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坐在宋樂斌的桑塔納裡,桑塔納顛簸不已的,在運載着建材的、後八輪周圍穿梭着。
車窗開着,一路疾馳,車廂駕駛儀表盤上都是一層沙塵,王浩不禁皺起了眉頭。
“市裡就這麼點家當,你都不知道掃掃車,這新車剛接手才幾個月,我怎麼看着都快成報廢貨了!”
司機心裡一震,嚇得後背就是一層汗,這個責任自己可是擔不起,自己管着3號車,這細心地像對自己的孩子一般,哪敢不經心。
哪天下班不仔細的打掃一遍,擦一回,又是打蠟,又是刷的。
“王、王市長,不、不是的,我每天都打掃,都刷車,跑一天下來就這樣了,市區現在到處都在搞基建。
市民安置房,市裡投資商廠房動工,宋書記每天都在車裡辦公,腳不沾地呀。
可是天熱,宋書記指示不許開空調,只好開着窗,你看這座套都被我洗碎了,這還是我拿家去,讓媳婦縫補好了的。
王市長,我,我、、、、、、”
王浩懂了,他看着明顯是被手洗搓碎了的座套,再看看灰頭土臉的小夥子,他知道,自己冤枉了他。
“你是說,這麼熱的天,你們就這麼開着窗跑!”
“嗯,也沒啥,跑起來一兜風就不熱了,就是有點痋,路上後八輪太多了,揚起的沙塵漫天飛!”
良久,王浩沒說話。
老宋變了,變得連這麼點油都不捨得用,想他肥胖的身體,發福的摸樣,二百來斤坐在車裡,這麼熱的天,淌着大汗滿街跑。
就是個年輕小夥子也受不了。
市裡的幹部們都在變,只是變得潛移默化,變得很自律,很消無聲息。
、、、、、、
看着王浩遠去,宋樂斌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堆材料,就往自己的皮包裡塞。
剛塞了一半,便停住了。
他眼神驚恐,顫抖着把文件材料又展開了,上面王浩醒目勁道的鋼筆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關於嚴厲打擊違法犯罪,清除牡丹市黑惡勢力團伙的若干工作辦法
爲了配合牡丹蒸蒸日上的建設局面,打開牡丹市發展的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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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繫省紀委,組織部,市紀委,監察、檢查、公安、、、、、、、
一定要做到首惡必除、、、、、、
宋樂斌惶恐的坐在了椅子上,艱難的看完了王浩寫的這篇材料,他知道,爲了經濟建設,爲了牡丹的發展,打黑除惡,勢在必行。
回想起王浩第一天牡丹上任,就是被警方拷到市委門前的,想起他接受的史無前列的恥辱,想起說出去讓全國震驚的被銬市長。
可是被銬的還有一人,那就是頭上的天,老虎的鬍鬚!!s省的組織部長大人。
銬誰不好,銬組織部長。
現在終於到了需要清算的時刻了。
厲鬼呀,李鬼。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你太囂張了,你太狂妄了,到現在還不知悔改,前些天爲了和人爭奪建築材料的供應,又大打出手。
對於李鬼,宋樂斌想起很無奈,自己也充當過,也幫過李鬼,來來往往皆爲利,現在想想,早已淡了很多。
看來王浩是打定主意要幫自己了,老了老了,再看不清形勢,那真要在小黑屋裡終老一生了。
他馬上掏出了電話,打給了自己遠在m國做生意的兒子。
“小杰啊,是我,你的生意還好嗎,什麼,都不做了,好、好、好,好兒子,爸爸謝謝你。
以後你就會明白的,我前段時間和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嗎,我要是出了什麼事,那也是咎由自取。
孩子呀,你要記住,你是一個z國人,你學了一身本領,爲什麼要去幫外國人,爸爸不明白什麼是綠卡,也不想知道你說的什麼所謂的自由,你好自爲之吧!”
放下電話的宋樂斌,使勁的搖了搖頭,一行濁淚黯然落下。
他知道,他的孩子不會放手,他知道,子不教父之過,他知道孩子和李鬼有交集,其實m國的很多生意,都是李鬼的。
這也是爲什麼他能放縱厲鬼,前幾年能在公開場合力挺李鬼的主要原因。
是利益,也是愛,只是愛的方式不同,到最後是真愛,還是傷害,無人能解釋的明白。
和牡丹風景區工程人員要了輛車送自己回到市委,宋樂斌一直在自己的辦公室坐到凌晨五點。
東方已經破曉,他又認真地看了一遍自己寫了一晚上的材料,細細的斟酌着,細細的推敲着。
漆紅的大班臺上擺滿了一些小玩意,小珍品。
有金鑲玉的鼻菸壺,有凝脂般的和田玉,有純金的擡起前蹄,作勢預越的八駿馬、、、、、
還有六七張銀行卡,和一大摞各地的貴賓卡購物卷。
認真地算算,細細的清理下來,也是幾百萬。
宋樂斌沒有再流汗,也沒有再懼怕,他把這些東西收拾起來,歸攏在一個紙箱子裡。
就這樣抱在懷中。
他靜靜的等待着,時鐘一秒一秒的走着,思緒萬馬奔騰的在腦海中翻滾着。
回憶、回憶、
去了,都去了。
八點一刻,宋樂斌毅然起身,洗了把臉,轉身抱起紙箱子就往宮芳的辦公室走去。
他沒有猶豫,沒有再絲毫的徘徊,他知道自己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他知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現在還是一名老黨員,現在還是一名牡丹市的老書記。
既然是,自己就得有點覺悟,有點黨性。
只是他對得起黨員的稱號嗎,對得起書記的職責嗎,對得起這一聲‘老書記’的稱呼嗎。
老書記。
那在z國現下的官場中一種流行的稱爲,指的都是德高望衆,兩袖清風,讓人尊敬的老幹部,老一輩的實幹家,爲人民辦過事實大事的老領導呀。
他感覺自己不配,感覺自己不但不配,還在很大的程度上辱沒了這個稱謂。
可當他走進宮芳的辦公室之時,可當他抱着紙箱,看到宮芳趕緊從座位上起身迎向自己之時。
一聲宋書記使他悵然失笑。
“宋書記,快請坐,我剛準備去您那呢,我有幾個不成熟的想法,想和您好好談談,王浩昨天又去省城了。
我看牡丹現在待不住他了,我們不如聯合給省委打個報告吧,直接讓他在省城當個副市長得了。
我們牡丹市的市長,天天幫人家省會城市攬投資,搞項目,有沒有搞錯呀。
咦,宋書記,您這是抱的什麼呀,怎麼這麼沉!”
宮芳接過宋樂斌的紙箱,本就一個不大小箱子,可卻沒料到竟有這麼大的分量,差點沒接住,還好隨勢放到了旁邊的小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