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找了個陰暗角落,柳嘯天當即在那冰涼的地面上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望着那漆黑的蒼穹,柳嘯天正準備梳理一下自已那紛亂的思緒。
突然,唐家老宅門外傳來的一陣叫罵聲,讓柳嘯天又不得不立即爬起來,因爲這陣叫罵聲中夾帶的人名,柳嘯天覺得自已不能坐視不理。
疾步衝出唐家老宅,果然不出柳嘯天所料,門口筆直矗立的一條人影,正是先前在山城分別沒多久的沈星河。
只見守在門外的那些狂獅幫成員,個個赤紅着雙眼,殺氣騰騰的將沈星河圍了起來,這些狂獅幫的成員,個個伸手將眼前的沈星河推來推去,嘴裡還在不乾不淨的叫罵着:“沈星河,你他孃的還好意思來?”
“對,就是他們父子倆,害死了咱們的老少幫主,坑苦了咱狂獅幫的衆多兄弟。”
“父親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兒子手上同樣沾滿了我們狂獅幫的鮮血,弟兄們,都跟我上,將這小子剁成肉醬,以此祭奠我們老少幫主的在天之靈。”
面對這些狂獅幫成員的推搡,沈星河卻是絲毫不爲所動,雙眼仍然迷離的望着唐家老宅那四個大字。
還記得那年秋天,正是陰雨綿綿,秋風瑟瑟的時候,剛剛和自己父親相認的沈星河,被賀躍華悄然帶回川北,也正是那一次,沈星河才第一次見到自已母親的墳墓,從而在墓碑前發下血誓,傾盡畢生精力,都要讓唐家付出該有的代價。
隨後,趁着賀躍華被急召回狂獅幫總部的機會,沈星河便獨自跑到這裡,同樣是望着眼前這四個大字,在秋風細雨中凍了大半天。
根據賀躍華的介紹,這門扁上的四個大字,是唐祖豪自已親筆書就,蒼勁有力,氣勢磅礴,當時,沈星河就在心中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必定親手將這塊門匾取下來,然後摔在地上踩碎,然而,世事難料,今天他再一次回到這裡,卻是抱着贖罪的心態而來。
沈星河此刻的沉默表情,無疑激發了那些狂獅幫成員的怒火,同時也助長了他們的氣焰,於是,這些赤紅着雙眼的狂獅幫成員,有的衝上來對着沈星河吐了幾口唾沫,有的則是衝上來對着沈星河拳打腳踢。
很快,沈星河的身上頓時顯得污濁不堪,而剛剛包紮過的左臂位置,在那些狂獅幫成員有意無意的觸碰下,隱隱冒出幾絲殷紅的鮮血。
面對仍然毫無反應的沈星河,那些狂獅幫成員的舉止,頓時變得更爲瘋狂了,只見其中一名狂獅幫成員,突然將沈星河一腳踹倒在地,然後又毫不猶豫的揮起砍刀,當即衝着地上的沈星河厲聲吼道:“去死吧……”
躺在地上的沈星河,睜眼望着半空中的那把砍刀,朝自已迎頭劈下,臉上卻仍然平靜如初,甚至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住手……”將身化作一道幻影,柳嘯天瞬間衝了過去,然後伸手捏住那名狂獅幫成員的手腕,對方手中的砍刀隨即便被柳嘯天奪了過來。
緩緩鬆開那名狂獅幫成員的手腕,柳嘯天又連忙將地上的沈星河攙扶起來,然後便將身擋在沈星河面前,柳嘯天望着眼前那些狂獅幫成員,連忙沉聲開口說道:“各位,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樣做,是不是過份了點?”
“過份?哈哈……”聽到柳嘯天這麼一說,先前揮刀砍向沈星河的那名狂獅幫成員,頓時仰頭髮出一陣狂笑。
隨即,低頭望着眼前的柳嘯天,只見這名狂獅幫成員指着柳嘯天身後的沈星河,當即怒氣沖天的說道:“他們父子帶給狂獅幫的災難,是你這個局外人所不能瞭解的,這麼說吧,一刀將他劈死,我都覺得太過仁慈了,老子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抽他的筋。”
能被安排前來守護靈堂秩序的,基本都是狂獅幫內精英中的精英,死忠裡面的死忠,這些人對狂獅幫有着極爲深厚的歸屬感,而對於唐家父子更是唯命是從。
隨着一切謎底的揭開,加上唐祖豪和唐伯川的相繼離世,讓這些狂獅幫精英成員,頓時恨透了賀躍華父子,現如今,賀躍華已經自裁於唐老爺子的面前,沈星河也就順理成章的變爲他們發泄怒火的唯一對象。
聽到眼前之人的言語,柳嘯天當即輕輕的搖了搖頭:“兄弟,你這話有些不妥,不可否認,賀躍華的確給狂獅幫帶來了巨大的災難,但是他已經在唐老爺子面前自裁謝罪,所謂人死恨消,各位何必還要苦苦糾結呢?”
