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 10:25:52 本章字數:18363
綠葉搖曳有一枝探進書房窗櫺中,趙赦有力而清晰的說出“緩一緩”的要求,易宗澤瞠目結舌外,腦子裡一團亂麻。這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有幾絲日頭斜照在易宗澤面上,把他眼角處微細的變化映得清清楚楚。拖延必有變?易宗澤問自己可不可能?
王爺是個男人,胞姐是個美女;王爺是自己的聯盟,雖然他強已弱,處於商王、江陽王和霍丘王中的安平王,也需要盟友……
易世子紛亂的眼光再看趙赦,不能說他面容上有多決然,不能說他面容上有多果斷,他的面容上至少說明了一句話,那就是此事眼前不能成!
別無選擇的易宗澤沒有詞兒說,只能先告辭出來。行過大門時,他心中難受。這難受逼迫他,已經無數個主意一個接一個地出來。
威遠侯,理當去拜見,本來易宗澤也打算去見威遠侯。劉備娶孫尚香是如何娶的,全仗着諸葛亮的錦囊妙計第一計。
先來到書房中見趙赦的易宗澤,遇到沒有想到的當頭一棒後,他心中沒有算計,不知道見威遠侯說什麼好,又不願意浪費見到威遠侯的一次機會,所以出來推說去見舞陽郡主。
想三國中的劉皇叔,到了地方以後,四處散播劉皇叔應約來娶吳侯之女,這是其一;第二,是請喬國老作媒。謝絕趙赦中午擺酒的易宗澤把這一計想了又想,眸子中浮上破釜沉舟的堅決。
古人之計,今人也可以用得很漂亮。
長街上人流熱鬧,繁華異常。白石郡王處也有這樣熱鬧的城市,卻沒有護衛城市的力量。易宗澤每一次來都會對比西北和蜀地的相差之處,而且發現每一次來,西北都像是有些許改變。
他黯然神傷,失望從他天生桃花眼中流露出,好似美人兒惜春早去,又似嬌花兒夭折已傷。
英雄成就心中事,是一步一步做起。這一步一步,釘子也不會少碰。此時易世子,就是這樣近似懷才不遇的心情。
他懷的,是胞姐空有美貌,怎奈王爺似無情流水,怎忍說出“緩一緩”這三個字。青春逝去,是再也追悔不來。
在易宗澤心中,全是爲趙赦的惋惜,全是覺得自己胞姐已經是趙赦,而趙赦還要耽誤的惋惜。好花當折堪須折,還要等到幾時?
急於立業的易世子,可是等不起。
西街有一條背靜街道上,有趙赦的一處宅子。普普通通的兩扇木門,從外面看不出來裡面住着的,是白石王處來待嫁王爺的舞陽郡主。
綠柳從門內拂掃而出好似迎客,來到柳樹下的易宗澤對着這安靜的小街苦笑。他去年送舞陽郡主住到這裡時,還覺得幽靜無人知道,可以遮蓋三分。
如今恨不能告訴一些人,自己送胞姐候了王爺近一年。
隨從上前正要敲門,見木門“咿呀”自開。門內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前面的一個作婦人打扮,極年青,桃腮秀眉,是易宗澤認識的人。
她愕然一下,就大大方方的馬前行禮:“原來是世子。”易宗澤見到她眼前一亮,有幾分急切地跳下馬,還了半禮客套的道:“趙意家的,是王妃又派你來送東西?”
紅箋微笑,並不明確回答是王爺所爲,還是王妃所爲。她只是道:“中秋將近,節下的東西我自己送來才放心。”
“多謝王妃想着,”易宗澤路上思索過,也覺得王妃有些疑點。他找着話和紅箋多攀談幾句,並且一定要扯到真姐兒身上去。易世子殷勤道:“過年家姐也沒有去給王妃請安,端午節王妃又在軍中,聽說回來後家姐要去請安,也沒有答應。趙意嫂嫂,這一年裡你是常來常往的人,家姐有做的不對之處,你要賜教纔好。”
聰明靈竅的紅箋當然聽得懂易宗澤的話意,她故意先“嗐”了一聲,才道:“世子你想哪裡去了,郡主在這裡住,我們只怕服侍得不好,哪裡會做得不到之處。”
“那嫂嫂幫個忙,這中秋將到,請嫂嫂引見引見,明天我和家姐一起去給王妃請安如何?”易宗澤手在袖子裡一摸,就是一個銀包兒送上來,涎着臉道:“些許意思,嫂嫂勿嫌菲薄。”
紅箋是急急的後退一步,雙手擺着道:“這使不得,世子請收起來,再聽我說話。”易宗澤手裡扣着銀包兒,陪着笑做洗耳恭聽狀:“嫂嫂請說。”
易宗澤認識紅箋,是世子滿月時他來送禮。宅內見過真姐兒,當時引他進出內宅的,就是紅箋。
好似左俊傑對着趙星也要來個小巴結,易宗澤這求人的人,對趙赦身邊的人是處處留意。他有議親的心思,對真姐兒身邊人也特別留心。
趙吉和趙祥都去了軍中,跟隨趙赦日久,早就有五品官職在身上。趙如趙意也是五品官職在身上,這兩個人,在王府裡當了管事,和紅箋、綠管一樣,依然侍候的是沈王妃。
白石世子易宗澤來的路上想了許多,疑心既然在真姐兒身上,見到紅箋,當然是不肯放。他對着紅箋甚至輕施一禮:“請賜教。”
紅箋笑着避開,還過禮才道:“世子是見過我家王妃的人,我家王妃自小養在王爺身邊,深閨長大怕見生人。這又有了身孕,”紅箋做出極其神秘的表情來,嗓音也小上一份,低聲道:“避生人呢。”
易宗澤無話可說,有身子的人避屬相不和的人,避沒有見過的生人,是家家都有的規矩。由紅箋這樣又一說,易宗澤對見過幾面的嬌嬌王妃更是猜疑。
他腦子一轉又是一個主意:“就是避生人也無妨,姐姐肯引見,我帶家姐去王妃房外行禮也是一樣。”
天底下的小三大多都有一個慣性,就是巴不得的要出現在正妻面前。讓正妻知道,是她們引以爲榮的事情。
世子有來言,紅箋有去語,她侃侃笑着道:“不怕世子惱,您是在難爲我。自從王妃有孕,前天我家裡那個纔去寺廟裡安排過祈福法事回來。
那廟裡當家的和尚說,一應生人,皆不能見。郡主有這樣的敬心,我當然要轉呈王妃。只是家裡姨娘們都不要她們天天去王妃面前,何況是沒有見過面的郡主?
