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麻煩請您說話尊敬點,別忘了你是偷偷潛進宮的,言行舉止上不要太過放肆。”
一直隱藏在暗處的畫兒實在按耐不住情緒,直接從暗處闖出,反駁道,“我們郡主從小到大就生長在雨瀟國,除了軍營中的士兵,王府中的門客,宮裡人之外,基本上誰都沒見過。更何況據我所知,你口中的晴公子和我們郡主只是在路途中遇到的順路人,其他的也沒有什麼。麻煩公子下次指責別人之前先看看對象。”
“畫兒!怎麼說話的!”雨柔有些責怪的打斷道,“琴兒呢?她怎麼沒管着你?”
“郡主,恕奴婢看管不當。”琴兒從門外走進來,微福着身,低着頭,完全一副認錯的樣子,但她挺得筆直的腰桿明顯表現出她的不服氣,“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詆譭,所以奴婢並不認爲自己和畫兒做錯些什麼。”
雨柔靜靜的看着她,見她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邊,沒有絲毫的退步,不由地嘆了口氣,她明白琴兒和畫兒的護主心切,但如今在這種環境下,就算自尊心再強大,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不然到時候吃苦的還是自己。
風被畫兒一番話給點醒了,他這纔想起眼前這個處處隱忍的少女已不再是他所知的那位了,現在的時代也再也回不到那時可以少年輕狂了。
看着雨柔一臉無奈,他不禁後悔自己剛剛一時衝動說過的話。
“我……”他有些愧疚地開口道。但話剛到嘴邊,就被打斷了。
“郡主!你那邊發生什麼事?”領頭守衛急切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外面響起整齊的腳步聲,聽得出剛剛風弄出的聲響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琴兒畫兒你們先下去。”雨柔突然間站了起來,走到風旁邊,說道,“你一會兒倒在地上不要動,千萬別露臉,到時候再趁亂逃跑。”
“這怎麼行。”風也被突發情況弄的面色慌張。
“別廢話,按照我說的做,你不是還要去找晴嗎!”雨柔一邊說着,一邊做着深呼吸,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受了驚嚇一般,頭髮也弄的鬆散。
風看到雨柔已經着手準備起來,也不再遲疑,連忙運用掌風將屋內打的一片狼藉,催動內力讓自己吐了口血,蜷縮在地上,那姿勢頗有些像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氣的樣子。
“郡主,您沒事吧!”領頭的守衛一進來,便看見滿屋狼藉,連自己派去保護郡主的守衛也倒地不起。再看郡主,除了看起來有些受驚過度,其他看起來倒也沒有些什麼。
“我……我……他……”雨柔一臉驚恐的看着他們,話也說不全。
“郡主不必擔心,您靜下來,現在已經沒事了。”領頭的守衛慢慢走近雨柔,安慰道。
突然,雨柔尖叫出聲,聲音之尖,讓倒在地上的風也不由得想捂住耳朵,這樣的尖叫聲自然引起了苑外羽林軍的注意。
“出什麼事!”一直守在苑外的羽林軍刷的一下全部衝了進來,沒有絲毫猶豫的便將守衛們團團圍了起來,每個人臉上都面無表情。被他們冰冷的目光盯着,守衛們不免都有些害怕的顫抖起來。
“那個……這位兄弟,我想我們可能有些誤會。”雖說領頭的守衛平時飛揚跋扈慣了,但面對像羽林軍這羣既有權力,武功又高強的人來說,心裡還是存有幾分怯意的。
這支羽林軍分支的都尉根本不屑於看領頭守衛一眼,他恭敬的拱手問雨柔道:“郡主,剛剛出了什麼事?”
