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瞿承宣成人後, 就極少有人敢罵他了,這類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

但此刻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好在被他忍了下來。

隔着衣料, 都能感覺到手掌的溫熱。

好像真的沒有那麼難受了。

“有病。”他還承認了:“胃病。”

“知道自己有病, 還喝那麼多……”

“酒局, 推脫不了。”

向烙想起了那個新聞, 垂下了眼簾。

也是, 那麼重要的場合,怎麼可能不喝酒。

他把手拿開,然後對司機道:“麻煩送我們去醫院吧。”

胃部瞬間涌上一股涼意, 瞿承宣皺起眉頭:“不去。”

怕向烙堅持,他難受地揉着額頭:“我現在不舒服, 想回去睡覺。”

向烙果然心疼了, 最後還是湊過來, 幫他揉:“那回家吧。”

“嗯。”

“難受得很嗎?你要不要躺一會兒?”

“不用。”

瞿承宣個子太高,雖然這輛車子空間不算窄, 但於他還是逼仄了。

向烙哦了一聲,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一些。

一雙手環過來,沒有動作,他疑惑地看向旁邊。

瞿承宣:“能讓我靠一會兒嗎?”

向烙又往回挪了挪:“你靠吧。”

然後他就被人抱住了,頭頂也一重——是瞿承宣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腦袋上。

向烙不敢動了。

瞿承宣個子高, 靠着他的時候還得側着身彎腰, 這個姿勢不見得會舒服。

過了一會兒, 向烙問:“瞿承宣你難不難受?”

瞿承宣以爲向烙在關心他的胃:“嗯。”

“那……”向烙扭了扭身子, 瞿承宣只好放好開他, “怎麼了?”

“我……”他本想說我坐你懷裡吧,這樣方便點。

但想到兩人現在的處境, 便把話轉了個彎:“你靠在椅背上睡會兒吧,會舒服一點。”

瞿承宣當然看出了他的猶豫。

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喉頭髮緊。

明明以前那麼囉嗦的小朋友,吃了什麼飯都能叨半天,現在卻學會要拐彎抹角的說話了。

“向烙。”瞿承宣叫了他的名字,語氣有點嚴肅:“有什麼話,都可以對我說。”

他降低了音量,帶着幾分無奈:“不要瞞我,好麼?”

向烙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了下。

他是想說的。

但瞿承宣現在有幾分耐心聽呢?

向烙閉着嘴不說話。

“向烙。”

“……”

“我就是想問問。”他還是開了口:“你訂婚後,我要搬出去麼?”

瞿承宣眼角一抽,語氣古怪:“訂婚?”

“我看見新聞了。”向烙語氣平穩地敘述着:“是那位羅家小姐……這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高三下學期也不會太久,眨眨眼就過去了。”

他說:“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瞿承宣:“所以……”

“所以,你不用特意做出冷落的樣子來,我知道該怎麼做。”向烙停了下,輕聲道:“恭喜你。”

他每說一個字,瞿承宣的臉色就沉一分,到最後已經比鍋底好不了多少。

可惜車內光線太暗,向烙並沒有看見。

瞿承宣覺得自己本來只是胃痛,現在心口也開始痛——氣的!

向烙感受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安:“瞿承宣……”

“我沒有訂婚。”瞿承宣打斷他的呼喊,聲音沒有多少波瀾:“那是新聞亂寫的。”

“……亂寫?”

瞿承宣冷笑一聲:“或許是授了有些人的意也說不定。”

向烙大概聽懂了。

或許是羅家那邊借這個機會向外界透露什麼消息,比如……嗯,和房價有關?

他們也知道瞿承宣不可能會和他們聯姻,乾脆順着借勢炒作了一下。

向烙沒有經商頭腦,更深層次東西的想不透,但他明白了這是個烏龍。

瞿承宣側頭看着旁邊的人,語氣不悅:“這麼大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你?這麼不相信我?”

向烙有些心虛:“……相信的。”

瞿承宣笑了笑:“嗯,相信我,所以把我拉黑了。”

向烙:“……”

怎麼還記仇呢。

向烙:“是你太吵了,誰讓你半夜打電話的。”

說到這裡,他便理直氣壯了:“我還要上學的,這個點了你還把我拉起來,非要我回家……”

“抱歉。”瞿承宣伸手揉着他的頭:“是我的錯。”

他如此坦蕩爽利,反倒讓向烙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來了。

莫名其妙遭受了那麼久的冷暴力,他其實對瞿承宣還是有很多怨念的。

但現在對方生着病,向烙又捨不得去責怪。

路程挺長,向烙一直望着窗外,卻沒看到一家24小時藥店。

瞿承宣閉着眼在休息,面色越來越蒼白。

“你還好嗎?”向烙有些擔心,想了想:“要不你再抱我一會兒?”

剛纔雖然沒抱多久,但瞿承宣似乎會輕鬆很多。

瞿承宣眸子裡有些意外。

爲了哄迴向烙,他是準備另一些時間的。

小朋友氣性大,不知道要鬧多久。

此刻瞿承宣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向烙是心腸軟的孩子,明明自己過得不怎麼樣,卻見不得他人疾苦。

“好。”

向烙把身子探過去,想了想,又往他懷裡鑽。

“嗯?”