王妃有孕,是天大的事情。要是出了一星半點兒閃失,您擔得起,我可擔不起。”
雖然是拒絕着不怕人惱的話,紅箋也半吐半露告訴易宗澤,郡主要去請安,份量兒還差着些。
咀嚼着這話的易宗澤,越思量越覺得有深意。他帶着心事笑了一笑:“多謝嫂嫂指點。”紅箋又是一聲笑:“我哪裡指點你什麼,這天中午還是熱,我回去交差,世子請進去的好。”
在紅箋後面送她的人,是舞陽郡主隨身帶來的侍候人。別過紅箋後奉着易宗澤進門,紅箋走到街口,來尋趕着馬車停在這裡等候的趙意回府。
趙意要買節下的幾樣小東西,他把馬車趕到這裡讓紅箋自去,自己先去鋪子裡看東西。
院內不大,花木扶疏在欄杆下。紅色小小曲廊上,掛着四、五隻宛囀的靈巧鳥兒。廊上廊下都有丫頭媽媽在,有的做針線,有的在說話。
舞陽郡主正在逗着一隻雀兒玩,見兄弟過來,丟下手中鳥食嫣然:“兄弟,你幾時到的?”再喊小丫頭:“打熱水,讓廚房上快做午飯。”對着易宗澤歉意一笑:“我昨兒睡得晚起得晚,早飯才用過,讓廚房上人現給你做午飯。”
“給我打熱水,我要先洗洗。”跑了一身汗來到這裡的易宗澤,去見趙赦前已經只換了外衣。在趙赦書房中被悶棒打得不輕又多了一身冷汗加急汗,又日頭下行來,再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兒。
他漫步上來,沒有把剛纔挨悶棍的心思表露。姐姐們都是柔弱女子,易宗澤和趙赦一樣,也沒有和女人說正經事的心思。易世子的面上,笑容親切有如來做一回探望。
丫頭們打起竹簾讓他們進去,舞陽郡主興高采烈,指着桌子上紅箋剛送來的東西給易宗澤看:“王爺才送來的呢,你來了正好,中秋節街上有好玩的,我今年一定要去看。”
“不行!”易宗澤一口回絕,這回絕聲帶出來心中不忿。舞陽郡主嚇了一跳,姐弟連心的她聽出來後,忙關心道:“有什麼心事?”
易宗澤重又擺出笑容滿面:“我來看姐姐,只有高興的,你不必亂猜。”一旁桌子上,是王府裡新讓人送來的節下衣服、尺頭和首飾。舞陽郡主怎麼想,也不會猜到王爺頭上去。她花容上顰眉:“是麗夫人又給你出難題,要麼就是華夫人?”
她眸子緊又緊追問道:“是也不是?”
自從母親不在,父親的這些寵妃們,沒有一天不想着上位。足夠年長的易宗澤兄妹三人,是一直在防着她們。這些仇怨,不是一天結下來。
“姐姐又多想了,麗夫人我何懼她?華夫人年紀已長,她膝下九妹和七弟以後指望我多呢。上次九妹和姐姐爭親事,我狠狠開導過她,這一時她不敢再撒潑。”提起父親的女人們,易宗澤懶洋洋,這些人何足懼哉。
舞陽郡主見他面色不像是作假,這才放下心來。雖然還有狐疑:“她們一人出一件小事情,你就足夠煩勞。”不過也對兄弟有信心:“我來以前父親私下裡也對我說過,諸兄弟中,只有你最得他之力。”
“哼哼,”易宗澤哼得不陰不陽,眼睛裡見到舞陽郡主頭上帶了一枝點翠寶石玉鳳釵,笑問道:“這是哪裡來的?”
舞陽郡主面頰上有一抹羞色,取下鳳釵給易宗澤看,羞澀道:“王爺賞下的端午節賞賜。過年時也有,我聽說王爺在軍中,不想年節下使用的東西,還是一般的送來。”
易宗對欣然點頭,這說明王爺心中,已經有了姐姐的位置。接過鳳釵在手,再想想趙赦書房中道的艱難,易宗澤多少原諒了趙赦,這事情唉,也只能再緩上一緩了。
男方暫時不願意娶,女方不緩上一緩,就只有另嫁別人了。
見鳳釵上寶石雖然不太大,卻也說得過去。且式樣是新款,這應該是王府裡新打首飾時有舞陽郡主一份。易宗澤手指捏着鳳釵,面色是陰晴不定。
姐姐已經年紀不小,再緩上一緩,要緩到幾時?易宗澤眸子又有黯然,又看在舞陽郡主眼中。
“兄弟,有心事可以說出。”舞陽郡主再一次說話,易宗澤只覺得心中如波如浪煩惱層生,不願意再隱瞞的易世子對房中侍候的人看看。
這房中呆着的,全是隨着舞陽郡主來的人。王府裡來的人從來有眼色,沒有使喚不會停留在房中。
對着自己的人,易宗澤毫不客氣地讓她們退出,把王爺如何說對舞陽郡主說一遍。他是個謹慎人,當然不會把對趙赦的猜疑如實說出,只當是傾吐煩惱地道:“王爺也難吶,京中說他居功自傲的話也不少,姐姐你看,只怕你又要等上一時。”
“這個也罷了,橫豎也是他的人。你只看看外面王爺派來多少服侍人,而且按月使用從來不少。”舞陽郡主搖頭笑:“我不明白你們男人外面的事情,不過依我看,王爺這爲娶女人爲難的心思倒和你一樣,父親爲你說親事,你不也總是推三阻四。”
易宗澤一笑,他要娶的,是一個合自己心意的人。父親許的,是當地的夷女,要麼就是權臣們的閨秀。
如果是打聯姻的主意,易宗澤想一想,商王的女兒,霍丘王的女兒,倒是不錯。不過商王也好,霍丘王也好,都認爲白石王處是夷人當家。再說歷代白石王生下女孩子要嫁給當地夷人,是商王和霍丘王不齒的事情。
長平郡主嫁給格木頓,霍丘王只到現在還認爲是件恥辱。那時候他許親給格木頓,不過是想嫁一個不愛的女兒過去。心愛的長平去了以後,霍丘王對伍側妃寵愛漸衰,也有怕見到她的意思,後來又有了江陽郡主,更是不願意看到伍側妃。
一個女兒嫁錯了人,給霍丘王心中引來無限歉疚,對於易宗澤以前有過的一次暗示,霍丘王是不予理會。
易宗澤不是常常見到霍丘王,他難得的暗示一回沒有迴應,再也不敢提出來第二回。這不像對趙赦,大家覺得多少有些相知,硬着給硬着不退親,也可以說得出口中。
易宗澤笑,舞陽郡主也笑。她再接下去道:“我等着,我心裡多少有些佩服王爺,他對待我進府這樣謹慎,那麼對待別人進府,肯定也是謹慎的。再說由這件事上我更恨父親,他收一位夫人好似園子裡掐朵花。”
也是知書知禮養大的舞陽郡主只有一個煩惱:“從我來到這裡,只在這院子裡逛。王爺派來的丫頭媽媽們都是好的,時常在熱鬧時套車要我出去散心。兄弟,你屢屢來信不讓我出門一步,可知道我心中有多悶。”
在家裡沒有這麼拘束過的舞陽郡主,只爲這一條煩惱。算算來了一年左右,春花何等爛漫,夏荷如何清香,竟然是一次也沒有出去玩過,舞陽郡主和易宗澤商議:“中秋節有廟會,我早早和她們說過,外面酒樓上包下單間,我坐在上面放下竹簾子玩一回可好?”
