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愛成魔

玹冰的藥蘆外,那個一身黑衣的人手裡拿着她的項鍊,正向屋子走來。

他擡眼看到又是那間竹屋,滿是疑惑,怎麼又是這兒?

屋內走出一個女子,他眯了眯眼沒有上前。

只看到她在收那些鋪曬着的藥材,她一身水藍色衣衫,藍色長長的面紗。

那個背影,他的身體一僵,目光中表露出驚訝與懷疑。

他的步履維艱地在向她靠近,來到她的門前。

聽到腳步聲以爲是看病的,她沒有擡頭。

“看病的先進去等一會兒,抓藥的把藥方拿過來。”她語氣溫柔,那個熟悉的聲音讓他印證了他的猜想,他高興得已經有些微顫的語氣緩緩開了口:“冰,冰兒,是你嗎?”他的聲音依舊深沉成熟,她的小名她說過只准他一個人叫。

一聽到這兩個字,她身子僵了,驚愕的眼神頓時擡起,仿若見了死神一般地將臉轉向聲源。

看到他黑髮中不少的白髮,那依舊那麼挺拔的身姿,瀟灑又帥氣。

他的臉色顯得有些憔悴,但她依然能認得出他。

看到她的舉動,他心裡已經篤定她就是他苦苦尋找了幾千年的人。

他快步向她走去,她沒有動反而是驚訝的眼神中出現了淚光,再次看到他,她不知是哭是笑。

“真的是你嗎?冰兒?我……你還活着?”他雙手抓住她的雙臂,激動得眼淚奪眶而出,言語有些不清。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張久違的臉,那個她日日夜夜掛念着的人,當初她知道他的心上人和自己的夫君在與夢魔的對戰中死去,自己也身負重傷可能命不久矣她就已經感覺生無可戀了,在生下了懷胎十月的女兒後,她傷心地離開了,連她夫君的陵墓她都沒去過……

他擡起手將她的面紗取下,一張他不認識的臉……

他愣了一下,只見她淺淺一笑,面容變了。

她的容貌依舊那麼美,只是在他面前卸去變化之術,發間的那兩抹白髮顯露出來。

她一頭靠在他的肩上,泣不成聲,臉上帶着笑容。

“你沒死,你還活着……”她的手緊抓着他胸口的衣襟,閉目淚水淌下臉頰。

他摟着她,害怕她消失。

他此刻已經高興得說不出話,只點了下頭。

“乾風,我見到我們的女兒了……”她忽然想起怎麼一樣,離開他的懷抱,帶着未乾的淚水擡起頭看他。

聽到她這話他感到驚訝與不解,眉宇蹙起,脣瓣緊閉,久久纔開口。

“我們……的女兒?”

知道他不清楚,她沒有太在意他的反應只連連點了頭。

“嗯,不久前遇到的,她拿着你給我畫的畫像在找我,前兩天她受了傷,在前面不遠城中的一家客棧裡修養。”她歡喜的表情和語氣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由地歪了下腦袋錶示疑惑。

“她叫瀟瀟,名字是我取的,她來找我,只是,只是見到她時沒敢問她,也沒敢同她相認。”她緩緩垂下眼簾,語氣中有着濃濃愧疚感。

這個名字如天降雷霆般地狠狠落在他的心頭和耳朵。

瀟瀟是他的女兒……

“你,你說什麼?你說,瀟瀟是我們的女兒?”他有些詫異嚴肅的眼神看着她,抓着她的手力氣加大。

以爲他是高興,她也微笑着點了頭。

他的腦海回放過曾經的一幕幕,沒錯,他的冰兒的確是在二人私定終身後才被迫嫁了他人,但是他沒辦法將她搶回來,因爲當時她答應了那樁親事,他知道她愛的人是他,但是她爲了家族她沒得選,何況當時的他在對抗魔君和夢魔二人又要分身去對付難纏的朱雀神君,實在分身乏術,她成婚的消息還是在她夫君來給他助陣的時候得知的……

“我在嫁給他之前就有了身孕,我不能去找你,又不能讓他人知道,只能應下那婚事,沒等你回來家族中起了內訌糾葛,我受了傷在生下瀟瀟後我爲了引開那些人就把瀟瀟交給了大長老……”她說着說着低下了頭,雙手緊握,不怎麼願意提及往事。

