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快快訓斥了小傘一番, 我終於在疲倦中迎來了近幾日的第一頓大餐。同桌用膳的人不多,就我、姜帝女和阿鬆三個人。
我邊吃邊道:“阿鬆,你也別以爲我原諒你了。我雖然不恨你, 但你的所作所爲, 終於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權利慾望和我阿佛相比, 你更看重前者。正如我今天跟小傘所言, 我阿佛沒有資格挑你半分毛病, 但我阿佛的這顆心也是肉長的,會疼的。”
阿鬆並未說話,姜帝女的目光冷冷掃過我, 似乎諷刺一笑,等我歪頭去辨認, 在她平靜的臉上又看不出半分情緒。
總體來說, 魔界給我的感覺甚是壓抑, 甚至比鬼魂遍佈的幽冥地府更加陰冷。夜晚微涼,想到齊林少的魂魄不知所蹤, 我又擔憂的睡不着了。真不知道,也五湖萬界,他究竟跑哪裡去了!
松鼠天生聽覺過人,魔界又是萬分寂靜,以至於我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姜帝女和阿鬆的對話。從對話的遠近距離判斷, 她們似乎就在院子裡。
阿鬆先開口的:“沒想到他已經死了, 你竟然還跟在她的身邊。”
“青衡大人, 你我都是老相識了, 何必說些客套話!”姜帝女的聲音依舊是冷冰冰的, 似乎要凍結整個魔界。
阿鬆的聲音很平靜,但以我對他的瞭解, 他的平靜下還隱藏了一份吃驚:“那你也會繼續下去?”
“我想起來了,自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兩人皆沉默許久,最後阿鬆突然說:“我們成親吧!”
我一激靈,從牀上翻了起來,豎起耳朵聽的更加仔細。
卻聽見姜帝女在靜默的許久之後,笑的諷刺應道:“好啊!”
一夜無眠,第二日便真的傳來魔界青衡魔君迎娶魔君王后一事。我尋了一圈,沒看見阿鬆,卻發現了住在我隔壁的姜帝女。她還是昨天的那套衣服,只是房內擺滿了幾個方形的大箱子,有幾個被打開,都是些我叫不出名的綾羅綢緞和名貴的珠寶。
我開門見山:“你們昨晚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真的要跟他成親?”
姜帝女衝着我笑了笑:“就怕你聽不見,我確實要跟他成親!”
果然,我恨恨的看着她:“姜帝女,你也並不是真心想嫁給阿鬆,爲什麼要跟他成親呢?你……”
“難道你想跟他成親?”姜帝女並不給我說完的機會,直接反問我:“你口口聲聲愛着原空大師,追了他三萬年,卻又在我師兄死後說什麼不能沒有我師兄,要爲他陪葬。如今,你依戀的阿鬆要成親了,你又不捨得他了?嗯?”
我嚥下了怒氣,跟她認真的說:“我也盼着阿鬆早日成親生子,只是姜帝女你捫心自問,你根本就沒有半分愛着阿鬆的心,你這是在毀你和他!”
姜帝女依舊保持這自己坐着的姿勢,並未動,幽幽道:“我們早就被毀了,又何來我毀他呢?”
見她執迷不悟,我一甩衣袖轉身離開,臨走前,我說:“我並不是你想的那種水性楊花的女子,我執着寧許,但是我愛齊林少。”
邁出她的房門,我擡眼望向滿空的紫氣,寂靜中藏着波動。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齊林少能在我心中刻下這麼深的原因:寧許與阿鬆皆是一種人,爲了心中追求的權利地位,會捨棄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而只有齊林少他會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即使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誰願意跟誰結婚就結,至始至終,都與我無關。我尋找紫氣薄弱的地方,想逃出這個結界離開這裡,尋了許久,掌中的妖術終於在結界處打了道裂紋。
裂紋慢慢展開,我向前邁了一步,卻被人拽住了手腕,她的聲音很冷,我卻很熟悉:“姐姐,後日之前,你不能離開這裡!”
是小傘的聲音,卻不是小傘的說話語氣,我轉頭,發現竟然是那位張着小傘臉的紫衣姑娘。其實,她的身份並不難猜,本體魔骨被她親手放進了我的心臟,魂靈直接鑽進蘑菇小傘的身上,在小傘的身上駐紮了幾百年。
我冷冷一笑,道:“魔骨大人喚我姐姐,我當之不起,既然到了不得不說話的地步,我阿佛也謝謝魔骨大人當初在江澤城從車輪下救了我一命!”
魔骨臉色不變,只是攥着我的手絲毫不鬆,繼續重複着:“後日之前,姐姐不能離開魔界!”