易宗澤的面龐一下子陰沉下來,斷然道:“不行!”他極其認真極其嚴厲地道:“一步也不行!”舞陽郡主有些焦躁,換一換坐姿也有惱怒:“你讓我嫁,我就嫁,你讓我等,我也等,可我坐井觀天地等着,會發瘋的。”
“你想回去嫁給那些粗野的夷人?”易宗澤一針見血的反駁過,舞陽郡主愣了一下,想到長姐雲陽國色天香,嫁給拓跋昊後,不僅捱打而且受氣。她只要想到就覺得身上發冷,趕快道:“我不嫁!”
易宗澤語氣放緩,安慰道:“那你就等等,這親事,我必給你做成!王爺是個英俊的人,而且很會疼女人。你知道王妃頭上什麼首飾,知道王妃是何等的尊貴,姐姐,只要你以後有了孩子,王爺待你也這般疼愛,我對得起西去的母親。”
被這樣一說,舞陽郡主也有希冀。悶了一年的她慼慼然道:“你說的是王妃,我呢,可不是王妃。你們都說王爺生得好,我可一面也沒有見過。”
“我還會騙你,包你是個英俊人,以後成親過,包你滿意到心眼兒裡。”易宗澤微笑說過,見舞陽郡主不無嬌羞,又鄭重交待道:“我不知會你,不許你出門一步!”
舞陽郡主答應下來,待易宗澤去沐浴用午飯,她對着綠窗外一對相思鳥兒輕嘆:“閨中女兒也知愁,終日等待幾時休?”
心眼兒裡想着王爺的,還不止舞陽郡主一個人。左俊傑的家門外,走來一個扭扭捏捏的丫頭。生得算清秀,只是面頰上粉多一絲,粉嘟嘟的白;脣上紅染多了一些,是沁人心的那種血紅。
敲開左將軍的門候了一會兒,有人帶她進去。左俊傑昨天回去的晚,今天休息的他,倒頭一覺睡到現在,敞衣坐在房中就見客的左將軍只是笑:“小翠兒,是你想我了,是你家姑娘想趙公子了?”
“姑娘說多多拜上左老爺,又說左老爺經年不在,昨天回來竟然不說,還是今早龜奴買菜遇到左老爺家的廚子,才知道左老爺在家。姑娘說,左老爺是稀客,趙公子居然也成了稀客。這事情,讓姑娘茶也不思飯也不想,心坎兒裡只是怪左老爺無情呢。”
屏風後面左俊傑的夫人聽不下去,轉回房去對着自己的一個丫頭罵:“這迎春樓的小嬌羞,真是一個小淫婦。老爺昨天才回來,她就找來,這消息,比探子還靈光。”
丫頭只是陪笑,事涉到在家裡說一不二的左俊傑,丫頭不敢多話。心想開着院子做生意的女人,可不就是淫婦。
前面左俊傑正在哈哈笑:“趙公子是什麼人?開窯子的還管客人出身?這不是你問的。孃的,這小嬌羞最近,就沒有接別人?”
“左老爺去年丟下一千兩銀子,說是包上三個月,可是您看這菜價兒天天漲,一千兩銀子哪裡能過得上三個月?我們姑娘一直沒接客,爲的就是趙公子再去。不想您沒了影兒,這趙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敢是沒有左老爺指路,趙公子他不會走路不成?”
丫頭伶牙俐齒地正在說,左俊傑臉一沉,斥道:“沒廉恥的賤人,亂比劃!”丫頭噎了一下,並沒有太害怕。院子裡發脾氣的客人太多,丫頭也見得不少。她又笑得嬌媚,伸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道:“左老爺您別生氣,這不是我們姑娘日日想夜夜想……。”
“行了,別扯你孃的沒個完,”左俊傑不耐煩再聽下去,一個院子裡的丫頭,老子肯見已經不錯。他不是個慣板臉的人,院子裡的丫頭又是可以隨便調笑的人,打着哈哈道:“我見你,是不想多跑路,小嬌羞是去年的事情,今年應該人老珠黃。去問你們家老鴇,有清倌人我就去,沒有清倌人別他孃的來找我。”
丫頭在心裡撇嘴,知道今天左將軍下頭不煩惱,要是他下頭煩惱時,就不會這樣對自己說話。她心裡誹謗,面上恭敬地道:“將軍不要見怪,實對您說,我家姑娘自從接了趙公子,是一心爲他守着呢。將軍要清倌人,今年也有。不過請念在我家姑娘守着的心……。”
“滾你孃的蛋,”左俊傑聽得要笑:“也不照照鏡子就說這樣話!爲趙公子守着,他孃的是金子做的不成!滾,趙公子要你守着,要爲他守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從老子這裡,就不稀罕!回去讓她該接誰就接誰,哪天我陪趙公子去了,知趣些站一邊兒。就腆着臉上來,趙公子也不認識她!”
