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之內,雙鬢霜白,鬍鬚倚鼻的林龍正在考教林子南,這是爲何?原來,是在爲即將開始的世家子弟武試做準備!
“葉下摘蟬,冠心指!”林子南一個翻身,右手食中二指併攏,做出一個摘花指的動作,身體橫臥,面目朝上,看似一隻瞎衝的野鶴。一個站立不穩,林子南纖弱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上。
“沒用,你除了會做點詩你還能給我爭點氣嗎!”林龍怒目而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滿臉灰塵,汗水沾溼衣服,頭髮凌亂不整,臉上因汗傾染而狼狽不堪,一臉苦相。撇撇嘴,林子南還是忍不住要和林龍說個明白“:爹,我想入朝爲官,我不要習武!”
林子南還有話尚未說完,只聽‘啪’一聲,林子南飛出好遠,然後又落在地上,又是捲起一陣塵土飛揚!
“我堂堂大隋開國武將,竟有此不孝子,你讓我顏面何存!”林龍聲音很霸道,容不得一點抗拒!
摸索着從地上爬起來,林子南忍不住大罵“:死老頭子下手這麼重!根本不是我爹!”
林龍突然一笑,一改之前那嚴肅模樣,淡淡說道“:可你是我兒子。”
林子南忽然從地上彈跳起來,雙腳在地上快速躥動,幾步之間來到林龍身前,掄起拳頭砸向林龍面門。就在那一瞬間,林龍渾身突然氣勢大放,在沒有剛纔的淡然笑意,恢復一貫嚴肅!
只見林龍依然站着毫無動作,雙目忽然閉上,兩手後背,衣衫無風自動,身體四周自然形成一股氣浪,緊緊保護着林龍。
“啪!”林子南打在林龍身上,只覺得軟綿綿的,他知道,每一次反抗,結果都是捱揍,這次也是毫不例外。
林龍猛地睜開眼睛,身子圈內氣浪向四周擴散,把拳頭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林子南狠狠推開。
此時林子南身體在風中後退,林龍這一下,只振得樹上桃花落下,捲入風中,隨風起舞,伴着林子南的身體,如蝶戀花,蜂巢乍泄。而林子南發齏吹散,素衣喝風而漲,雙腿不離地而後退,好似風中亂舞!
“嘭!”林子南落在地上,一切美好瞬間破碎。林子南想要罵人,但是他不敢,只在心裡暗暗嘟囔“:真是我親爹!”
“給你一個機會,在這次世家子弟武試之上,如果你爭了第一回來,我向皇上推舉,讓你做個士郎!”林龍不管林子南死活,因爲他知道,林子南每一次和他比武,事先總會在身上抹上膏藥,就算被打得多麼狼狽,林子南也是一點事沒有。值得高興的是林子南懂得用藥,熟讀兵法詩書,能看天象風水,最讓他欣慰的是,林子南做事總是三思後行,從來不會做無把握的事,更不會只做一半。當然還有一點他很無奈,林子南是個武道白癡,和他的詩文能力扯不上關係,一句話,無用書生!
林龍轉身離開,嘴上帶着一抹苦澀,不是他不想讓林子南入朝爲官,而是有很多事光憑智慧是有法而無力,所以林龍雖然覺得自己對林子南或許苛刻,但也是無奈之舉。要不然的話,他大可以讓林子南做一個紈絝子弟,誰讓年過半百的他只有林子南一個獨子呢?
看着林龍漸漸遠去的背影,林子南突然間覺得好偉大,從不小心或者是家人的談話中,林子南也覺得林龍讓他習武是有道理的。但是用盡各種金藥奇材,林子南還是無法弄懂武學提升之理,不管是林龍的虛心教道,還是他的苦心鑽研,都無法改變。
從三歲起,林子南就開始在藥缸裡泡大,五歲就習武,但是一點長進沒有。林龍以爲是年紀尚小的原因,就請了一個先生來教林子南讀書習字,期間林子南也在不斷練武,但是仍然毫無長進,林龍慌了,請了佳璉最有名的大夫來看,得出的一個結論就是,“此子血凝過重,無法積蓄力量,此生無練武之命!但有一法,若是不間斷斷練,或許能夠讓血門流通,勉強學一招半式。”
抱着這點希望林龍對林子南加大斷練量,雖然沒有一點起色,但是林龍還是希望奇蹟出現。只是,一直在武道之路無進的林子南已經放棄了學武功,反而是鑽於書本,希望可以彌補武道之路上的先天不足。
十八歲,正是自思自想之年,同樣的,林子南雖然偶爾還會向孩子一樣,但是他卻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不能像父親那樣做個兵馬大元帥,那就努力學好經綸做個學士。
林子南不會輕易答應一件事,林龍說的話雖然對林子南很有吸引力,但是考慮自己的情況,林子南不敢隨便就許諾,整理一下狼狽的容貌,林子南信步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林子南去庫房找了一些香火,冥錢,帶着一籃子素食,一個人出門,往後山走去。
鳥雀歡唱,藍天浮雲,處處充滿炎熱與生機,青衫隱現,一個受弱之軀穿梭在慢慢草木之間。林子南沒有在家時壓抑,這會兒出來遊蕩一下,心中煩悶少了很多。
十一年,老師陪了他十一年,林子南忘不掉從五歲就教自己知識的秋山先生,林龍給林子南的是嚴父形象,只會給他各種功夫練習,一旦做不好林龍就是拳腳相向,明知無傷害,但林子南卻總有些芥蒂,而秋山先生總是孜孜不倦的給他講解書易,給他普識辯藥之道,教他做人之理,從不厭煩,從不叫累,從不犯怒。林子南把他當作第二個父親,一個嚴父,一個慈父,而林子南的母親,林子南不知道是誰,沒有聽過,沒有見過,諾大個林家大宅,平時只有寥寥幾人出入!