然而二人的話都被院子外的二人聽得清清楚楚,她背過身靠在樹邊,克里斯收回目光,看向嘴脣在顫抖的人。

“這,這不能,他們說的人一定不是我,這六界內叫瀟瀟的又不止我一個。”她說着冷笑一聲擡眼看克里斯想讓他同意自己的話。

他緊抿了下脣,擡眼看她,手放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慰。

“嗯,對,他們說的人不一定是你!”他無奈只能順從她的話,但二人心裡跟明鏡似的,藍姨那張與她相像的臉,她說的話,她說她的女兒這兩天受了傷,就在城中一家客棧內……

當克里斯看到那個蒙面女人時也感到有些驚訝,本來覺着真是緣分啊!不成想看到她和乾風的對話。

瀟瀟看到有個男子還和她說話,看背影本來還覺得是個帥哥是追求自己藍姨的,還暗暗自喜打算那這個逗一下她的藍姨,不成想,看到那個男子的側臉後她傻了。

這個親手將她娘留給她唯一的一件東西搶走的人,和將她重傷在街頭讓她被流氓欺負的人,化作灰她也認得……

知道瀟瀟是自己女兒的乾風腹前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懊悔的眼神,閉目不語。

“瀟瀟,瀟瀟你怎麼了?醒醒,醒醒……”身後傳來男子急切的聲音,二人轉頭看去,門外不遠處的樹後一個白衣男子半跪在地上,面容焦急地扶着倒在樹邊的白衣女子。

克里斯擡眼看向茅屋中的二人,玹冰一怔,快步跑向他。

她認得這個男子,看到是克里斯她也能猜到那個暈倒的人是誰了。

同樣,乾風又怎會認不出這個臭小子。

看到玹冰着急地跑了出去他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來到克里斯身邊,果然看到瀟瀟臉色蒼白難看,嘴角帶血,血染紅了她胸口的一角,秀眉緊鎖。

“瀟瀟……”她也有些慌了,頓時擡手看了看她眼睛,手搭住她的脈門。

“快將人抱進去,她身體情況加重了。”

此刻躺在牀上嘴脣蒼白無色的人,夢境中她身處黑暗無光之地。

冰冷恐懼又無助。

“我愛的人不是離我而去,就是處心積慮地在害我,我好不容易有個避風的港灣,好不容易找到我要找的人,到頭來……呵,連我的親生父親都要至我於死地。”她睜開眼,傾盆大雨落在她身上,她走在幽靜的山間道路上,竹葉子隨着風和雨而落,她狼狽得很,雙腳無力地跪在雨水與沙泥中,仰天大哭。

“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被人當棋子一般玩弄……呵,我的父親竟是一直想着我死的人……”她放聲苦笑。

現實中的她身子漸冷,克里斯在一旁看着她,手臂上的銀針似乎沒起什麼作用,看到她眼角淌下的淚水和不時微張卻說不出話的嘴巴。

心暗暗地疼。

“瀟瀟,別這樣,醒過來,再難過醒來哭一場就好了,不要嚇我,醒過來啊!”他又急又爲她傷心,眼淚也淌下臉頰,雙手緊握着她的手,聽到他的話,門外煎藥的玹冰有些慌了,自責地也哭了,在一旁站着不知說什麼做什麼的手乾風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

克里斯拉着她的手就往內輸靈力,他的修爲幾乎都要耗在她的身上了。

“沒了……我什麼……都沒了……”她傷心地嗚咽,不時地扭着頭,難過又睜不開眼睛。

看到她的脣瓣在動,克里斯附耳聽清她的話,更是爲她難過,閉目兩秒又睜開眼睛看着她。

“傻丫頭,什麼沒有了,你還有我,還有暮雪,她在等着你,我們都在,你還有我們,她永遠都是你的好姐妹,我永遠都是你的凱大哥,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快醒醒啊!”他的聲音有些大,他激動的樣子讓玹冰更是着急,她也趴到了榻邊,擡手撫摸着她的額頭。

“對不起,瀟瀟,對不起,母后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好孩子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快醒過來,你醒來後母後任你打任你罵絕不還口也絕不還手,你睜開眼,看一眼母后好不好?”看到玹冰哭得如此傷心,站着的乾風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自責地別過臉,咬着下脣暗暗落淚,紅了的眼眶顯得他很可憐。

他走出了屋內,來到一棵樹邊,擡頭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屋內躺着的人還是沒醒,克里斯不時輸靈力給瀟瀟,玹冰也在努力地相讓她把藥喝了,可她抗拒克里斯輸入的靈力,對於玹冰的藥也不遠喝下。