“你憑什麼管我?!”我狠勁的甩了她的手,她的手卻像長在我手腕上,半分不動。我聚氣丹田,喚起周身妖氣,拼命的想震開她,試了幾番,毫無作用。
我突然有種想死的感覺。我好歹也是活了三萬餘年的老妖精,卻每每到用妖術的時候,都不能起作用,處在弱勢之下。
魔骨似乎看出我的絕望,生澀的安撫我:“姐姐莫喪氣。只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脅,自然要封了你的法術的。”
“我的存在是威脅?”不明白她說什麼,我卻本能抓住這點追問:“有人說我是妖佛,你可知道這件事?”
魔骨點頭:“妖佛,詭異之物,本不應存在,卻逢時而生,天地禍害,萬界不容。而你,應該就是妖佛!”
“我哪年哪月哪日變成的妖佛?!我要是有毀天滅地的能力,我定要毀了這一切!”
“不管你有沒有那樣的能力,掌權者聞風喪膽、談虎色變,只要有那個名字在,即使錯殺,也要剷除後患。比如妖佛的你,比如魔骨的我。”我終於迎上她的目光,堅定沉着,沒有絲毫彷徨。作爲被鎮壓了幾萬年的魔骨,她真的更懂這其中的道理。
不管你有沒有那樣的能力,只要有那樣的可能,威脅到了當權者,只有死路一條。當權者,萬界聯合的當權者。
魔骨的手一直沒鬆開,就憑我的三腳貓功夫,也確實沒有能逃出她掌心的能力,只能跟着她去看阿鬆和姜帝女的禮堂布置。
似乎,這件事是整個魔界幾萬年來都沒有過的喜事,成親拜堂被定在後日,卻已經來了幾波各種紫氣繚繞的大人物。從阿鬆教給我判斷魔族實力的方法上,我大概可以肯定,這些人都算是魔界的狠絕。
魔骨並沒有給佈置禮堂幫手,我想大許阿鬆對她下達的命令便是看住我吧。此刻,我也並不急着逃走,畢竟阿鬆寵了我那麼久,他的婚禮,我終是該參加賀喜的。
在魔界呆了兩日,正到了阿鬆成親之日。除了跟着我身邊寸步不離的魔骨,我還真真沒見到別人,比如媚精和妖圖。對他二人向來沒有好印象,魔骨又不是小傘那種愛八卦的性格,我不問,她也不提。
大許是因爲娶了個凡人姑娘,阿鬆的婚禮採用的多數是凡間的禮節。高頭大馬去迎親,新娘八擡大轎嫁進門,我坐在院中的賓客席中看的不亦樂乎。
接下來便是跨火盆,進門拜堂。兩人三拜而後便成了夫妻。我不知道阿鬆究竟是發的哪門子神經要成親,但見了和諧美滿的此番情景,多少有點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感覺,嗯,就是那種我兒子終於給我娶了兒媳婦的感覺。
兩人正要入洞房時,突然,小院的結界一震,桌桌椅椅歪倒了一片,款待賓客的盤盤碟碟噼裡啪啦的碎了一地。新娘與新郎的腳步停住,姜帝女伸手掀下了自己的蓋頭。
她素日裡很少化妝,今日的妝容很美,在她冰冷的面孔上增加幾分俏麗可愛與嬌羞。我再去看阿鬆,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幾分憐惜與悲傷,他掩飾的很好,只是一閃而過。便聽他道:“終究還是來了。”
與他相扶的姜帝女,身子不由的顫抖了一下。下一刻便推開他的手,語氣依舊是冰冷:“你去吧!”
話音剛落,阿鬆竟然回頭望望我,並未離開姜帝女的身側。
這一會兒工夫,魔界的結界又一次被震動,這一次比上一次厲害的多了,許多前來幫忙的小廝,因爲沒有什麼法術護身,直接栽倒在地上,掙扎了幾次都爬不起來。
見此情景,我也有些緊張。魔骨守着我,依舊是寸步不離。
等第三次震動來襲時,小院的結界已經被從頭頂震開了一道口子,一道刺眼的雷直接劈了下來,地面瞬間形成了條焦黑的裂縫。
仰頭望去,頭頂上壓了黑壓壓一片雲,仔細看可知是上面站着厚厚一層天兵天將,緊接着一道耀眼的雷又打了下來。這次的雷比上一次更加駭人,整個小院用來成親的禮堂被炸翻了,好在阿鬆身手好,帶着姜帝女輕巧的躲開了。
一同參加婚宴的那羣魔界狠角們不幹了,有人已經開始嚷嚷了:“靠,天界天族的魚鱉蝦蟹,竟然敢到我們魔族來鬧事,真是想撒野也不看看是在誰的地盤,爺爺我好幾萬年沒動過身手了,今天就拿你們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