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書場》 第07節 母親的隱秘
“快來茶館”的茶客,以鄉下人爲主,趕集的莊稼漢子,做完賣出買進的事情,回家尚早,就三三兩兩相約着,就近找個茶館,上壺老茶,解解口渴,就着滾燙的茶水,隨隨意意地說道一些莊稼農活,或者張家長李家短的,隨心所欲的閒聊扯淡,交流着一些日常的信息,也順帶着增進了些許情感。
喝茶的都是平淡之人,所談的都是平淡之事,要找一個說得起話來的人物,還真不容易。
這愛男的母親,苦苦尋思着,要找一個在響水鎮擲地有聲,說一不二,妖魔鬼怪莫敢當其鋒,人敬人畏的人物,作自己母女的保護傘。
這是一種偉大而令人敬畏的想法,你想,在那個萬惡的舊社會,孤兒寡婦,容易麼?
功夫不負有心人。李白那老小子,也有“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的動人傳說,是吧?還有句詩呢,“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大意呢,是說這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兒。這話,用在愛男母親的身上,倒是貼切得很。
我咋知道這些個事?嗨,不好意思說的。這老孃們兒,於別人的眼中,自是個正經的婆娘,便是一衆的茶客,也都誇讚哩,端端莊莊哩,溫柔賢慧哩,旺夫……嗯,反正,是個正而八經的好婦人。但在我心目中,實在的,總覺得這娘們兒……,嗨,這詞兒,還不好找,反正就是那麼個意思,大家都懂的。有好幾次,她看我的眼光啊,總有點那個,那個,怎麼說呢?妖嬈?**?不對,都不對,有點大詞小用了。有點那個意思吧,這個意思呢,也是大家都懂的。
你別笑,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的,有時,我想起這老孃們兒的時候,也覺得奇了怪了。我,謙謙君子一個,行得端,坐得正,心無雜念,出淤泥而不染,洗清水而不妖,怎麼會時不時地想起她來呢?
扯遠了,扯遠了,咋個學會了吳名小子的一套了呢。這些個破事呀,是愛男母親跟我閒嗑時擺的,也不知道她是有心呢,還是無意。
此刻,愛男的母親手裡捏着吳名還回來的紅包,心裡正納着悶呢,煩啊,人心叵測啊。
她想啥?能想啥?
你別把她想歪了,她可沒想再蘸之事喲。她這一輩子呀,有過兩個男人,她覺得值了。
哪兩個男人?嗨,你這人,好奇心也太重了點吧。一個麼,當然是自己的丈夫,愛男的父親,如假包換,親親的父親。
另一個是誰?你又亂想了,我可拍着胸口跟你說呀,我到現今還是童男……嗯,守身如玉,如玉……這另一個,不是我,但是呢,你可以猜呀,而且我敢百分之百零一地擔保,你猜得着的。給你個暗示,這另一個,是暴死的,也就是說,早已死了,而且是非正常死亡。我不明說,是因爲這事關聯着別人的隱私。你們都知道的,我這個人有個優點,就是吃自己的飯,做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嘴巴,讓別人去說吧。
我們不要嘲笑這位母親——這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母親,不管她的想法對不對,起碼,她對女兒的這種愛,是深沉而真摯的,當作起“偉大”這詞兒。
謊言?編造?不是啦,老叔我敢用高尚而偉大的人格發誓,這些都是真的,是愛男的母親親口講給我聽的。只是,告訴你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我嘴笨,沒那老孃們兒講得好聽。那老孃們兒,平時不多言不多語的,沒想到,不講則已,一講就沖天,哦,一飛沖天,哦,也不對,一講就讓我感動得熱淚盈眶,熱血沸騰,洶涌澎湃。
你說我跟吳名小子有得一比?錯了,我哪能跟他比喲。要說這吳名,確實會吹,嗯,這女人,倒跟吳名小子可以相提並論,那說書的作派,有得一比。
你還在說我編?我要咋說,你才相信呢?這樣,我告訴你一個驚天動地的事兒吧。大家都知道,我在咱們響水街上,品行怎麼樣?沒得說吧?大家都家喻戶曉的,我從不近女色,對不對?爲啥呢?因爲我牢記着古時聖賢的教誨呢,古聖賢說得多好呀,唯女子與小人不容易養得活;詩云,青竹蛇兒嘴,黃蜂尾上針,兩般皆小可,最毒婦人心。大家知道的,見着女人我就繞道走,聞到女人身上的汗臭我就發嘔,你們哪個看到過我跟女人說過話,拉過手?沒有噻,是吧。
哈哈,哈哈,錯了,那是我在別的女人面前的正常表現。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是男兒就難免有衝動的時候,以此類推,我也衝動過。