門外的人擡起手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樹體上,關節處處都被擦傷,血沾到樹體上。

“我都做了什麼!”他自責地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狠狠地打在樹體上,拳頭上的痛或許能發泄一些出來。

蹲在破屋子外抱膝抽泣的依斕在月色下顯得着實可憐。一雙腳來到她跟前,她緩緩擡頭,看到琰君正居高臨下地用不冷不熱的目光正看着她。

“琰哥哥,琰哥哥——”她像看到希望一般喜悅,不管不顧地就撲在他懷裡像個孩子。

他沒有動,也沒有推開她,任她抱着此刻他的腦海裡全是瀟瀟說的話。

“琰哥哥你去哪兒了?我擔心死了,找了你那麼久也沒找到。”她擡起頭看那個眼神裡透着失落的人。

見人肯鬆開了,他轉身便走入那個破院子,進入那口枯井中。

見到他不理人她擦了擦淚水,跟了上去,他不願意回答她自然不會不依不饒地追問,她坐在他身邊就這麼靜靜地看着那個打坐閉目養神的人。

真好,他又回來了,他沒有扔下她不管。

“好好休息,明日跟本座回魔界一趟。”他忽然作聲,語氣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個她第一次接觸的魔君海斯,態度嚴謹,語氣冰冷,他不睜開眼看人都覺得脊樑骨發毛,彷彿他此刻要吃人。

依斕被嚇到身子不由地顫了下,不敢作聲,點了點頭不敢靠近他只能捱在牆邊。

第二天早上,一直默默跟在他身邊的人看着那張在和煦的晨光下五官更顯得俊美迷人的側臉,她有些花癡地看着他。

一個雀兒飛到他的肩膀上,嘰嘰喳喳地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腳步忽然頓住,冷如冰刃的眼神擡起,臉色難看。

看到他神色不對勁的依斕也停下腳步,想着定是雀兒給他帶來了什麼壞消息。

“琰哥哥……是,是魔界出什麼事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到,此刻的他讓她感到很陌生,從前她還能感覺到他時不時地關懷,明白他並非如眼中見到的那般冷血,但此刻,她感覺眼前的人身上有種可怕的死亡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她出事了。”他開口四個字。

“啊?”不明白他指的什麼的依斕手抵在脣邊,微歪着腦袋看那個臉色依舊那麼冷酷的的人。

他轉身往回走,長腿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依斕小跑跟上。

沒幾步他直接動用法術,身影瞬間往目的地移動。

腳步停下,他攬着依斕肩膀的手也放下,依斕看着他的目光凝視着前方,不打算說話似乎也不打算上前。

她隨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間她也來過的藥蘆。

“琰哥哥,我們來這兒幹嘛?”依斕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他沒有迴應也沒有看她,眼神中他似乎在猶豫,卻還是選擇了直接往前面走。

看着往前去的背影她總覺得有些委屈,以前不管她怎麼樣,只要不提婚約他都會回答她的話,時不時還會體諒關心一下她,而如今她面前的人彷彿對於她的存在根本不在乎!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心頭萌生,她害怕的眼神開始露出慌張。

“不可以……若是這樣……我不管,就算跟他一起成魔,做不成太子妃我做魔族王后也行。”本來有些擔心的她擡起頭堅決的眼神,手抓緊身上挎包的帶子,一咬牙一跺腳跟上那個人的步伐。

進入院子的一刻,屋內的人走了出來,四目相對間二人都傻了。依斕看着面前的男子,下意識地躲到琰君身後,他看着那個面色有些憔悴的人。

二人眼神中都有着抹不去的驚訝,乾風面無表情地看着琰君,沒有作聲。

他也定定地看着他沒有出聲。

玹冰取下了面紗從屋內走出來,看到琰君也面露詫異。

看到琰君她仿若看到救星一般,快步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就往裡走。

“你來的正好,快看看瀟瀟,她現在狀態很差,怎麼也叫不醒,連克里斯注入的靈力她都抗拒,再這樣下去她內傷加上又一次仙氣流失,她會死的。”她看着他說完就拉着人往裡走。

一聽到瀟瀟的狀況一個驚訝,一個暗暗自喜。

他聽到雀兒說瀟瀟傷勢沒有好轉在藥蘆又出事了,他急得趕緊趕來。

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克里斯聞聲回頭看到琰君走進來臉色很難看。

他上前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就揚手一拳。

“你還敢來?都是你,若不是你讓她那麼傷心流失仙氣,她就不會這樣……”他咬牙切齒地瞪着他大聲喝斥憤怒指責。

被狠狠打了一拳的琰君,向後踉蹌一步嘴角出現血漬,他轉過臉,看向克里斯沒有做聲。

“當初你怎麼答應我的?虧我如此信任你!”他已經不管眼前的男人是什麼身份什麼人,他只知道他很生氣,沒處撒氣!