丫頭氣得臉發白,沒有想到上門來不是遇到夫人們的冷遇,而是經常來的左將軍會罵得這樣難聽。她勉強還有笑容答應一聲要走,背後又是一句:“站住!”
回過身來見左將軍坐直了,不再是剛纔歪着身子的樣子,左俊傑正色道:“讓你傳的話不要忘了傳,幾時我去了見到你們家媽媽,是會問的。小翠兒,記得了?”小翠兒不敢再說什麼,答應着出來走開十幾步,才低聲罵出來:“有能耐的,你就別來!”
這丫頭走開,左夫人走出來,她在左俊傑手下吃過不少虧,不敢和他硬來,帶上笑容勸道:“依我說,你自己去罷了,又把王爺請去這就不好……。”
剛說到這裡,左俊傑瞪起眼睛就罵:“好茶好飯待着受用完了房裡坐着!老子外面有多辛苦全爲這個家,賊娘們又來多嘴,小心老子再扯了衣服給你一頓好打!”
左夫人被罵得要哭,垂袖站着垂淚道:“我也是爲老爺好,老爺戰場上纔回來,安生休養幾天纔對。就是要去玩樂,我也不敢攔着。只是總帶着王爺去,我心裡不安,怕有一天生了事情出來……”
剛說到這裡,左俊傑站起來就要一巴掌。他剛一掄手,左夫人是捱打慣的人,急忙就避開,見此不敢多說,腳步踉蹌回到房中,一個人坐着又垂淚。
左俊傑出身於貧窮農家,左夫人是他自幼訂下的親事。沒有靠山的左俊傑也是一個敢打敢拼的人,流血流汗一路才升到這裡,深爲知道朝中無人不好當官的道理。
左夫人也明白這些,在左俊傑偶然大醉後,也能說出來幾句實話。不過左夫人顧慮的,是院子裡要是有病惹上王爺,這以後可怎麼得了?
說了不聽,再說就要捱打,左夫人在窗下着實的憂愁,愁眼看着日頭西落,丫頭進來回話:“老爺出門去,晚飯有了,這一會子可擺不擺?”左夫人長嘆一聲:“讓姨娘們先吃,我現在吃不下。”
想當年訂親時,左俊傑家裡只有一畝三分地的薄田,定下親他上門來拜親戚,當着自己家人拍着胸脯說一定要自強。如果家宅都有,就是小妾們也有幾個。左夫人心裡,卻只有當年那個穿一件八成新的衣衫,卻還是借來的粗壯少年。
左大將軍出門,直奔王府而去。進來趙赦正在書房中和幕僚們用晚飯,讓他同坐下來左俊傑不肯。估量着這席面上沒有要緊話,對趙赦嘻嘻哈哈:“王爺,末將是來請您出去用晚飯的。”趙赦一聽就明白,自真姐兒有了身孕,趙赦一直就很老實。
下屬裡給他到處物色女人,又不會亂要他負責的,上將左俊傑是得力的一個。男人沒有不愛美人的,就像女人也愛多看美男一樣。趙赦不慌不忙,還是先喊趙星:“給左將軍取一副碗箸,”對左俊傑道:“先在這裡吃過。”
左俊傑這就不再客氣,席面上也有酒,看似粗笨其實精細的他要陪趙赦出去,是不敢多用酒的。
敬過王爺,和幕僚們一人幹了一杯,飯用完,左俊傑單獨和趙赦進到書房裡。月色清暈中,趙赦微笑:“別來煩老子。”
“末將給王爺解煩憂,”大腔門兒笑聲大的左俊傑,此時帶着小心翼翼:“王妃有喜,王爺您的雨露就沒處灑。末將知道王妃是專房專寵,王妃不能侍奉,悶壞了王爺可怎麼行?”
趙赦聽到這裡,是掌不住地要笑。身體健壯的他在軍中可以呆上長年不想,因爲軍中沒處可想。回到繁華熱鬧的地方上,這些刀頭上舔血的將軍們,都覺得自己有理由放縱。
不去姨娘們那裡,又不在封地上有情人的趙赦,在真姐兒有孕的時候,他還真無處可去。他不玩丫頭,也從不自己去狎妓。左俊傑這樣的親信將軍,真的成了爲趙赦解煩惱的人。
左俊傑一張嘴巴極其會說:“王爺,人有兩頭,上頭生煩惱,下頭解煩惱。王爺您要是煩惱太久無處可解,是末將的不是。”
“又去哪裡?”趙赦好笑,左俊傑咧着大嘴笑嘻嘻:“杏花衚衕那裡,來了新的。末將不才,願陪王爺走一遭。”
不願意後宅裡再進人的趙赦,依然是個古人。古代青樓是合法的,而且比別的商鋪稅金還要高。安平王封地上收錢最多的街,就是煙花柳巷子。好似有人評說南京古代秦淮河,一夜稅收可抵一個小小縣城。
王爺去那種地方不會有心理障礙,就像他以前要進新人,既不會有心理障礙,也不會覺得對不起真姐兒。
月色明亮照得有如白晝,趙赦讓人進去對真姐兒說一聲有客,趙星帶出來馬,趙辰知道地方後,早早就去杏花衚衕處安排。書房中先生們各自離去,只有當值的小廝們留下來。
一乘小轎在王府角門上停下來,走出來將軍倪觀的夫人。她手提着一個食盒,對角門上媽媽含笑:“我親手包的月餅,這纔出鍋趕着熱勁兒,送來給王妃嘗一嘗。”
倪夫人一個月裡,會來給王妃請幾次安。媽媽們不疑有它,往裡面傳了話。丫頭碧水出來接倪夫人,因天是掌燈過後,碧水只伸手去接月餅,帶笑道:“王妃就要洗洗去睡,明兒再來見吧。”
“姑娘,我有話回王妃。”倪夫人走上一步,面色緊張一下又放鬆地笑道:“姑娘幫我問問王妃,她或許會見我。”
碧水疑惑而去,不一會兒月下姍然再來,離開十幾步不想再走,只是招一招手,二門上媽媽放倪夫人進去,任她跟在碧水後面行走。
月亮高升在樹梢頭上,真姐兒正在哄兒子佑哥兒,佑哥兒噘着小嘴兒生氣:“爲什麼母親不再抱佑哥兒?”
“是今年不能抱,好寶貝兒,明年母親多多的抱你。”真姐兒撫着腹部笑,丫頭們也笑。佑哥兒還是不樂意:“爲什麼不能再和父親母親睡在一起?”
