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起皇城中諸多女眷, 沈玉照絕對一支獨秀,任憑是誰談論起她都要豎起大拇指,讚一聲“鐵骨錚錚的漢子”。
不怕蠅蛇蟲蟻, 不信鬼神, 月黑風高走夜路只有她打劫別人的份兒, 這個女人似乎毫無弱點。
可她偏偏在和楚文卿道別後走出茶樓的那一瞬, 被實打實地嚇了一跳——然而這並不能怪她, 相信不管是誰,在街拐角突然被男人攔腰抱住,且一擡眼發現對方居然是內心住了個神經病的太子殿下時, 情緒都不會太穩定。
“殿下,臣要喊非禮了。”
“別呀沈大人, 本宮在這吹兩個時辰的冷風就爲了等你, 你不感動也就罷了, 還要往本宮心上戳刀子。”
她面無表情撫了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殿下請自重,撒嬌不適合您這樣的天之驕子。”
“說得在理。”楚暮辭笑盈盈接口, “本宮也同樣覺得,‘偷情’二字不適合沈大人。”
果然,他搞定江塵一路跟到這裡來,就爲了就楚文卿的問題對她冷嘲熱諷。
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無聊而幼稚的男人啊?
“殿下又誤會了,臣只是想感謝五爺上次仗義相助。”
“僅僅是感謝他一下嗎?”
沈玉照很自然一點頭:“嗯。”
楚暮辭笑得別有深意:“那本宮也幫了沈大人不少忙, 怎麼沒見沈大人感謝本宮啊?”
得, 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
沈玉照擡眼瞥着他:“殿下想讓臣怎麼感激?”
“只要是沈大人的表示, 本宮都喜歡。”某位演技派太子爺很適時擺出一副受委屈小媳婦兒的表情, 哀怨控訴, “還是說沈大人一開始就沒想着本宮,一心一意全惦記着五弟了?”
儘管調侃的語氣佔多數, 但沈玉照還是聽出了其中幾分真實的吃醋意味,說來也怪,以前她從不會在意這些的,可隨着時間的推移,那時覺得不重要的問題,現在竟然也變得分外敏感起來。
她發現,自己在來時道路上做出的決定果真異常明智。
“殿下又開玩笑了,臣可不敢忘了這回事兒。”纖纖玉指解下腰間錦袋,她在他眼前晃了晃,饒有興致地問道,“能猜到是什麼嗎?”
楚暮辭卻沒和她打啞謎,直接奪過來拆開,見裡面是一條做工精緻的腰帶,金線繡成飛鷹的圖案,最邊緣有個工工整整的“暮”字,但很明顯針腳青澀,和那隻鷹的繡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瞬間就明白了。
“沈大人真是爭分奪秒啊。”他揚眉輕笑,“和五弟見面,居然還特意抽出時間給本宮挑禮物,本宮着實惶恐。”
沈玉照輕哼:“這冷嘲熱諷的,看來殿下是不喜歡了?不喜歡就還給臣吧。”作勢要取回來。
誰知楚暮辭動作快她一步,登時把腰帶揣進了懷裡,語氣含笑:“別呀,沈大人連本宮的名字都繡上了,這東西除了本宮,誰還敢用?”
“……”他說的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不過沈大人未免太吝嗇,繡都繡了,怎麼還只繡一個字呢?”
沈玉照發現這男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暗地裡翻了個白眼,狀若隨意地回了一句:“急着見五爺,來不及了。”話音未落忽覺身側有風掠過,一側頭差點親在楚暮辭臉上。
楚暮辭貼近她耳邊呵氣,看她怕癢地連連閃躲,這才惡作劇般笑了:“本宮不信。”
“……那殿下自行想像吧,臣要回去了。”
結果他就笑的更加得意了,還扯着她不許她走:“不行,沈大人必須和本惡可推
宮講實情。”
沈玉照很有種一口咬上去的衝動,但她忍住了,只惡狠狠承認道:“對,臣是因爲只會繡最簡單的‘暮’字,請殿下別要求太高!”
天知道她其實是和那家鋪子女主人臨時學習的,她那雙手只能搖扇子牽紅線,做女工可是難上加難,簡直能用笨拙二字來形容了。
楚暮辭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最喜歡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這大概屬於在愛意中產生的惡趣味。
“沒關係,單是這一個字本宮就如獲至寶了,畢竟是等了兩個多時辰纔等來的。”
沈玉照不是沒想過,他這次確確實實等在了外面,而且是明知道她和楚文卿在哪裡的情況下,仍舊沒有進去搗亂,一直看到她出來才現身……他似乎,越來越遷就她了。
柔軟脣角輕巧上揚,勾勒出乾淨純粹的弧度,她甚至沒察覺到自己在不經意間就笑了,就在他的面前,笑得一派旖旎風光,直把某位太子爺都看呆了。
“沈大人生得真好看。”
回顧千萬,一笑千金。
江塵心裡很慌張,事實上,他一直在擔心楚暮辭把沈玉照拖回來之後,會直接把他這個助紂爲虐的護衛給削了。
然而他所害怕的事情並未發生,因爲楚暮辭和沈玉照是氣氛和諧並肩回來的,前者甚至還捧着一包薄皮核桃,一邊走一邊剝,然後把核桃仁遞給後者。
“呦,塵塵,跪在門口乾嘛?”
江塵心道還不是給你背黑鍋,我要是不態度良好點保準捱打,但他拿人錢財□□,當面打臉這種事是做不出來的,所以只老老實實低下頭:“屬下恭迎兩位主子回府。”
“你禮數還真是越來越周到了。”他爲什麼跪着,沈玉照最心知肚明,作爲獎勵,她往他嘴裡塞了一大把核桃仁,“來來來這是殿下親手剝的,吃了能交好運。”
江塵頓時被噎着了,直了好幾次脖子才勉強嚥下去,而後哭喪着臉道:“多謝殿下,多謝主子,不過屬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稟報。”
“你說唄,能有多重要,火燒眉毛?”
“是這樣的……剛纔陛下差人來報,讓您進宮一趟,說有急事相商。”
“哦那還真是不怎麼重要啊。”沈玉照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完全沒有爲堪比親爹的皇帝分憂的打算,邁着悠閒的步子朝房間走去,“等我用過晚餐再說。”
楚暮辭笑吟吟跟在後面:“本宮去試一試新腰帶,飯後和沈大人一起去。”
“最好不要,萬一陛下有私事需要避諱殿下你呢?”
“哎呀難道他在民間有個私生女找進宮來了,想讓你去給他的老情人牽紅線?”
“臣可做不出那丟臉的事兒,解鈴還須繫鈴人,叫陛下自己解決。”
江塵仍舊跪在原地,在心中默默爲皇帝哀傷了幾秒,普天之下做父親做得像他這樣失敗的男人,好像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