不知是不是自知理虧,琰君沒有作聲反駁也沒有同他動手,而是走向牀上的人,她的手臂上的經脈穴位上插着金針,頭上也插着金針,靠金針疏通經脈。

看到他走向牀榻他上前一步欲阻止,垂眸想了想收了這個想法。

他上前就跪在了榻前,握住那冷冰冰的手。

“瀟瀟,你醒醒,是我,我是琰,你醒過來,別這樣憋着,生氣你就發泄出來,傷心就哭出來,我保證不管你打我也好要殺了我也罷,我絕不還手,你醒過來,咱們好好談一談,聽我解釋好不好?”他臉上出現淡淡笑容,故作輕鬆,語氣平和,就是在哄她。

她的眉頭動了下,冰冷的手指也動了動。

見此他笑容漸深,暖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

克里斯回頭看到乾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出去!”他咬牙切齒地瞪着乾風,指着門口。玹冰兩邊爲難地回頭看向乾風,他目光緩緩轉向玹冰,又看向牀上的姑娘。

雙拳緊握,手上的繃帶發紅。

他轉身離開了。

“早知如此,當初我何必從夢魘出來……”夢裡夢外她的嘴邊都喃喃着一句話,他附耳聽到後感覺心又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

她的手緊了下握住他的手,兩三秒後又鬆了。

站在克里斯身後的依斕看到琰君如此緊張牀上的人,她失落地別過臉,淚眼不爭氣地從臉頰滑落,默默走出了房間。

夜幕降臨,外面開始起風,天空烏雲密佈,顯得夜裡更是黑暗。

牀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外面的閃電她依稀看到周圍的東西,門口開着,窗也開着。感到手有些疼,她擡起右手把左手上的針拔掉,頭上的針也被她取下。

坐起身後她生無可戀的眼神,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的竹排。

她冷笑一聲。

呵,她沒死成,還活着!

屋內的燈籠中的燭火在風中微微曳動。外面也快要下雨的節奏。

臉色蒼白,嘴脣乾白,不管給她喂什麼她都不喝。她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門外護欄邊趴着個人,是依斕,她定是累了才睡着了。

元氣沒完全恢復的依斕完全放鬆地睡着,沒有察覺瀟瀟走了。

她來到一窗前,看着屋內那個正打坐調息的人。

她將一方白色絲帕放入窗前的茶几上,那是她看到門外有個睡着的依斕時回到屋內臨時寫的幾句話。她臉上出現歉意的笑容,看了一下那個在夜裡一身白衣的克里斯,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玹冰端着藥,琰君手裡拿着披風一起走過來,琰君走到依斕身邊輕輕將披風披到她身上。

屋內傳來啪地一聲,琰君頓時回頭快步踏入屋內,看到玹冰有些慌張地向他走來。

“瀟瀟不見了。”

她的話讓她面前的人身子一僵,門外睡着的依斕聽到聲音也驚醒起身,發現身上的披風,本來還高興,可一看到屋內快速跑出來的人她愣了。

“琰哥哥,你去哪兒?快要下雨了。”他步伐匆匆,東張西望沒有因爲依斕的話而回頭。

依斕一臉懵地將目光轉向了玹冰,她擔心和內疚放在臉上顯得她很可憐。

“瀟瀟不見了。”她眼睛泛着淚光,語氣着急。

聽到她這話心裡洋溢着高興的依斕轉頭看向琰君消失的方向。

玹冰步伐匆匆推開了克里斯房門。

克里斯看着那個和瀟瀟樣貌相像的人心裡有些不悅。

“何事如此慌張?”他語氣冷淡。

知道他也因她而爲瀟瀟抱不平的玹冰聽得出來也看到他的態度,理上自然說不清。

“瀟瀟,不見了。”她的臉上有着未乾的淚痕,眼神中滿滿的悲傷。

克里斯立馬放下雙腿轉頭看向窗外,目光落在那醒目的白色上,眼神不禁露出疑惑。

他來到窗前拿起茶几上的絲帕,明顯這是有人從窗外放進來的。

絲帕很薄,看到依稀有字,他隨手一甩將摺疊的絲帕打開。

見此狀玹冰也走上前克里斯將絲帕攤在茶几上。

絲帕上寫着幾行字:千言萬語我都只能用兩個字形容,謝謝!感謝你一路上對我的關心給我的安慰,你的話,我聽到了,願你早日修煉得道,早日與暮雪相見,不要來找我,瀟瀟書!