花開笑盈盈道:“王妃明年給小王爺添小弟弟,今年養身子,小王爺大了,要自己睡才行。”佑哥兒衝着她把嘴噘起來,花開點着自己鼻子,好笑道:“您不要我,我知道,我這就閉嘴。”
年紀小的佑哥兒夜裡睡覺不老實,不是踢一腳就是揮一下手。偏生他已經隨父親扎馬習武有力氣,趙赦怕衝撞到真姐兒,可憐的佑哥兒就不能再和父母親一起睡覺。
和父親,倒是可以。不過父親天天陪母親,佑哥兒只能自己睡。
倪夫人進來,聽到小王爺的童稚幼語也菀爾。見小王爺如小金童般齒白脣紅,甩着小胖腿坐在王妃對面榻上,真是討人喜歡。再看王妃,月色流輝在她身上泛起銀色光彩,好似月中仙子,又好似白玉仙人。
這一對母子,一定是長久得寵的!倪夫人在心中再一次下過這樣結論時,打定主意要告密。上來行過禮,倪夫人對真姐兒笑容可掬,真姐兒擺一擺手對花開道:“你們都陪小王爺到隔壁去玩。”
再哄兒子:“好寶貝兒,母親一會兒就來。”佑哥兒極不情願地,纔在丫頭們簇擁下離開。
房中再沒有別人,倪夫人走上一步低聲道:“王妃對我從來照顧,外面聽到王爺幾句話,不敢不立即來回。”
真姐兒不動聲色,笑容兒一絲也不走樣。這話是真姐兒被表哥拆了房子以後,就對相信的幾個夫人們半隱半現說的。
倪夫人聽到耳朵裡,心裡一直就記得。見王妃笑容滿面,大膽來說生分話的倪夫人膽子又大些,低聲回道:“我和左將軍夫人極好,做了月餅去看她,不想她在哭。”說到這裡,倪夫人又猶豫一下,話到嘴邊才心裡一驚,這話說還是不說?
“只管說出來,有什麼,我護你。”真姐兒徐徐的安撫着倪夫人。王妃讓夫人們外面去打聽的,就是王爺的風流韻事。而倪夫人此時吞吞吐吐,真姐兒也猜出來她要說的,與表哥的風流有關。
得到安撫的倪夫人這才說出來:“左將軍是最會陪王爺外面玩樂的人,這是好些年的事情了。他們去的地方,就是男人們去女人們不能去的地方。左夫人今天勸左將軍,說他去也罷了,王爺去怕有麻煩。王妃您不知道左將軍這個人,他對左夫人是不錯,就是性子不好,一句話不對擡手就打,舉鞭子就抽,雖然打得不重,卻是不分場合不顧左夫人的臉面。王妃您想,這樣男人,您要管管纔是。”
在家裡和倪觀吵架打架都佔上風的倪夫人,自來到西北就爲左夫人鳴不平。今天找到這樣一個機會,倪夫人是顧不上多勸左夫人幾句,出門就回家拎上明天準備送來的新月餅,直奔王府而來。
憑着女人的直覺,倪夫人覺得今天左將軍不回來,是有些情況。如果王爺不在,那就更有情況了。
果然來到王府門上,問王爺是不在的。倪夫人迫不及待的,跑來當告密的人。
“知道去了哪裡?”真姐兒心中迅速有了主意,問得漫不經心。倪夫從陪笑:“左夫人從來不知道左將軍在外面的事情。不過我們家那口子說過,煙花柳巷子可去的,就是那幾條街。”
城裡有幾條煙花柳巷,王妃是一點兒不知情。真姐兒不再問倪夫人,雖然心裡急着要出去,還是穩穩坐着好好安撫倪夫人幾句:“你放心,要是王爺知道,我也不會讓他難爲你。”
這樣一想,真姐兒又讓倪夫人上前來,低聲道:“要是王爺知道不肯罷休,就這樣這樣……”王妃說攔得住王爺,倪夫人心裡還真的拿不定主意。趙赦在將軍心中,已經好似一尊神。戰場上指東打東指西打西,官場上也是說一不二的。
將軍倪觀的這種心思帶回家中,倪夫人心裡是本着一股子不平氣,纔來對王妃告密。這不平氣,是因爲倪夫人在家裡敢和倪觀相鬧。現在話完了再提起王爺,倪夫人心裡還是擔心的。
聽過王妃的話,倪夫人放下心。對着王妃拜了幾拜,感激地道:“多謝王妃教我,這下子,我可放心了。”
讓碧水送倪夫人出去,真姐兒讓花開來給自己換衣服,本想喊上佑哥兒,又覺得小孩子不能看這些,真姐兒就決定自己去。
雖然舅父威遠侯還在,不過想來告訴他,威遠侯只會對自己說三從四德。
換過衣服的真姐兒讓人命馬車,再坐上軟轎去書房。書房中進來板着臉坐下,喊過當值小廝中攬總兒的一個進來,冷冷問他:“王爺在哪裡?”
“回王妃,王爺出門了。”小廝心中暗暗驚奇,王妃板着臉,是不多見的。十二歲就進王府的真姐兒,從來是嬌滴滴和和氣憐下。今天,很讓人吃驚。
真姐兒看外面月上高空,不想再耽誤時間,冷笑道:“王爺去的不是好地方,你們這叫不會侍候!”
小廝真的駭然,撲通跪下來叩頭:“奴才不敢欺瞞王妃,實在是王爺去哪裡,奴才不知道。”真姐兒詐不出來,這就放得和氣些,面上有了笑容,用商議的語氣道:“你看是我自己坐車一條巷子一條巷子找的好,還是你告訴我少跑些路的好?”
王妃面上和氣了,這話比剛纔她不和氣還要嚇人。小廝聽到王妃要出去一條巷子一條巷子地找,好似聽到最可怕的事情。他面上恐慌不已,在地上碰頭有聲不敢停下:“奴才真的不知道,求王妃饒了奴才吧!”
