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湘南的習俗,陳孝廉的喪事辦了五天。這些天裡,整個陳家都亂了套,每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哭泣聲、叫喊聲此起彼伏,陳浩楠的母親,還有他的老祖父和老祖母更是傷心過度,幾次都昏了過去……
幸而,陳孝賢及時趕了回來。陳孝賢在廣東珠城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驚聞兄長的死訊,他立即放下了手邊的事情,攜妻帶女就回鄉來了。陳孝康夫婦也跟着他們的二哥回了老家。
陳浩楠和陳嘉怡兄妹倆年紀還小,什麼事也不懂,父親的喪事全都倚仗叔父陳孝賢的操持,各位姑伯舅姨也是出了大力。還有,陳孝廉生前的朋友和周邊的鄰居聞訊,也大都趕過來幫忙了。幸而這樣,各項事務才得以順利進行了下來。然而,事不湊巧,陳孝廉的出殯之日正碰上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而且這一天也正好是陳浩楠的二姑陳淑芬的四十歲生日……
這一切的巧合是那麼的不經意,難道老天真的如此捉弄人?也許這一切都無法解釋,因爲淚水、哭聲、呼喊、昏厥,讓人麻木了,也讓人無力聲訴了。天,又是一陣陣雷聲,風雨不止……
辦完父親的喪事,陳浩楠在家陪了家人一天,便於星期天下午返回了學校。其實,他真的很想陪陪母親,陪着年邁的祖父祖母。父親的去世,母親受的打擊是最大的,幾乎在一夜之間她的頭上就增添了許多青絲,以致於神志也有些不清了。還有祖父和祖母,年紀將逾七旬的兩位老人家怎麼受得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整天以淚洗面,幾天裡幾乎是滴米未進、滴水未沾。但是,喪事一過,母親和祖父祖母就催促着陳浩楠兄妹倆回學校去,怕他們耽擱學習。
陳浩楠和陳嘉怡哪裡肯依從,這時陳孝賢說話了。他把侄子和侄女叫到了一邊,慢慢地分析着說:“我知道你們兄妹倆都放心不下,但是,你們兩個好好想一想,現在你們的爸爸去了,可你們還有媽媽,也還有爺爺奶奶,他們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你們身上了——你們的爸爸臨終前也叫你們兄妹二人好好努力,將來能夠有所作爲,你們可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啊……你們就放心地回學校去吧,家裡面還有我呢!我會在家裡面呆上一段時間,等爺爺奶奶和你們的媽媽心情平復了一點再說……”
叔父的話讓陳浩楠和妹妹稍稍放心了一點,在家裡歇了一天,他們兩兄妹便一起辭別了家人。風雨來襲,電閃雷鳴,他們又要踏上了新的人生征程……
回到學校,陳浩楠把從家裡帶來的一些衣物往宿舍一放,就衝了出來。宿舍裡幾個正玩着撲克的傢伙只是把陳浩楠看了看,等他一走,他們小聲議論了一陣之後又接着玩他們的撲克去了。
出了宿舍,陳浩楠就直接跑來了幽園,尋了最偏僻的一角,他藏在矮樹叢下面就放聲地痛哭了起來。這些天以來,除了父親過世的那天大哭了一場外,他都沒有哭過,就連父親出殯的那天他也沒有哭,他只是緊緊地咬着嘴脣默默而淚——不是他不想哭,而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哭勢必會影響家裡的所有人:他知道家人們心裡面都苦,特別是母親,還有年邁的祖父祖母。所以,他只能強忍着心中的悲痛。
好幾天了,陳浩楠都把所有的悲痛都強壓在心頭,放聲痛哭了一場,他心裡舒服多了。他蹲坐在樹下,想着父親,想着父親對自己種種的好,又想着自己以前對父親的種種誤解……
想着想着,陳浩楠彷彿看見父親從牆角里微笑着走了出來——可是等他把淚水揩去,眼前卻是空白的:牆角只有一棵不知名的藤草縛在牆上,微風中它輕輕地抖動着自己寬大的葉子,葉子上還不時地滴下了水珠。
黑夜悄悄地降臨。等到愣過神來,陳浩楠才發現整個幽園已經沉浸在黑暗之中了,樹叢中的幽暗和寂靜讓人差點就透不過氣來。他掙扎着站了起來,可就在立起身子的那一剎那,他的眼前忽然一黑,差一點就要晃到,還好他一把撈住了旁邊的樹,要不然就要栽一個大跟頭了……
摸着黑,陳浩楠走在小石子路上,好不容易纔出了幽園。站在園門口,他忍不住一擡頭,月亮依舊是那麼圓:它在空中靜靜地照着這片大地,似乎要向世人展示些什麼,但是,它終究是無語的。
然而,此時此刻,月亮卻絲毫引不起陳浩楠的注意,他覺得他自己是遙遠天際中的那顆孤星,獨個兒閃着微弱的熒光。傻傻地看着幽暗而深邃的夜空,陳浩楠不停地自嘲着,似乎自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肚子餓得厲害,陳浩楠這才從呆傻的狀態中撅過神來。說來也對,這麼多天了,他都沒有正正經經地吃過一頓飯,剛纔又坐了那麼久,不餓纔怪呢!傻傻地笑了笑,他的雙腳就不由自主地往二食堂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