唉,你這壞小子,別把我想得那麼壞,骨子裡麼,我還是一個正正經經的堂堂男兒。這一生呀,我只衝動過一回。哪一回?就是聽這她老孃們兒講到丈夫英勇犧牲在國民黨的罪惡的槍子下的時候。
大家知道,我們“笑笑書場”的晚場是十點打烊,對不對。那晚,吳名小子講的是於家小子的故事。唉呀,你這記性,就是那個名喚於友全和袁飄萍新婚之夜,牀上大戰,驚天動地,地動山搖,海枯石爛,振奮人心,唉呀,噍我這德行,真的,好像跟吳名小子有得一比,一說到這些個難以啓齒的事就激動,一激動就堆砌成語,一堆砌成語就文思泉涌,就扯到一邊去了,脫離了主題。唉,這個毛病,怕是改不了的囉。唉,吳名這小子,害人不淺啦。
扯回來,扯回來。我們“笑笑書場”打烊完,客人還沒走完啦,愛男就纏着吳名上了樓,不幾分鐘,樓板開始抖動,那晚,那個震動,老厲害了,比“五一二汶川地震”還厲害啦,我估計,是這說書的和聽書的,都入了角色,把自己當作了新郎新娘。好久好久,我的耳朵都被響聲和叫聲搞得麻木不仁了。
愛男的母親點完零鈔,見我默默地坐着抽菸,就捱到我身邊,給我講這些個故事呢。其實呀,我外表木訥,內心世界可豐富着呢。
那老孃們兒講着講着,講到丈夫死在東北那旮旯,哭了,兩個肩膀一聳一聳的,我看見她臉上掛着幾滴水珠呢,心裡也酸酸的,想,這老孃們兒,真不容易,就衝動了,就衝到她身邊,就動手動腳了,就把她抱在了懷裡,就……
唉,拜託你傢伙別老打岔,行不?沒脫光光,根本就沒脫。真是的,服了你了,一說到女人,就是脫,脫,脫,怎一個“脫”字了得。在各位的心目中,我就是那麼沒品味,只曉得脫脫脫的人麼?
這婆娘,竟有這樣的身世,令人感慨良多啊。她是丈夫的心尖尖,她也把丈夫當作了自己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丈夫走了,留下一歲多點的女兒,母親便把對丈夫的愛全都轉移到女兒的身上。“愛男”“愛男”,愛自己的男人,女兒睡在身邊,彷彿就是自己心愛的男人睡在身邊。但殘酷的現實讓她明白,要想讓女兒平平安安地長大,過上幸福的日子,必須爲女兒找一個靠山。這個靠山,要強大,強大到沒有任何人有膽量和能力來欺負她,欺負她的女兒。這樣的靠山,到哪兒去找呢?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一個偶然的日子,六指太爺從茶館門前經過,母親正像多數時候一樣,文文靜靜地坐在櫃檯後,雙手交叉疊放在膝上,看着六指太爺。
這六指太爺,名動響水,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母親是認得的,自然也聽茶客們津津有味地談論過他,知道這是個在響水鎮無人能動,無人敢惹的厲害人物,便定定地看着六指太爺。
她是沒有想法的,因爲她知道,自己在六指太爺心目中什麼也不是。六指太爺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哪點都不如,六指太爺不會多盯她一眼的。她盯着看六指太爺,只是好奇,這樣一個權勢滔天的人物,是不是像評書裡說的,三頭六臂,膀大腰圓呢?
哪知,這六指太爺大魚大肉地吃多了,見到這個寡婦,便吃了一驚:喲嗬!響水鎮竟然藏着這樣一個婦人,自己咋那麼粗心呢。
老實說,這愛男的母親長得並不咋的,不是很出衆,當然也不是特別的醜,也就一般般吧。其時,正值哺乳着女兒,哺乳期的女人美,這種美是平常女人沒有的,裝不出的,學不來的,是純天然的。——當然了,大家也都知道,這六指太爺的審美觀是與衆不同的,在他眼中,哺乳期的女人最美,這種美,是任何其他女人都不具備的。
六指太爺不免就多看了幾眼,愈看愈順眼,不免就上了心,來得勤了。
一個夜晚,六指太爺便醉倒在了這老孃們兒的牀上,樂不思歸了。
一番雲雨,極盡歡暢。這愛男母親,在六指太爺的左衝右突之下,半是真叫半是假裝,倒弄得這六指太爺非常的盡興,覺得這哺乳期婦人的味道端的不同。
但這男歡女愛並沒有真情實感作基礎,六指太爺喜的是這與衆不同的別樣品味,母親呢,求的是憑這肌膚之親換來一把撐在頭頂的保護傘。
隨着次數的增多,隨着寡婦結束哺乳,這種別樣的興奮就慢慢消退了。
你說啥?這事響水鎮街場上咋沒人曉得?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六指太爺呀,相好過的女人實在很多,但是,太爺雖然好這一口,但是,在這些個事情上,他老人家是有原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