對於柳嘯天的言辭,狂獅幫這些精英顯然不願認同,只見其中一名狂獅幫成員冷笑兩聲,當即衝着柳嘯天大聲反駁道:“哼,賀躍華是死了,但是他兒子沈星河還在,父債子償,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如今我們找沈星河算帳,又有何不可?”
面對狂獅幫質問般的語氣,柳嘯天也不生氣,只是滿臉擔憂朝沈星河看了兩眼,後者臉上果然劇烈的抽搐了兩下,顯得這些狂獅幫成員的犀利話語,深深刺痛了沈星河的內心。
誠然,針對狂獅幫上上下下數以萬計的成員來說,賀躍華確實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是針對沈星河來說,賀躍華畢竟是他的父親,只是因爲一時的糊途,埋下了一段錯誤仇恨的可憐人而已。
現在,聽到狂獅幫成員對自己父親的辱罵,身爲人子的沈星河又怎麼可能不難過萬分,不過他還是沒有開口反駁,畢竟他父親確實犯下大錯。
在沈星河的右肩上輕輕拍了兩下,柳嘯天又連忙轉過頭去,當即朝眼前的衆多狂獅幫成員沉聲說道:“各位,其實你們都很清楚,沈星河並沒有傷害過你們,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也是奉我的命令,戰場之上各爲其主,如今,你們若是有什麼怨念的話,儘管衝我來,柳某一律接着。”
“柳嘯天,你什麼意思?傷害我幫小姐在先,坦護我幫仇人之子在後,你……”
柳嘯天半軟半硬的語氣,頓時激發了狂獅幫衆精英的怒火,於是,其中一名狂獅幫成員,當即圓睜着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厲聲朝柳嘯天喝問道,只是話纔剛說了一半,就被一個嚴厲的聲音所打斷。
“住嘴……”
循着這個聲音望去,只見謝志剛正揹負着雙手出現在大門門口,謝志剛雖然多年未問江湖之事,但其三當家的威望仍在,是以,那些狂獅幫成員在聽到這聲厲喝之後,便立即紛紛退了下去。
擡頭雙眼隨意一掃,當謝志剛注意到沈星河那缺失的左臂之時,臉色頓時忍不住微微一變,隨即,帶着滿臉的複雜表情,謝志剛急忙朝沈星河沉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於情於理,都必須來。”面對謝志剛的詢問,一直沉默無言的沈星河,終於開口迴應了一句,緊接着,望着眼前的謝志剛,沈星河連忙反聲問道:“我能否進去?”
先前,在諸葛小胖和柳隨風以及影的幫助下,沈星河當即將自己的父親,安葬在自己母親的墓旁,隨後,沈星河意外接到消息,說是唐老爺子竟然也不幸離世,於是,仔細斟酌了許久,沈星河最終還是決定前來拜祭一番。
一路將沈星河送到唐家老宅,影和諸葛小胖和柳隨風兩人,當即便留在外面,狂獅幫和逍遙門之間的矛盾還沒徹底解決,他們多少有些不方便進來。
“這……”聽到沈星河的詢問,謝志剛頓時顯得有些遲疑起來,沈星河是他結義兄弟的一根獨苗,唐雅蓉是他結拜大哥的唯一孫女,兩個都是極其可憐的孩子,等會兩人碰面若是都不能剋制自已的情緒,謝志剛真不知道該勸誰纔好。
“三爺爺,讓他進來。”這時,唐雅蓉那嘶啞的聲音,突然從大門裡面傳了出來,頓時化解了謝志剛的尷尬,於是,側身讓開一條通道,謝志剛連忙沉聲說道:“進去吧。”
“謝謝。”朝謝志剛輕輕的點了點頭,沈星河便拖着沉重的雙腿,緩緩朝靈堂裡面走去。
緩步走入靈堂,沈星河在超唐雅蓉歉意的看了一眼之後,便徑直走到唐祖豪和唐百川兩人的遺像面前,先是分別上了三炷香,隨即在唐雅蓉略顯意外的注視下,沈星河當即跪倒在靈堂面前,對着唐祖豪和唐百川兩人的遺像,分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當沈星河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額頭上已然是猩紅一片,可見沈星河剛纔用的力道之大,緊接着,緩步走到唐雅蓉的面前,沈星河帶着滿臉的複雜之色,當即沉聲開口說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但我還是得代替家父向你說聲對不起。”
“沈堂主嚴重了,雅蓉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卻也懂得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誠然,對於你的父親,雅蓉確實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但是如今他已然身死,一切恩怨就讓它煙消雲散吧。”對於沈星河的當面致歉,唐雅蓉低頭想了想,最終還是以寬大的胸懷,將上輩的恩怨就此了結。
聽到唐雅蓉這麼一說,沈星河當即微微一愣,隨即,朝唐雅蓉輕輕的點了點頭,沈星河便立即超門外緩緩走去,對於他來說,之所以前來拜祭唐家父子,只不過是求個心安,現在,唐雅蓉的寬容,已經超出他的預料,他也就可以放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