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後,道靜才終於等到了回信,符咒略有些殘缺,和鬆的話語非常簡練:“玉、幽谷。”
符咒迎着陽光散開,道靜獨自站立在窗前,心裡一沉。
水玉丹,是三平道引靈的重要手段。可以推斷三平道的主事者就是楊哈娜族中的祭司與長老。三平道與黑衣人果然是受命於同一人。
引靈,是堂庭之山中楊哈娜族人的法術嗎?鏡仙通過引靈之術意圖破壞緱山封印,是受到三平道的指令去救明珠?
似乎有哪裡不對!
捉了自己的是魔尊的屬下化蛇,被師尊遺棄在緱山的是與魔尊來往過的明珠,種種跡象都證明了魔尊的嫌疑。
是他掌控了堂庭之山中的族羣?亦或是更符合楊哈娜描述的化蛇化身風神,建立三平道與黑衣人組織。一方面擾亂吳越民生,敗壞師尊聲名,衝擊緱山封印。另一方面在人間大肆作亂,殺戮有能力修行的凡人。
蛟龍將自己從化蛇手中救了出來,接着黑衣人得到指令繼續捉捕自己。在這之後,有人破壞休與山封印救出了化蛇。當日,有黑衣人出現在休與山,爲什麼他們會出現在哪裡?莫非是黑衣人前去救出的化蛇,又或者說是具有破陣之能的蒙慕,親自救出了化蛇?
他有神弓長幽,是他用箭光射傷了端木償揚?
雲蘇說蒙慕來自魔界,如果黑衣人是魔界屬下,那麼蒙慕是黑衣人中的一員?
“不會,不可能。”道靜極力拋開這樣的想法。
他努力串聯着所有的事件。
自己爲什麼來緱山?因爲端木償揚遇襲。
端木償揚爲什麼遇襲,因爲有人將他變成了自己的樣貌。
如果說是蒙慕所爲,他目的何在?
緱山有什麼特別之處?一是三平道祭壇,二是封印中的明珠。
玄珠心鏡已經復原,道靜明白,明珠此刻定然是已經被祭入鏡中,化爲鏡靈。
蒙慕幫助自己破壞了鏡仙的引靈之陣,又讓自己來到緱山,是想要藉助明珠的力量爲自己解開封印?
黑衣人的目的就是讓自己無知無覺,如果蒙慕是黑衣人,他爲什麼要助自己打開封印?
無從理解!
現在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魔尊已經死了。
不僅如此,魔界五位妖主中的四位已經被師尊降服。
唯有化蛇在逃。
那麼這一切是化蛇的指令?
然而,當初是蒙慕力戰化蛇,才讓自己有逃生的機會。
化蛇是魔界位列第五的妖主,掌控着無形之門,蒙慕絕不是她的對手。
蒙慕爲什麼要那麼做?
無從理解!
對於這件事情,道靜發現,自己無論從哪個切入點去考慮,最終都會轉回原點。與其糾結蒙慕的身份,不如換個角度考慮化蛇的目的。
如果說這一切事情都是魔尊所爲,那麼他本來就不是神,他爲何要假冒神的名義與仙相抗?
僅僅是爲了與師尊作對?他掌管着魔界,有這種必要嗎?
他們本就是多年的故交,是爲了什麼事情反目?
明珠嗎?
魔尊已死,連化蛇都回不了魔界,她離開休與天牢後,去了堂庭之山完成魔尊的遺願?
如果說是這樣,那麼原本自己被她劫持,在魔界動亂五門關閉後,她帶着自己出現在人間。後來自己被救走後,她動用黑衣人的力量意圖再次捉捕自己。
捉捕不成,她便讓楊哈娜來尋找自己?
楊哈娜又能做什麼?她甚至不會一點法術。
又回到原來的問題,蒙慕爲什麼要逼迫她離開?
緱山的封印仍在,明珠是怎麼出來的?是蒙慕做的?在同塵宮中,蒙慕沒有破壞咒禁將自己帶了出來,那麼他會不會也是用同樣的方法救出了明珠?
可是發現明珠的,卻是雲蘇。
雲蘇究竟還發現了什麼?他爲什麼從始至終對蒙慕都是懷疑的態度?
也許,他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然而他沒有說,他爲什麼不告訴自己?
蛟龍說自己之所以會改道去東嶽,是因爲收到了他重傷的消息,他想見自己一面。然而自己遇到的卻是一個陷阱,這會是巧合嗎?
對此事雲蘇爲什麼緘口不言?
“有些人看上去浩然正氣,但大家各爲其主……”
這是蒙慕說過的話,他什麼意思?
就像不想懷疑蒙慕一樣,道靜也絕不想對雲蘇產生任何的猜忌。
鹿箭告訴自己,魔尊臨死之時,說他能夠破壞緱山仙庫,乃是有人相助!
是誰?各爲其主,如果說蒙慕的主人是魔尊,那麼雲蘇聽命的便是東嶽帝君。
帝君與師尊向來交情不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簡直毫無理由!
