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記憶。
恢復作爲伏羲的記憶,但是卻沒有恢復作爲伏羲上神的功力,伏羲的功力早就在玄冥第二次被封印的時候完全消耗掉了。
在這種仙魔大戰一觸即發的情況下,這實在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
當站在雲朵上,看着那一身紅色的衣裙,嫣然巧笑的女子站在同樣一身紅衣,容顏絕世的男子身邊,陌華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總還記得,當年在人間,跟隨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小姑娘。
還記得那一日,正趕上人間 有戶人家在娶親。
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嘴裡嚷嚷着要去看。他自從做了凡人之後,看着人間的嫁娶太多次了,早就沒有了什麼新鮮感,但是她不同,第一次看,說什麼都是很感興趣的。
於是師徒二人便跟着人羣去了那戶人家。
那戶人家不大的院子裡,栽了幾顆桃花樹。
還記得那日,正是個有風的日子。
清風吹起了,那新娘子的紅蓋頭,他沒什麼感覺,卻讓他身邊的小徒兒有了驚鴻一瞥的感覺,小徒兒呆呆的看了半晌,才拽拽他的衣袖:“師傅,那新娘子真美。”
他一本正經的看了看那一身喜服,稚氣未脫的新娘,點頭贊同道:“新娘子這一天應當是最美的。”他說着還若有所思的看着身邊的徒兒。
粉色粉色的笑嫣比從桃花樹上落下的桃花還可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還不知道的是,那一刻,他心中在想,不知道哪一天他的徒兒穿上紅嫁衣會是什麼樣子。
一定極美。
只是……她是自己選定的人,這輩子怕是沒有什麼機會穿上紅嫁衣了吧。
那時候有些黯然想着,總覺得對她不起,只好自己在她身邊的時候,加倍的補償她。
而終於有一日看見她穿上了紅嫁衣,已經完全長開的模樣還當真是極美。
可惜旁邊那位新郎卻不是他中意的。
就如即墨說的,她要嫁的人他中意與否,重要麼?
的確,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後,自己的意見與否,還真的是無關緊要了。
仙魔大戰。
這場戰爭,魔界已經準備了很久的時間,斷然是不會因爲哪一個人就輕易放下的。
即便那個人是雪薇。
其實這場戰爭,仙界本無勝算,但是陌華在賭,輸了是輸了,贏了還是輸了。這是即墨的原話。
當玄冥走進天宮。
“陌華,無論多久不見,無論怎麼轉變,你似乎都是這般卑鄙。”
他微笑:“卑鄙麼?”
他並未在這個話題上浪費什麼時間。
只想着趕快解決眼前的問題。
他說:“玄冥你知道嗎?當初她與你在一起之後,從來不曾對斬妖除魔有一點關心的她,竟然突然出手,對那些修爲高深的妖魔出手?”
他看向玄冥,那個容貌絕世的男子,只消輕輕一笑,便已是讓天下的美景都黯然失色的男子,他接着說道:“因爲,當初神界衆神在得知你們的事情之後,她爲你向衆神求情,衆神的條件是,讓她除盡那一時期的妖魔,換回你神界對你的通緝。”
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眼底深處那隱藏的波動,陌華在仙界生活如此小
心翼翼,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怎會看不出玄冥的眼底的波動。
他說:“你的性命沒有掌握在我手中,可是她的性命卻是掌握在我手中。”其實陌華在撒謊,雪薇的那般的身上,真身出自上古青蓮,她的命從來就不會掌握在任何人,任何神手中。陌華在賭。
“你想要什麼?”
果然陌華賭對了。
“你的命。” 玄冥盯着陌華看了好久,才說道:“那就再用伏羲琴爲我彈奏一曲如何?”