他楞在原地,而玹冰已經拿着絲帕轉身走了。

雷聲大做,走在山林中的瀟瀟不時地搖着頭,胸口感到好燙,好難受她又不時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從外面回來的乾風臉色更是比之前的難看憔悴的許多。

玹冰急急忙忙地來到他面前,已經泣不成聲。

“瀟瀟走了,只給克里斯留下了一方絲帕……”她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不想讓自己的哭聲出來。

他接過她手中的絲帕,將那個哭得跟淚人似得她摟在懷中,淚水也緩緩從他那發紅的眼眶出來。

“都是我的錯,她恨我,還連累了你也被她憎恨。”他許久纔開口,緊緊抱着懷裡也在抽泣的人。

“她爲什麼恨你?你們認識?”玹冰忽然擡起頭看他。

他擡手撫上她的臉,爲她拭去淚水,自責的眼神緩緩垂下眼簾,不敢擡眼看她,轉過身去背對着她,將事情始末由來都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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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下,那轟鳴的雷聲和雷電彷彿那一剎那落在她的頭上……

原來她的女兒一直都被親生父親算計,折磨……

大雨滂沱下,她孤單影只地走在雨中,沒有目的地,不分日夜……

數日過去,克里斯已經離開了藥蘆,他實在不想看到那個一身魔氣的男人,也沒有回精靈族,雖說她明寫着讓他不要去找她,但他不會這麼做。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於在身體支撐不住了,累垮在路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時耳邊傳來百靈鳥的歌聲,還有蟋蟀的鳴唱,煦風中飄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淡淡地,若有若無。

她支起全身感到無力的四肢,坐起身,牀頭看去就是窗,窗外的一片粉紅映入眼簾,花開得正豔,不時有蝴蝶在花間蹁躚起舞。

腳踩在木板上的聲音漸近,門口進來一個人。

他一身白衣,戴着面具只顯露一雙眼睛,一張嘴巴三分之一的下半張臉,神秘感滿滿。

他單手拿着白瓷碗向她走來。

她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醒了?來,將這藥湯喝了。”他語態溫和,舉止和語氣中讓人覺得他是一位貴族書生。

她看向他遞上前的湯藥微微別過臉去,眉宇微蹙起。

“怎麼?怕苦?”他似笑非笑,從腰間拿出一小帕子,裡面裹着顆咖色手指大小的糖果。

她無動於衷,沒有看他一眼。

無奈,他將藥放到牀邊的茶几上拿起一張竹椅坐到牀邊,半俯身手肘撐在膝蓋上就這麼地看着她。

看着那人沒有再作聲,她緩緩轉過臉去看他,他的脣邊勾起一抹自然的笑意。

“你爲什麼救我……”她虛弱又有些啞的聲音讓他僵了下身,隨即又擡眸一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一句話上來。

看到他仍那般平和,她的目光移向窗外的桃花。

“……謝謝,雖然,我並沒想着誰救我,但,謝謝……”雖然她不想活了,但是她明白不能將自己的不愉快發泄到他人身上。

以爲她看開了,他伸手又把湯藥端到她面前。

她已經很久沒喝水了,縱使那晚大雨中雨水流進她的嘴裡……

她感到無力的手還是伸了過去。一兩口就喝完了那湯藥,她放下手,任他將手中的碗拿走,口裡的陣陣苦味讓她臉上也露出一抹苦笑。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再次進入屋內,早早已經起身的人已經盤着腿坐在牀上,閉目調息。

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依斕垂頭喪氣又失落地在尋找她的夫君身影……

扶着門站在門口的瀟瀟看着眼前的滿園桃花,眼神裡有些驚訝,許久才露出淺淺的笑容。

“桃園滿芬芳,一曲離殤蕩迴腸!”