自己的種種猜想,都還停留在不同人的表述中,道靜此時已經不能輕易的相信任何人的話語。
無從理解,一團亂麻!
次日清晨,道靜一行辭別了端木夫人,登上馬車開始新的旅途。
端木償揚抱着鼓鼓包袱怔怔的坐着,馬車緩緩啓動,有風吹動窗簾,他的余光中,瞥見被遠遠落下的那個婦人,那個素來剛強好勝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孃親,正獨自站在空蕩的門前,低頭拭淚。
蛟龍並不在車中,道靜已經命他前往堂庭之山協助和鬆。對於接下來的路,他其實心裡也在打鼓,環顧自己身邊,鹿箭是病病殃殃又是小孩一個,自己定然是要把她送回師尊身邊的。而另一個卻是精氣十足,然而卻敵我不明,也不是能讓自己放心的人。
和駿本來可用,但自從蒙慕走後,他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看得出,到底是有了芥蒂。
這樣一來,唯有端木償揚有幾分用處。
只是這用處?連道靜自己都是冷笑,怎麼如今竟然落魄到這種程度?往日還嫌棄蒙慕放蕩苦於雲蘇刻板,這下可好,剩下的人倒是老實,不過只怕是誠芙都比他強些。
沒奈何,不管怎樣,還是得儘快回山才行。
這麼想着,便催促和駿腳程快些,也好儘量降低一路上被黑衣人發現的危險。
和駿也很爭氣,一路上不言不語不休息,只顧疾行。
卻沒想到還未走出半日,竟然橫生變故!
鹿箭從上車起,就靠着車廂睡着,也不知是真困還是不想同自己說話。道靜每每面對她,總覺得莫名的心虛,只想着儘快回去把她交給師尊。沒想到走着走着她竟然身子一軟栽倒在車廂裡。
這可是不妙,道靜趕忙讓和駿停了下來。
再看鹿箭已經是滿臉通紅,雖然人還清醒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端木償揚更急,他連聲道:“這可怎麼辦,都是我不好。昨天就看到她發燒,當時她不理我,我不應該跟她置氣的。都怪我,都怪我……”
“別說了。”道靜止住了他的長篇廢話,握住鹿箭的手想給他渡一點修爲,卻沒想到一運真力,登時就被一股銳利的強力給逼退了回來。
從沒有想過鹿箭會有什麼法力與修爲,這下看來,竟然不在自己之下。道靜本就不擅長醫道,更加不會照顧人,縱然是天縱聰明,此刻也是傻眼。
和駿也是焦急,可是他更是糙漢子一個,只能看看現在停留的山野之地,會不會有些清熱退燒的草藥。
看着楊哈娜幸災樂禍的在一旁閒着,他心裡很不高興,當下粗聲惡氣的叫她幫忙。
端木償揚給鹿箭餵了一點水,看着她失神的目光,心裡很不是滋味。鹿箭雖然這次回來不像以前那樣跟自己親近,可是畢竟自己還是很在意她的,也不想她有個什麼事。
當下求助的看向道靜:“這可怎麼辦?”
又來了,道靜心想,你可別問我,我自己還糊塗着呢。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鹿箭卻自己清醒了過來。她艱難的開口,聲音嘶啞勉強道:“道靜,這是哪兒?我們到了嗎?”
道靜放眼望去,只見遠處數座奇駿的山峰拱衛着一座凌空拔起的高臺。心裡略一思忖,“莫非這是王屋山?”
鹿箭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然而這個地名怎麼這麼耳熟:“遇到了什麼難題,可以去王屋山找……”
找誰?鹿箭一時想不起來,他一把拽住道靜的衣袖,啞聲問道:“誰在山上?”
“王屋山麼?”道靜有些不明所以,還是柔聲哄到:“自然是清虛真人,你別操心這個,我們都在呢,這很安全……”
卻沒想到鹿箭緩緩的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她疲憊的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才重新道:“我要去找他,帶我去找他1”
“找誰?”端木償揚有些沒聽真切.
道靜也是一臉不解:“清虛真人麼?”
看着鹿箭痛苦的點頭,端木償揚幾乎是跳起來:“你要去找清虛真人,你燒糊塗了吧?”
這位真人見他一面難如登天,縱使是雲蘇也不免吃了軟釘子,鹿箭爲何有此一說?但是看她神色非常堅決,道靜明知道這不可行,卻還是不忍讓她焦急,無奈只得召回和駿他們,商議上山一事。
楊哈娜對此嗤之以鼻,她擺弄着手裡剛採來的野花,陰陽怪氣的道:“她要是想摘天上的星星,你也給她摘去?你們對她可真好啊!”
道靜顧不上斥責她,而是徑直看向和駿:“和駿你說”
和駿靜靜的聽完,卻沒有像衆人一樣反對,他看着道靜,淡淡的道:“這是蒙慕告訴她的”
說着就背起了鹿箭,在衆人或驚愕或不解的目光中走了兩步停了下來,略側了臉定定的道:“公子,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