王爺在哪裡,肯定至少是有一個當值小廝會知道,如有緊急軍情,也可以及時呈報王爺。此時王妃這裡,小廝如何敢說。
“趙安,你起來,”真姐兒喊着他的名字,心裡只擔心自己會去晚了。見趙安不聽,站起身來往外走。趙安嚇得魂飛魄散,膝行跟在後面,還不敢放大聲音喊:“王妃,求您聽奴才一句,回去安歇吧。”
真姐兒不管不顧走出來,在廊下上了軟轎命道:“去門外。”趙安追出來,撲通一聲又跪倒在軟轎前,雙手緊緊抓住轎杆,月光照在趙安的額頭上,可以見到額頭上紅了一片,這是剛纔在裡面,趙安用力叩頭所致。
“求王妃可憐可憐奴才的小命,您有了身子這夜晚出府,王爺回來,奴才們小命不保!”趙安苦苦哀求,院子裡的小廝們都跪下攔在轎杆前,跟着出來的丫頭媽媽們,也都跪了下來。
月光下美麗動人的王妃,今天晚上一意孤行。她命住轎,走下轎來朗朗道:“今天晚上,我必出去找到表哥,有誰攔我,只管攔攔看。”
青藍色燦金雲彩羅衣的王妃,獨自往外面走去。趙安沒有對策,急得一腦門子汗上來,趕快又罵擡轎子的:“快跟上去,快些!”
片刻後,嘴角露出笑容的真姐兒坐在軟轎上,趙安護着往門外去。一面跟着一面吩咐人:“多派人手,先去清道路。”
真姐兒笑逐顏開加上一句:“不要太張揚。”對趙赦說過,會去別人被窩裡揪他出來的真姐兒今天成行前,這一點兒不張揚的面子,還是周到的要爲趙赦留好。
到門外上了馬車,真姐兒再喊趙安到車前,對他和顏悅色:“奴才,你自己心裡忖着,是趕快找到表哥讓我和他說話,還是你帶着我坐車在街上顛一夜?”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趙安冷汗又下來,王妃今天發狠,趙安覺得吃罪不起。王妃往外面走,小廝們哪裡敢拉。丫頭們媽媽們都被斥退,何況是有男女之別的小廝們。沒有攔住王妃的趙安親自趕車上路,認命地老老實實來找趙赦。
攔不住王妃固然難見王爺,不過由着王妃一個人在街上找,那真是要小命玩完。
王妃有了身子不能多坐車,好在城裡道路平穩,而且車上又看過墊得厚實,而且有身子的人過去說不能坐車,是指長途跋涉。是以,纔敢讓她坐車出來。
還有一條就是,離王府並不遠。
趙安想透這幾條,哪裡還敢在街上繞幾圈說找不到王爺的糊弄,他趕車出了王府這條街,行過半條街,再穿過幾條街,這就到了。
讓人在前面清道路,走小巷子過來,真的是不遠。
馬車停下趙安下來車前躬身:“奴才進去,請您候着。”真姐兒格外好奇的往外面看,見紅燈高懸,嬌語聲多。車外走過兩個紅衣豔妝女子,那衣服,只可可兒的到腰間,裙子又可可兒的在腰下,這腰中間一截,就全都露出夜色中。
肚皮舞嗎?真姐兒一下子被吸引,再看她們步子虛浮目光亂飄,原來是兩個醉後衣衫不整的人。
安平王妃,今天晚上在煙花柳巷看了一回稀奇。
趙赦在裡面聽歌舞,單獨小廳上一個翠色衣衫的女子正懷抱琵琶,頻頻送着媚眼兒給趙赦。趙公子又年青又俊俏又有鈔,這幾條,可以把所有青樓女子和老鴇一網打幹淨,就是有漏網的魚,也自動的送上來。
正唱到好處,趙星從外面進來,悄步來到趙赦身邊附耳道:“王妃在外面。”趙赦心裡一驚,面上絲毫不亂。王爺大將風度,在他嫖院子的時候,也是用得上的。
也不用和左俊傑打招呼,趙赦徑直站起來往外面來。沒到院門就看到真姐兒馬車在,趙赦面色更沉下來,熟悉趙赦的趙安和趙星,都知道王爺很生氣。
車門打開,露出真姐兒甜甜笑靨,裝作看不到趙赦嚇人面龐的真姐兒嬌滴滴依賴的道:“表哥,我困了。”
說過眸子溜溜的,從趙赦身側看向他身後。這裡面的人和擺設,真稀奇!
燈紅酒綠的光澤在這個孩子面上留下綺麗,看上去光彩奪目,與這周圍景緻不符。再看這孩子面上的笑容討好又討好,初聽到真姐兒來而不相信她有這麼大膽子的趙赦不忍和她生氣,也不願意讓真姐兒多看。
他坐上馬車吩咐趙安:“回去。”
花開跪在馬車角落裡戰戰兢兢不敢擡頭,她擔心又擔心。不僅花開擔心,知道王妃出來的人,再看到王爺原來在這種地方,大家一起提着心。
真姐兒也提着心,她提着心的舉動就是伏在趙赦懷中,親親他的一邊面頰過,停上一會兒,再親親他的另一邊面頰。
親了四、五下以後,趙赦才微微有了笑容,溫和地道:“坐好。”真姐兒把頭伏在趙赦肩頭上,過一會兒,又去親親他。
“好了,表哥不會同你生氣,”趙赦終於說出來這句話,真姐兒柔聲細語地道:“表哥,真姐兒想同你生氣。”
趙赦拍拍她俏臀:“生下孩子再說。”真姐兒笑逐顏開:“好。”這句話,真姐兒也答應。
“反正在街上走,帶我看會兒街景吧?”真姐兒又有如是要求,趙赦不答應:“你不能坐車,不聽話的孩子,哪裡能坐車呢。”
真姐兒遲疑一下低聲道:“我想表哥呢。”趙赦鼻子裡哼一聲,纔出來不到一個時辰,小丫頭就跟過來。
這小手腳,也足夠快的!哪一個是報信的人?在真姐兒這樣時候惹她生氣,又挑唆着她出來?
馬車回到王府,趙赦抱着真姐兒不回房,先往書房中去。真姐兒是做好要聽訓的準備,而且她也準備好一肚子話要同趙赦說,對去書房,也不覺得意外。
書房中的小廝們見王爺和王妃同回,大家互相看一眼,覺得今天小心做事爲妙。聽到裡面喊人,進去一個見王爺和王妃對坐在榻上,王爺問道:“王妃晚上見了什麼人?”