目光從粗虯的桃花樹上移開,她的目光又落在左邊桃樹下的鞦韆,那粗粗的繩子上爬滿了從桃花樹上延伸下來的野花藤。

她的腳步不禁地往前邁去,走下木板。

她撫摸上那纏着花藤的鞦韆,環視了一下週圍,這眼前的景色都好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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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她閉目感受着這美妙的一切。

腦海中映出一些模糊畫面,花樹下男子在撫琴,琴聲悠揚詩意,彷彿那琴聲與撫琴人就在她的身邊……

不知不覺中已經有個人站在了她的身旁。

看着她的表情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看吧,這是我們的家,這裡有你喜愛的桃花,有你喜歡的鞦韆,還有你想要的安靜!”他看着那張雖憔悴卻依舊那麼美麗的側臉,那長長的睫毛緩緩打開,她的脣邊揚起一甜甜的笑。

感覺身後有人的瀟瀟頓時回頭,笑容淡下。

“這兒是不是很美?”他看她一眼又將目光轉投那滿地花瓣與枯葉的園子,她點了下頭,再次看向那滿是芬芳的桃樹,樹體樹幹都看不到盡頭,仿若這就是一片桃花海。

“這片桃林有多大?”她回頭嫣然一笑。

“三裡地。”他看着她迴應道。

三裡地,他曾與她攜手種下的桃花林,他曾許諾,要爲她種下十里桃林,可沒等他兌現,他必須離開了她,她也不再記得他。

如今已經千年過去了,他常來此地,故此一切都如初,他在百里內設下障眼法,沒人進來過,樹體蒼老,樹幹粗虯他曾以爲再也等不到與她一起站在一起賞花的那一天了。

“三裡!還挺大。”她心情好了許多。

瀟瀟轉過頭看向那個戴着面具的人。

“我叫瀟瀟,怎麼稱呼?”

聽到她的問題,他身子一僵,敗筆,忘了給自己起個名字。

看到他許久沒應,她轉回臉,背對着他沒有再問。

“不方便不說便是,無礙。”她淡淡一笑不知何意。

看着那個有些消瘦的身影漸漸遠去,他欲言又止,還是跟了上去。

“你想走走嗎?我陪你吧!”他跟在她身邊,她沒有迴應。

走了許久,看到她低頭玩弄手裡那枝他折下的桃花,緩緩開口。

“怎麼就你一個人?你是怎麼受的傷?你的家人呢?”他只想讓她說說話便隨口問了下。

聽到他的問題她停下腳步,手中的動作也停下,迷離恍惚的眼神看着前方。

“家人?恐怕也沒什麼家人吧,親孃就在面前卻不想認我,親爹竟是想至我於死地的人,家人……”她手中的花掉落,緩緩轉身,往回走。

“哎,對不起,我……”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此時不該在她的傷口上撒鹽,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回頭蒼白的臉扯出一笑。

“沒事,反正,之前走來的一路都哭夠了,心裡沒那麼難受了,不必介懷。”她說着又繼續往前走。

就這麼地他跟在她身邊,他不說話她就不做聲。

曾經那個時而活潑可愛時而溫婉可人的瀟瀟不見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人讓他開始看不穿,他讀不到她此刻的心是什麼樣,是什麼心態什麼心情!

皓月當空,他看到她睡去後才轉身離開,身體已經有些不適起來。

手裡拿着另外一顆鮫珠的依斕來到結界外,頭上的月亮,手中鮫珠給她的感應讓她越發擔心。

聽到異樣聲響的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尋聲而去,走了一段路她看到一個人的背影,他一身黑衣在月色下很難看清,他一手扶着樹體一手緊抓自己的頭,地上的那個面具和那張側臉讓她身子一僵。

頓時感覺身體被掏空了,背靠在屋子邊沿,她沒有上前去問那個人爲何難受。

那張臉上出現一抹冷笑。

她再次轉身離開。結界外的依斕毫不猶豫地走入了結界,本來是山間竹林小道,跑了幾步後周圍變成了桃花林……

她楞楞地看着周圍美麗的桃花林,就在她回過神想繼續玩往前走時,一個人向她走來,她眯了眯眼想看清樹下向自己走來的人,她的臉漸漸清晰。

她全無無視依斕的存在,從她身邊插肩而過!