“他……他……”雨柔緊緊抓着衣服,一臉惶恐的指着領頭守衛。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她的一舉一動皆讓人誤解。
領頭的守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雨柔,臉色煞白,他深深地感受到周圍羽林軍的殺意,也明白自己今天若是據理力爭也只是徒勞,對於這羣只聽命於陛下,殺人不眨眼的將士而言,主子的命令便是全部,就算讓他們互相殘殺,他們也絕不留情,跟別說是像他這樣的守衛了。
“好,今日我胡德庸必定死於此地,但就算死我也不承認我有任何冒犯郡主的行爲,所以我願意自我了斷!”說着,他便抽出佩劍,直直向自己刺去。
“領頭!”領頭的守衛胡德庸手下的那些小守衛連忙上前制止,幾個小守衛緊緊地抱住他的手和腳,還有一個小守衛直接奪走他手中的劍。
“郡主,我們尊稱你一句郡主,你居然還冤枉我們,我們明明好心過來保護你,沒想到卻會從此命送黃泉,你好狠的心啊!”一個小守衛控訴道。
“是啊是啊,領頭明明別無他意,爲什麼你要誣陷他!”
小守衛們七嘴八舌地責怪着雨柔,也不顧什麼等級關係,他們本來便是看不起這些被養在深宮中的女子,如今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將心中的怒火全部說出,讓她心中落下一個陰影。
“放肆!郡主豈是你們這些小人所能指責的?來人,把這些沒規矩的下人拉出去斬了!”都尉冷麪怒斥道,手下的羽林軍們立馬上前,一手拉一個守衛就要往外拖。
“兄弟們,我們堂堂雷鳴國男兒,豈又怕死之說!如今我們竟被婦人冤枉,落得斬頭的結局,兄弟們你們服嗎!”胡德庸早已不顧什麼禮節,掙扎着衝着身邊同樣被抓住的守衛們說道。
“不服!”
“如今被拉出去也是死,反抗也是死,同樣是死,爲什麼不死的有尊嚴些?”
胡德庸一把掙開一旁羽林軍的壓制,拔出其中一人的佩劍就向他斬去。其他幾個守衛紛紛效仿,幾個力氣小的、沒掙脫開的,也在同伴的幫助之下加入混戰。
一時之間,整個大廳亂作一片,四處都可見血跡劃痕。趁此機會,雨柔連忙俯身,讓風快速從後門離開。做完這一切,她便起身,擡頭正對上胡德庸驚詫憤怒的眼神,這眼神看的她心裡一顫,連忙抽出藏在袖中的小刀,一舉了解了他的生命。看着他慢慢倒下,眼中還充滿着不甘的神情,雨柔閉上眼,不忍去看。
其他的守衛見領頭倒下,自知生命已到了終結,毫不猶豫的自刎身亡,一番鬧劇就此終結。
都尉一邊指示着下屬將屍體處理掉,將大廳恢復原狀,一邊又安撫郡主早點去休息,整個過程雨柔都一動不動,未說過任何一句話,也未作出任何表示。處理完這一切,他行了一個軍禮,便大步離開了。
待他們走遠,雨柔這才整個人癱跪在地上,對着空蕩蕩的房間,空氣中彷彿還瀰漫着剛剛混戰時留下的血腥味,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她想到胡德庸那份剛強不屈,維護尊嚴的樣子,還有他手下都忠心耿耿,一心跟隨的執着。想必這胡德庸私下必定是一個正直親人的人,這麼好的人才,這麼多忠貞的生命,竟斷送在自己的一己私慾上。
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眶中掉落出來,她不願擦乾,也不願停止哭泣。很快,衣衫上溼潤了一片,她感覺那深深淺淺的顏色帶着某種黑暗嘲諷的氣息衝她微笑。
屋外下起了雨,她依舊跪着,靜靜的跪坐在地上,凝神着這雨落;聆聽着滿屋的寂靜;凝聚着深深的愧疚……這刻骨的感受似乎深扎進她的生命裡,再融入這每一滴雨中,落進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匯合成涓涓細流,浸遍血流過的每一寸土地。
“對不起,對不起……”千言萬語化作一聲聲低喃,在寂靜空蕩的大廳中久久迴盪。
“郡主……”潛在暗處的畫兒憂心道,幾欲向前都被一旁琴兒攔下。
琴兒搖搖頭,輕聲嘆道:“讓郡主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吧,現在的她肯定不想讓別人打擾。”
“可是……”
“我們還是去外面守着門吧,不要再讓別人打擾郡主了。”
“也好。”
兩個人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默默哭泣的雨柔,狠下心轉頭離開。
世界似是安靜下來,又似乎從來沒有靜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