很快穿過一處草地,跨過一條小溪,林子南來到一處安靜清秀的小山包前,那裡是他慈父秋山的墓。今天是秋山的忌日,林子南雖然沒有和林龍說,但是知子莫若父,林龍沒有要求他今天要苦練到晚,所以林子南纔能有時間和機會來到這一年一次的催淚地。
擺上香燭,點燃錢紙,林子南跪在石碑前,重重磕了幾個頭,倒了一杯清茶,緩緩倒在碑前,然後起身,看了一下週圍景象,不禁感嘆“:歲月不知物老,流年只嘆春早!”
“師父,子南來看您了,兩年了,您一個人過得可好?世間無奈太多,原諒子南不能完成您的遺志,自古忠孝兩難全,您在世之時我無法入朝,您去世以後我無法習武,我爹有他的苦衷,您有您的想法,但是我卻沒有選擇,仕途難走,武道無爲,我該何去何從?”林子南迴過身來,提了一下袖子,輕輕走到墳前,開始慢慢拔掉墳上雜草。
這一刻時光很靜,忽然不知什麼地方傳出一陣緊促的琴聲,接着是一陣嘈雜的打鬥聲,林子南皺了皺眉,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頓時把林子南嚇住了。
只見兩個人影在不遠處上方停留,一白一黑,一個懷抱古琴,一個揹負大刀。抱古琴者是一女子,而揹負大刀者卻是一清秀男子,只不過男子一臉放蕩之色,充滿萎靡之像,和他的衣着打扮完全不符。女子白衣裹身,美豔動人,即便在遠處,林子南也能感覺到他的美麗,但是林子南卻覺得多了一種親切感,感覺那女子好像他的親人,就好像他曾經在夢中夢到過的一個人,從未見過但卻無法忘記,他的——孃親!
此時林子南慌了,但同時心裡有一個慾望,那就是好好習武,因爲遠處天空中的兩個人,讓林子南覺得習武之人很威風,來去自如,乘風御樹,上天入地……
只見黑衣男子身體猛然躥出,頓時一股氣浪壓過來,白衣女子無半點反應,輕鬆躲過了,但是林子南可就沒那麼好運,一陣胸悶,馬上就噁心加嘔吐,趴在地上,手腳無力難以起身,臉色蒼白,眼睛充血,大口大口吸氣,好像要被這股威壓弄得窒息而死。
越不好的事,總會來的越快,林子南只希望他們是路過這裡,但是,躲不過的還是來了,黑白兩人似乎不知道下面有人,林子南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這時候。兩人就乾脆打到地上來了。
“催城斬!”簫泊軒大喝一聲,身子猛然躍上高空之中,背上大刀青光大顯,完全不用簫泊軒手控制,突然從天而降劈向手攬古琴的離夜心,這劈天蓋地的一刀,恰好被勉強爬起身的林子南看到,又是一個腿軟,林子南一頭倒在墓前,只是身體無力,但是林子南意識確實格外清醒,甚至比一般時候還要清醒,他很清晰的聽到一句“:離夜心,你他媽再不把我女弟子給我,老子劈了你華音門!”這一刀力量極大,空氣隱隱有被撕裂的跡象,寒冷遍佈這塊安靜之地,雖是夏日,烈日高空掛,可這裡卻冷氣遍地流。
“我華音門百年不遇的弟子你說是你弟子,簫泊軒,這時候你還裝?“離夜心語氣很淡,並沒有把簫泊軒的話放在心裡,更是對簫泊軒的全力一刀波瀾不驚。“你個淫賊把我弟子抓走了現在反倒來說是你弟子,我還要問你要人呢!”離夜心聲音突然加大,蓮步點地,縱身一躍,身體後傾,避開那來勢洶洶的一刀,同時身上泛起一陣波藍,擋住了慢慢消散的凌厲刀氣。
衣衫紛飛,媚眼如絲,離夜心退到墓前,可能是一隻專心對付簫泊軒,離夜心並沒有注意到躺在墓前的林子南。
五指撓弦,華音清揚,世界彷彿又安靜了,林子南近近的聽着這琴聲,一身頓時輕鬆,心中有一股激動,有一種想要飛上天的衝動,而身上那種無力感早已消失,心中煩悶感一掃而光。
這時候林子南很想跳起身來,但是稍一思索,林子南頓時憂愁不少。這裡兩個猛人在拼命,他一個廢材跳起來,這兩人隨便一個出手都有得他受的,想到這,林子南一動不動躺在墓前,地上還有他剛纔突出的雜物。