感到詫異的依斕看着她從自己身邊離開,想叫住她卻又住了嘴,回頭便往裡跑。

跑了近一個時辰,她累得氣喘吁吁,一個院子映入眼簾,樹下鞦韆邊坐着個人。

她快步跑到他身邊,他全身的魔氣紊亂,她跪在他身邊擡手就用鮫珠的力量施法幫他。

猶如行屍走肉的瀟瀟在樹林裡行走,不管路人怎麼看她一身狼狽的模樣讓她越發備受矚目。

兩個人擋住她的道路,她垂低着眼眸只看路。

“讓開!”她冷冷地道出二字。

“瀟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慈母之心的關愛與憐憫讓她有了勇氣去拉住她的手。

她冷淡淡的眼眸緩緩擡起,看着那個跟她身高差不多的人,她冷笑一聲,手擡起,抽離她的手。

她繞開二人,不願多留。玹冰跟着她,乾風也隨之其後,暗中看着的狐姬不禁吃驚的瞪了瞪眼。自己主人費盡心思整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女兒?

滿是期待看好戲的眼神和媚笑衝三人而去。

“瀟瀟……”身後的男聲響起。

“別叫我的名字,你不配!”駐足的人立即回頭甩袖呵斥他。

二人都被她突然的爆發嚇了一跳,那欲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對不起,是爹爹對不起你,我一直以爲你是他的女兒……”他不願提及那個人的名字,玹冰也露出爲難,雖然她並不愛那個人,心裡還是對那個真心愛自己有名無實的相公有些愧疚。

“瀟瀟……”玹冰心疼得眼淚快溢出眼眶,欲上前又不敢。

“你住口,你不是我爹爹,不許再跟着我!”她害怕二人靠近,再次甩袖衝二人大喝,腳步不穩,說完她轉身離開。

二人慾跟着,瀟瀟走了幾步還是回頭看了。

“滾,都給我滾——”她甩袖大聲發泄,轉身託着痠疼的軀體又是快步走又是小跑。

玹冰靠在乾風懷裡低聲抽泣。

“我該怎麼辦?她不理我……”她傷心又後悔,若她當初看到她時就問她的來意出身,若早日與她說明身份與她相認或許今日的情況都會好很多。

夜幕降臨,瀟瀟來到小鎮街道邊的酒家中,酒客不少的小酒樓裡也挺熱鬧。

“小二,上酒來!”她坐在一個小角落的桌子邊,身子靠在身後的牆邊,拍着桌子叫。

“來了來了!”小二匆匆忙忙來到桌邊,笑臉相迎。

“客官,來點什麼?”

“把你們這最好的酒給我來兩壇,要中壇,不許拿小的!”她的語氣變得不冷不淡,眼神空洞看着前方。

“好嘞!”沒有在意的小二勤快離去,沒多久就端着兩罈子的酒上來。

小二正欲將酒倒入碗中,被她一把奪過酒罈子。

抱着酒罈子就仰頭而飲。

爲難的小二看着她把酒水都撒在了地上和衣裳上,他連忙跑到掌櫃臺邊。

“掌櫃的,那姑娘的穿着……”小二回頭看了看那白色衣服已經被雨水和污泥沾染得髒亂,身上有沒有什麼貴重物品,可以說兩手空空,擔心她付不起錢,掌櫃的白了他一眼。

“我看啊,那姑娘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你啊,別去惹人家,她要什麼咱們儘管給就是,酒錢的事再說。”許是心善,掌櫃的瀟灑說完又低頭算賬。

店中客人已經漸漸散去,瀟瀟被勸出酒館外。

步伐不穩的她手裡拿着一小壇酒,懷裡抱着一罈,她用頭上的寶石簪子抵了酒錢,頭髮有些凌亂。

“幹嘛,我又不是不給你錢!”她發着牢騷指着店家那不定的身影。

“姑娘,您喝醉了,天黑了快快回家吧,小店也要關門了,就這樣。”說着店家退回屋內讓小二關門。

“胡說,我,我纔沒醉——”她指着眼前那總是晃來晃去的門嘟囔。

她本不會喝酒,那酒水入口火辣辣的感覺一開始讓她嗆到,多喝了幾口後感覺頭有些暈,但好像心情好了些許,故此喝了不少。

身後突然跟上來三個男子,一把就扶住了快要倒地的瀟瀟。

“姑娘小心。”三人相視而笑,三人在瀟瀟進入酒館時就注意着,酒館關門後就一直蹲守在外面。“走開!”看不清人的長相但男子身上的菸草味和酒味很難聞,她掙扎了下,還緊抱着酒罈子。

“姑娘怎麼一個人?哥哥送你回家可好?”衣服雖髒亂狼狽卻擋不住那花容月貌,三人的臉上皆堆着噁心的淫笑。不遠處剛好從另一街道走出來的人聽到聲音看過來,月色下他的眼力依舊那麼好。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