當着真姐兒就問這話,真姐兒趕快道:“表哥……。”趙赦沒有生氣,眼睛裡對真姐兒時是還有笑意:“不要插嘴。”
轉過臉來對小廝,就是板着臉:“去問。”
不一會兒小廝回來:“晚上倪觀將軍夫人來過。”趙赦吩咐道:“喊倪將軍立即來見我。”真姐兒不安,對趙赦怯怯看着。趙赦再看她時,還是滿面笑容,手指虛點幾下道:“不聽話的孩子,你不要怕,表哥不會同你計較。”
“表哥,是我錯,是我想你,想着你應該保養身子纔是正道理……”真姐兒說到這裡,被趙赦面上的忍俊不禁打斷,她張口結舌幾下,下面的話全陷在趙赦的好笑中。
趙赦坐過來,貼着真姐兒刮她鼻子:“小壞蛋!聽着,是一片賢惠的心,還有什麼賢惠話,你再接着說出來。”
“人家不會說賢惠的話,”真姐兒抱着趙赦身子,在他懷裡不無難過,要她說什麼姨娘們也在,不如去姨娘房中的話,真姐兒是想過趙赦生氣時拿這話來搪塞,話到嘴邊時,她說不出來。
真姐兒在這熟悉溫暖寵愛的懷抱中,只是幽幽。
趙赦繼續刮她鼻子,刮一下取笑一句:“表哥不和你生氣,表哥也不會教訓你,表哥……。”真姐兒嘟高了嘴:“表哥要秋後算賬,還有,您遷怒別人。”
“傻孩子沒教好,這不叫遷怒別人,這叫律法嚴明。”趙赦捏着嘟着的紅脣微提,繼續調侃:“這下子明白沒有?你天天說表哥威風,小馬屁精,一會兒讓你好好看看錶哥的威風。”
真姐兒搖着趙赦的衣袖求他:“這一次放過去好不好,真姐兒是真的關心表哥,是真的不想你去那樣地方,表哥你想想,你去那種地方要讓人認出來,可怎麼辦?”竭力扮俏皮救倪夫人的真姐兒眨眨將軍:“那樣多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呢?”趙赦逗真姐兒:“這是衙門裡給登記的生意,真姐兒,你的衣服首飾,也有一部分錢是這裡來的。”
這比喻讓真姐兒一陣噁心,她伏在趙赦身上開始嘔吐。趙赦急急讓人取唾盂來,還是有幾口全吐出他衣角上。
“對不住,不是有意的。”真姐兒住了嘔吐時,有氣無力地道歉。趙赦拍着她,吩咐小廝們:“熬止吐的藥湯來,”然後很喜歡:“你開始害喜了。”又要怪倪夫人:“太胡鬧!”
倪觀進來以前,真姐兒正在和趙赦撒嬌:“不要計較,不許生氣,不要爲這事懲治她。”趙赦答應:“表哥不懲治她,行了吧?”
“說話要算話?”真姐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總覺得這話很虛假。趙赦含笑:“表哥決不懲治她,”
才說到這裡,外面有回話:“倪將軍到了。”趙赦放開真姐兒,給她理理頭髮理理衣衫,笑得極其狡猾地道:“你在這裡等着,你得聽着才行。”
王爺坐到對面去,讓人命倪觀進來。倪將軍家裡今天新做月餅,正擺下瓜果同家人賞月,猛然聽到王爺傳,來得是非常之快。
一般晚上的時候,上司找,只要不是最近捅了摟子,應該都是好事情。倪觀進來,見王妃也在,纔有些糊塗。
行過禮後,趙赦笑容可掬,對倪將軍進行如下對話:
“將軍,你家裡有家法嗎?”王爺問得和氣萬分。
倪將軍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腦子裡分兩層,聰明勁兒拼命轉着思索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全是本能在回話:“回王爺,末將家裡有。”
“很少用過吧?”王爺還是沒有半分兒火氣。
倪將軍腦子裡轉得就更兇了,再次本能地回答:“是,末將用得少。”到這個時候,倪觀多少明白到正道上,自己怕老婆的事情,又有誰在王爺面前告過狀不成?
趙赦再次溫和地問:“你有馬鞭子嗎?”這不是一句廢話,哪一個當將軍的,家裡沒有幾根馬鞭子。
“回王爺,末將家裡有。”倪將軍繼續回答。
聽王爺還是那麼的溫和:“打過人沒有?”
“打過。”話題一下子轉上來,倪觀覺得自己腦子此時不太夠用。
“打過女人沒有?”王爺再次發問。真姐兒如果不是還有幫倪夫人求情的心,一準兒會笑出來,表哥這樣笑眯眯,笑呵呵,就問出來這些話。
跪在榻前的倪將軍回話:“回王爺,嘿嘿,也打過女人,有一次街上遇到一個潑婦擋道,當時爲大軍好走,抽過她。”
“打過你女人沒有?”趙赦眼角瞄一瞄小白眼兒狼,眼睛亮晶晶,聽得很是過癮吧。
倪觀到這時候,總算是徹底明白過來,趕快叩頭:“末將管教不嚴,請王爺王妃重重責罰。”趙赦笑得雲淡風輕:“啊,將軍,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去吧,回家拿鞭子抽她,不見血不要來見我。”
倪將軍稀裡糊塗,膽戰心驚,小心謹慎地退出來,正在走,聽到裡面又喊自己,進來見王爺滿面春風:“明天,我會去派人驗刑。”再就一聲溫和地:“去吧。”
可憐的倪觀將軍,徹底暈了。
他出去以後,趙赦悠然自得對旁邊不樂意的真姐兒道:“表哥和你打個賭,以後他老婆,再也不敢來惹表哥。”
安平王眼睛亮亮的看着真姐兒笑意盎然,沒有人陪着真姐兒胡鬧,這孩子就鬧不起來。
真姐兒額頭垂着,眉頭顰着,嘴巴扁了幾扁又撇了幾撇,心裡彆扭終究沒有哭出來,變成類似小貓哭的一聲假哭:“嗚哇,表哥不好。”
真姐兒求情,表哥竟然不答應。坐在對面的真姐兒賭氣翻身,在繡着折枝石榴紋的大迎枕上睡下,開始和趙赦彆扭。
這聲小貓哭讓趙赦笑個不停,樂到肩頭都是抽動的。小丫頭弄不贏,就會來上這一手。他起身再側身坐到真姐兒身邊去,見歪着面容對榻裡面的真姐兒和剛纔一樣,從額頭開始小臉兒就是黑的。
秀如春山的眉頭還是顰着,嫣紅絲滑如玫瑰的嘴巴還是扁着,又撇了幾撇……。
安平王滿心歡喜的看着,腦海裡一閃而過,又是真姐兒在軍中放倒監軍的事情。事後,趙赦命在場的許金刀過來,據他吹自己對王妃威嚴看得最清楚。
軍中爲保護真姐兒,不許當時看到的人再提起。不過王爺自己讓人擺下酒,請來許金刀及幾位當時在的將軍們說了一遍又一遍。
每說一次,王爺就好酒招待。趙赦酒量大,用酒時極少用菜,用真姐兒這事蹟下酒,他就可以喝一下午。許金刀後來想喝酒,就去找王爺說說,可以騙王爺一頓酒喝,還是好酒。
趙赦眸子再專注到真姐兒面上,呵,表哥的真姐兒將軍,敢在軍上放倒監軍的真姐兒將軍,此時嘴巴扁得,看上去這嬌嗲勁兒,好似她的虎將軍、下山將軍等一堆貓將軍。還有剛纔那聲哭……趙赦手輕提起真姐兒小耳朵,柔聲輕問:“這一次,真姐兒要生個什麼?”