陌華微笑,一揮衣袖,那般溫潤的男子,在那個時刻,做的那個動作,竟帶着灑脫。他看着玄冥:“有何不可。” 賭對了,贏了,卻也輸了。
當伏羲琴的琴聲響徹九霄,她在即墨的攙扶下,步履幾近蹣跚的從外面朝着天宮走來。面如死灰。
本來清亮的眸中帶着最深重的絕望。
伏羲琴的聲音消失在仙界的空氣中,玄冥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倒在雪薇身上,兩個人一起倒在仙界天宮的大門前。玄冥身上穿的還是他們成親的那一日所穿的喜服。
雪薇與玄冥說了什麼,前面的話,陌華是沒有聽到,直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雪薇說了一句:“我也很高興。”
接着便看見了,漫天的白雪緩緩自天而降。
我也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
那聲音,很輕,很輕,就連動作也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了已經閉上眼睛的男子。
兩個人抱在一起,任由落下的雪覆蓋全身,像是已經死去,可是她還活着。
那一刻,活着,也與死了沒什麼不同。
即墨蹲下身子,伸出手拍了下,覆蓋在雪薇身上的雪花散去。
“薇薇,起來吧。”誰能想到那樣清冷的男子,在面對她的時候,聲音竟然那般的溫柔。
躺在地上的女子真如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薇薇,醒醒。”聲音中帶了着急與擔憂。
薇薇兩個字,讓站在門口的陌華覺得有些刺耳。
曾經,這兩個字,只有他能叫的。
可是現在,陌華卻是什麼也不能說不能做。只因,這世間或許誰都有資格站在她身邊,安慰,陪伴,唯有他沒那個資格。
可以說她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即墨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完全沒有動靜,像是個已經沒有了生命絕美的娃娃,即墨站起來,朝着陌華走去,身上帶着滔天的怒氣。
那是殺意,陌華並不陌生,只是……那樣一個哪怕是看着神界覆滅,都完全不爲所動的男子,竟然會因爲什麼動怒?即墨若是出手,此刻的陌華是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可是陌華竟然笑了。這樣很好很好,仙魔大戰已經結束,這樣的記過對他來說沒事最好的結果了。
誰知道,那個一直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女子,突然掙扎着從地上起來,抓住了即墨的手。
聲音極冷:“我要他活着,永生永世。”
我要他或者,永生永世。
陌華臉上的笑意因爲這句話,僵住。
像個詛咒,我要他活着,她該有多恨他,纔會做出這般決定。
雪薇的要求,即墨從來就不曾拒絕的。
想起
當初說的話。
“薇薇,你可曾恨我?”
她微笑:“還不曾。” 他看着她淺笑的模樣,一頓,說道:“那……遲早你會恨我的。” 不曾想,真的是恨極了他。說這話的時候,都不願意擡頭看他一眼。
凌遲一般千刀萬剮。痛還無法說出口。
步卿塵說,你比的上誰,玄冥可以爲她滅了神界,可以爲她放棄多年的謀算,可以爲她最後連命都不要,即墨一個冷情至此的男子,甘願從遠古洪荒那樣的地方出來,入這塵世,參與這紛擾。你或許救了這世間無數性命,但是卻傷了她一人,永世不愈。
“守護這六界,本就是我的責任。”陌華如此說。
步卿塵只是瞥了他一眼,開口道:“原來這六界的幸福,竟然是要一個女子犧牲掉一輩子的幸福來成全的。”
陌華一陣無語。
錯了麼?
誰錯了?
與即墨爭執,他一直很自信的,可是一路上走來,他似乎沒有那麼自信了。
即墨說,無爲順應天道。
他的看法正好相反,於是爭執了這麼多年的歲月。
自從那一日,雪薇從仙界天宮回到落雪峰,就在落雪峰周圍佈下了結界。
靖瑤去過,虛懷去過,都被雪薇的結界擋了回去,這些昔日的好友,她一個也不見。
陪伴在她身邊的就只有一個即墨。
知道那一日,步卿塵從崑崙而來,見了陌華,便去了落雪峰,一曲簫聲,結界打開。
有一句話,陌華卻是聽到了。
她說:“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這六界與我有什麼關係,六界蒼生也好,什麼都好,其實於我於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卻是爲了一個諾言,難爲自己至今,也難爲他至今。”
這句話,讓陌華在無憂樹下,幾乎站不住。
這六界與我有什麼關係,六界蒼生也好,什麼都好,其實於我於他一點關係的剖沒有,我卻爲了一個諾言,難爲自己至今,也難爲他至今。
陌華這才發現一直以來是他錯了。他一直認爲,不管是什麼人爲了六界蒼生犧牲也是應該的。
可是哪裡有這種應該呢?若不是他,她現在還是無憂島山巔上一株雪薇花,或許經過漫長的歲月,吸取日精月華,化成了人形,一直無憂無慮的活下去。也定不是她如今這般的下場。
你給了她幾百年的快樂,卻讓她在幾乎沒有止境的歲月裡,痛苦一輩子,難道還要讓她對你心存感激?
正這般想着,卻看見即墨從落雪峰上出來。
陌華雖然不說,但是也知道即墨心裡的打算。
這些年,他在洪荒靜靜的看着這六界發生的一切,很多事情,他儘管不用出手,卻也都在他預料中。
後來發生的這一切,在即墨眼中怕是都是一盤棋,下棋的人始終是即墨一人。
他要要薇薇恨極了他,他做到了。
如今,這樣子的結果應該與即墨算計的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即墨一樣也沒有任何喜悅。
陌華他輸了是輸了,贏了也是輸了。
即墨又何嘗不是呢?
猛然間想起,那個清風朗月,俊逸如竹的男子,死前的詛咒。
生生世世不得所愛,被愛人所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