“你太高了,我坐在你懷裡吧,這樣你抱着會舒服一點。”

瞿承宣彎着嘴角:“好。”

向烙坐在他右腿上,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胃部:“重不重?”

“輕了。”瞿承宣感受着腿上的重量,微微皺眉:“吃得不少,體重怎麼不見漲?”

“都被腦細胞消化掉了。”

說話間,瞿承宣已經把頭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沒一會兒,又埋進了他的脖頸間。

有點兒癢。

向烙忍住躲開的衝動,一動不動待着,等習慣這股感覺後,伸出一隻手護着他的胃。

氣氛難得溫馨。

瞿承宣確實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了,讓人懷念。

他滿足地嘆息了一聲。

好像生命空缺的部分得到了彌補。

“我不會結婚。”

向烙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給自己說話。

“……哦。”

“你不用搬出去,想住多久住多久。”瞿承宣說:“上了大學,出去工作,都可以住。”

向烙忍不住笑了:“哪能這樣……”

能的。

瞿承宣甚至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兩人以後的同居生活——

空閒的時候,可以約着去旅遊,去逛向烙喜歡的漫展、攝影展,或者在家裡蹲着看電視打遊戲,做些年輕人喜歡的事情。

要是都忙了起來,會給彼此發個信息,告知不用等自己回來。

但這些東西,也就是想想而已。

向烙以後有自己的人生,路朝着哪邊走,是他的自由。

瞿承宣這個名字,只在他人生中佔據很小的一部分。

或許對比其他人確實要重要些,但他在向烙心中的地位,與袁聰其實沒多少不同。

自己對向烙的獨佔欲遠遠超出了正常範圍。

這是不對的。

瞿承宣知道。

但他不想改。

感覺到抱住自己的手臂緊了一圈,向烙輕聲道:“又痛了嗎?”

他動了動:“是不是我把你壓着了……我下來吧。”

“別動。”瞿承宣嗓音低沉,又將他抱緊了些。

現在的姿勢,向烙感覺不是自己在支撐瞿承宣,而是整個人窩在了他懷裡。

環着自己的胳膊像一張細密的網,將他完完全全困在裡面。

太過親暱了。

向烙有些疑惑,但還是聽話地不動了:“你再忍忍,我們就快到了。”

抱着自己的人沒說話,好在呼吸還是穩的。

終於到了瞿宅,向烙扶着他坐在沙發上,而後熟練地找到了胃藥。

屋內燈光大開,他這纔看清男人的臉色白成什麼樣。

伺候瞿承宣服了藥,向烙還是有些擔憂:“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不用。”

把瞿承宣送回房間後,向烙又去打水幫他洗漱。

看他前前後後地爲自己忙碌,瞿承宣心頭涌上一股變態般的滿足。

他斂下眼中的情緒:“謝謝。”

等收拾完,已經到了凌晨四點。

向烙平日六點起牀,已經沒剩什麼時間了。

瞿承宣心頭終於有了一絲後悔:“明天請假吧。”

向烙搖搖頭:“不行的,一天就要落下好多進度。”

他幫瞿承宣接了溫水放在牀頭櫃:“我沒事,你好好休息。”

瞿承宣不再強求了,躺在牀上休息。

他捂着胃,眉頭因爲難受而沒有鬆開過。

向烙有些不放心,便不着急走,在牀邊坐下了。

“不回房間?”

向烙說:“等你睡着了。”

瞿承宣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房間的燈光調暗了,讓人昏昏欲睡的氣氛。

向烙捂嘴打了個呵欠,眼中已經染上了不少睏意。

但瞿承宣在牀上睡得不踏實,他不敢走。

向烙慶幸自己照顧病人很有經驗,熬夜已經是習慣,撐一時半會兒也不是問題。

所以他如往常一般,任由自己眯一會兒,反正很快就會醒來,然後就可以回房間睡覺了。

只是白日和晚上高強度的學習讓他有些疲憊,再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早已消耗掉他大半精力。

眼睛一闔上立馬就進入了黑甜的夢裡。

牀上的瞿承宣睜開眼,眼神清明,沒有一點痛楚。

他沒急着動,盯着向烙好一會兒,直到對方的呼吸均勻沉綿後才掀開被子起身。

他拿出向烙的手機,鎖屏密碼是默認的,他一試就解開了。

而後打開鬧鐘,毫不猶豫地點了關閉。

弄完這一切,男人下了牀,小心翼翼打橫抱起少年,往他房間走去。

或許是向烙累得睜不開眼,也或許是他動作十分輕柔,懷裡的人豪無知覺。

瞿承宣無聲笑了笑,將人安置好。

向烙睡得太熟,還微微張着脣,露出一點點潔白的牙齒。

瞿承宣沒忍住撥了一下他下巴,力道很輕,沒捨得將人弄醒。

他沒對誰這麼溫柔過。

人生第一次,做了一回體貼人。

瞿承宣起身離開。

關上房門前,忍不住深深看了牀上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