被拉住手的瀟瀟一邊掙扎嚷嚷,一邊緊抱着酒罈子不放。

一個黑影瞬間到了三人身後,可謂是閃電般的速度,三兩下就打倒三人。

看到人的打趴下了,瀟瀟看了一眼來人,醉笑了笑,轉身就走,可臉上的淚痕……

身後跟着她的人看到她步伐都站不穩了,忍不住上前扶住。

知道自己又被人摟着,她氣得一把推開那人,醉步不穩。

“走開,別惹我!”她甩袖一聲呵斥,拿着手中的酒罈子又往嘴邊送,發現沒了,隨手一扔,又把另一手裡的酒罈子打開。

他上前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罈子,啪一聲摔在地上,單手摟着她那瘦弱的身軀。

“你幹嘛摔我的酒?啊?爲什麼?”彷彿眼前這個男人欺負了她一般,她委屈又生氣地衝他喝。

“是什麼讓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的白髮半束起,半落與肩,手仍然有力,容貌不改。

她迷糊的眼睛眨巴了下擡眼看那人。

“要你管,你是我什麼人?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她委屈地哭了,再次推開那人甩袖反問,腳步都站不穩又想着往前走。

他追上她的步伐,想去扶她,又被她甩開。

不可能放任她的人上前拉住她的手,一把將人抱起大步往前邁。

他不管懷裡的人如何掙扎,抱着她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你放開我,放開!”她一邊打他的臉一邊扯他的白髮。不管她如何鬧,就是不將人放下。

來到自己住處的門外,懷裡的人不鬧了抱着他的脖子在哭。

“羅傑……他們都騙我,都在欺負我……”她哭得跟個淚人似的,頭靠在肩膀的人晃了下腦袋喃喃自語。他的腳步突然僵了,回過神後,一腳踢開門,將人送入屋內。

這座被障眼法護着的府邸坐落在山間,小鎮外的山坳裡。

將人放下他才知道,原來她不鬧是因爲她因爲喝醉而睡去了,只是仍難過地在不時抽泣。

點上燭火,他坐到榻前看着那個皺着眉宇不時抽泣的人,爲她拭去淚花。

一個小丫頭提着燈籠走進來。

“公子。”

“去拿身乾淨的衣裳給她換上。”他目光不離榻上的人,丫鬟點頭轉身離開。

“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這樣?”他心疼的眼神看着那個被淚水溼透了的眼睫毛,還在微微顫抖。

“爲什麼,爲什麼是我……”她說着說着淚水又從眼角滑落,他擡手再次爲她拭去。

她忽然起身,一頭將酒水嘔在他的大腿上。

拿着衣物進來的小丫頭慌忙上前。

“公子!”

他擡手示意無礙,將人撫躺下後起身離開。

第二天中午,迷迷糊糊醒來的瀟瀟扶着疼得不輕的頭緩緩坐起身。

“這是,在哪?”她臉上還有着未乾的淚痕,發現自己的衣着變了,又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有些慌張,想下牀又感到頭昏昏沉沉的,身體痠痛。

門這時被人推開,那人一身黑衣,手裡端着湯藥。

瀟瀟擡頭看去,背光而站的人有些看不清面孔,他漸漸走近來到牀邊。

她下意識地往牀上躲,不願擡頭看來人是誰。

“醒了?頭很難受吧?你昨晚喝了不少酒,這是醒酒湯,喝了緩解一下頭疼。”他和聲和氣道出,隨之就坐在榻邊將醒酒湯遞上。

她冷笑一聲,緩緩擡眼看向那人。

她已經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卻記得三個男子糾纏她。知道醒酒後又是一番痛苦,她不想醒。她擡手抓了抓那有些凌亂的頭髮。

但映入眼簾的是一白髮蒼蒼卻容貌似二十三四歲的男子,她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好眼熟。

他的嘴角勾起淡淡一笑,將手中的藥轉頭放下。

“呵,怎麼,多年不見,不記得我了?”他的聲音傳入她耳內,有點耳熟……

她眯了眯眼,又垂眸想了想,是誰?

他眼神中透着失落,嘴邊卻是一笑。

“也是,我這樣的人,你又怎會記得!”他垂眸自嘲。

她緩緩擡眸,一張相似的臉在腦海漸漸清晰。

“你,你是曲宿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