真姐兒努力扁着嘴,因爲太生氣而耳朵被提着還不痛,先不管耳朵先回趙赦的話。要生什麼?生女兒就兒子女兒俱全。
可是,真姐兒還是要低聲回答:“生兒子。”表哥要有別人,給佑兒要多個幫手。
又想到表哥要有別人也罷了,今天晚上居然還去狎妓。不過一找就出來,應該是還沒有成事兒。
難以揮散的,在真姐兒腦海裡有這樣一幕,趙赦正趴在女人身上,被趙安找出來。
一般不怕老婆的男人趴在女人身上時,天王老子找他,估計當時就是出來都有些難。說
回來路上一直擔心趙赦會生氣、會大發雷霆、在狠狠處置倪夫人的真姐兒,此時纔想起來不易覺察地吸吸小鼻子找證據,卻聞不到趙赦身上有別人的脂粉味兒。
只能這樣想,這一路上回來,表哥身上已經沒有脂粉味兒。
真姐兒在心裡撇嘴,那些人用的脂粉不好,害真姐兒不進去就沒有證據。要是真姐兒的胭脂味兒,肯定香飄衣衾輕易不會散去。
這一想,真姐兒大驚,自己給倪夫人那盒子胭脂,就是一等一的好胭脂。她嘟起嘴對趙赦,都是表哥不好,害真姐兒造假,也慌手慌腳。
“父親,今天你睡書房?”外面傳來小腳步聲和佑哥兒哈哈笑聲,人還沒有到,嗓門兒就先進來,門簾子打起,佑哥兒探進胖腦袋:“佑哥兒今晚陪你睡,母親又不要我。”
胖腦袋探進來,只愣了一下又歡歡喜喜:“咦,母親也在。”胖胖的小腿踢噠着過來,佑哥兒來到榻前:“我要陪父親睡,讓母親也留下來。”
“你母親現在是嬌嫩人,”趙赦撫着枕在自己膝上聞來聞去的真姐兒髮絲,含笑道:“如今是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的一個琉璃寶貝,你自己睡吧,是大人了。”
佑哥兒雖然不樂意,聽到說母親是琉璃寶貝,小嘴兒裡“咕”地一聲笑,也學着父親伸出手來撫摸。
母親頭上有花翠釵環,腮邊髮絲上輕撫的是父親的大手。幸好古人尖利釵環大多在發前面,髮髻後面多是固定用的或扁或略彎的花鈿等不妨礙睡下的首飾,不然不僅手撫摸不上去,就是主人自己睡覺,都不是隻卸一件首飾那麼容易。
佑哥兒找了一個他可以撫摸的地方,是母親的面龐。小手放在母親面頰上,這胖乎乎小手的主人嗓音稚嫩,語氣老成地問道:“母親,你今天乖不乖?”
“哈哈哈哈,”王爺放聲大笑,對帶着詢問的世子誇獎道:“問得好,母親現在不能碰撞,世子要天天關心着,提醒她每天要乖巧。”
佑哥兒當然點頭,得到父親誇獎的他笑逐顏開,問得就更來勁兒:“母親你今天乖不乖,母親還沒有回答我。”
響徹書房中的大笑聲中,真姐兒嘴巴更扁。對着兒子黑亮亮的眼睛,她沒法子再扮小貓“嗚哇”一聲,只能繼續扁着嘴回答得弱弱地:“乖。”
表哥欺負自己,佑哥兒稀裡糊塗也來問母親。真姐兒在心裡放聲,嗚……
世子得到回答滿意了,見父親抱起母親回房,他扯着父親的衣襟同回去,覺得這感覺很好,喜滋滋的世子不時擡頭對父親有遺憾:“我抱不動母親,怎麼辦?”
真姐兒不樂意很不樂意,面對表哥,真姐兒是孩子,面對佑哥兒時,兒子纔是受照顧的人。
她對着灑下的月光清輝突然也想起來,人家在軍中,還當發兵的將軍呢。
此時這父子兩個人都來欺負自己,真姐兒身子擰幾擰,雙手抱住趙赦的頭頸生悶氣。
表哥被捉姦,居然還這麼神氣。真姐兒高嘟了嘴,天底下被捉姦,還要教訓人的人,唯表哥是也。
趙赦輕拍着真姐兒,先回答兒子:“你長大了,力氣會比父親大。”世子很喜歡這鼓勵,仰起面龐小手再撫摸母親安慰她:“母親不要急,佑哥兒長大了就抱得動你。”
不樂意不願意,真姐兒對着兒子扮個鬼臉兒,得到佑哥兒一個鬼臉兒以後,把小嘴兒一直噘到趙赦面前。
趙赦再次輕拍着她,低聲又取笑:“明天表哥讓人去驗刑,回來也讓真姐兒聽一聽。”真姐兒裝着生氣把面龐在趙赦肩頭伏下,眼睛彎彎,嘴角彎彎,笑出一抹子詭異的笑容來。
此回倪觀將軍回到家中,他回來比出來要慢,是心裡再也想不明白妻子怎麼得罪的王爺?他看着手中手指兒粗的粗硬馬鞭子,王爺命打,還要打到見血才能見他。
前程和妻子,一下子擺了倪將軍面前,他,還是選擇腦子裡暈暈的回來。心裡只有一句話:打?還是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