不過,躲不過的終究是要來的,就像註定離夜心和簫泊軒會打到地上來一樣,就在離夜心回頭躲避的一瞬間,林子南清晰的看見了離夜心的臉,感覺好熟悉,親切感更加強烈,林子南一時間竟然忘記裝作昏死。而離夜心終於還是發現了林子南,微微有些驚訝,隨即眼前一亮,對剛剛從天空落下又背上大刀的簫泊軒說道“:簫泊軒,再打下去我們誰也別想得到好處,現在我們來好好談談吧!”
簫泊軒停下身子,臉上露出一個得意又淫~ 蕩的笑容,輕蔑的道“:離夜心,你個娘們可算是服了我了,說吧,你想怎樣?”
離夜心厭惡的白了簫泊軒一眼,狠狠道“:你我功力相差無幾,若是硬拼你未必能討到好處,現在我們是在他的地盤上…”離夜心說道這裡,暗運一股勁,打在林子南頭上,林子南頓時徹底昏過去。“我不想他參與進來,所以就到這裡了,蘇傾冷若是她願意和你學習寒天訣,我也不會干擾,你自己去找她吧,前不久下山至今還未歸來,我以爲是被你抓了,現在你這麼拼命,我看你也不知道,若是你找到了,我就把她逐出師門!”離夜心淡淡說道,簫泊軒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他也知道離夜心爲什麼會這樣做,因爲他看到了地上的林子南。轉過身,簫泊軒嘿嘿一笑,身子突然躍上天空,似乎是要走了,隨即就留下他的一段空寂音“:有朝一日我練成寒天訣,你就等着做我奴婢吧,一輩子只會受情擾心的女人,始終難成氣候!哈哈哈哈!”簫泊軒的聲音漸漸消散,林子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渾渾噩噩的就在墓前睡了一天,直到夜風吹在他的臉上,細雨淋溼他的頭髮,月光寒摻的照着孤墳,林子南才悠悠轉醒,但是覺得自身並無異樣,吐在地上的雜物也不見了,林子南很納悶,難道是做夢,可是不可能,明明是兩個人在這裡打鬥的,現在怎麼一點痕跡都沒有,人說春夢了無痕,只憶夢中人。可這是噩夢啊,怎麼感覺像是沒有發生似的!
看了一下身邊的東西,林子南更加疑惑,這怎麼看都不像有人來過,但是卻又找不到一絲異樣。稍微收拾一下,林子南就往家裡走,今天的事很詭異,容不得他一下子想出來,再說這麼晚了,林龍一定會擔心的,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林子南知道,林龍是不想讓他養成依賴性。更何況還有奶奶呢,林子南可不想讓任何人擔心。
很快林子南就回到家裡,此時林龍正在他的書房觀賞那一幅他的字“師辭兒歸,父喚子學,今生何作?茫茫然然!”那是在秋山老師去世時,交待林子南要走入仕途之時林子南寫的,滿是無奈!
燭光顫動,跳躍的火花把林龍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花白的頭髮此時更顯得無依無靠,凌亂的搭在肩膀上。似乎是在擔心林子南,林龍在自言自語道“:不是爲父苛刻,若是你孃親不丟下你,爲父不會逼你習武!”
剛剛走到門外的林子南聽到這句話,手中的籃子因爲林子南的失神而掉在地上,林龍似乎沒有發現,等林子南努力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後走進書房。林子南才露出一貫的威嚴,冷冷說道“: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難道不知道外面很危險嗎?”說完不等林子南的解釋,雙手負背轉身走出了林子南的房間。
這是林龍的性格,林子南也不想說什麼,也不知說什麼,但是,在林龍走出房間的那一刻,林子南明顯看見,林龍故意躲避他的眼神,而那蒼老的眼眶內,有一點晶亮的東西在躥動——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