”

凌澈覺得好笑:“你爲什麼要紋身?”

許棠舟臉上寫着這不是廢話嗎:“因爲很酷?很多模特都紋身的。”

凌澈:“不轉移話題,好好寫作業也很酷。”

許棠舟:“……”

凌澈真是不明白,爲什麼世界上有人寫作業都會寫到哭。

不是假裝不想寫,是真的不想寫。

他爲此感到無比頭痛。

許棠舟什麼時候都很乖,唯獨寫作業的時候能不斷轉移話題,不是想喝水,就是想尿尿。餓了、困了、手痠了、筆不好寫了,分分鐘找出一大堆理由。

凌澈額不是有耐心的人,他講完題佈置完就會去忙自己的事。

兩天後發現這小鬼的作業一點進度也沒有,一問許棠舟才說:“我不用好好學習啊。”

凌澈:“?”

他都不會講這種自大的話。

許棠舟其實是迷茫的:“別人好好學習是爲了將來能找到工作,我已經不用找工作了,我走秀、做模特,就掙了很多錢,有很多人都搶着要我。我本來也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學習,爲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呢?”

凌澈不能苟同,挑眉:“你才十四歲,現在就決定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太早了點?”

許棠舟低着頭糾正:“我十五歲了。”

像是在爲自己委屈一樣,他說得小聲了些,用筆尖在紙上無意識地戳出小黑點,“一月一日元旦節就是我的生日,這麼好記,他們沒有一個人記得。”

他說的他們,就是謝蕤和許尉。

生日那天,許棠舟起得很早,還和謝蕤通了電話,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他認爲他應該提醒到了謝蕤那天是他生日。可晚上回家的時候,家裡依舊冷清一片,許尉那天倒是沒喝酒,卻只做了兩碗素面,父子倆沉默地吃完了平常的一餐。

謝蕤沒有回家,甚至沒有再打過一次電話。

大街上張燈結綵,處處都在歡度新年,而父母都徹底忘了那是特殊的一天。

那是出身溫暖家庭的凌澈,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一個人的孤獨。

也是他第一次爲別人感覺到心疼。

他似乎明白了,許棠舟這兩天來在他家的不自在是爲了什麼。

“元旦節這麼好記。”凌澈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明年我會記得你的生日。”

許棠舟驚訝擡頭:“真的?!”

只見年輕的Alpha正低頭看他,口中含糊“嗯”了聲。

然後,那修長漂亮的手指點了點他面前的卷子,平淡道:“你只要把作業先寫到三分之一,我就帶你去打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