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鬆立於紫氣繚繞之間, 他的身側分別立着妖圖公子和媚精姑娘。
那媚精的騷媚勁一如既往,臉上掛着讓男人見了便骨酥身倒的媚笑。妖圖公子倒還是那一副書生模樣,手裡還像模像樣的抓了本書。
“阿鬆……”見了阿鬆, 我急急的喚了一句, 所有委屈似乎找到了個出口, 可以向他一傾而訴。
阿鬆並未理我, 而是懸手將馱着兩個小傘的妖雲提了上去。
見這情景, 我只能又補了句向阿鬆告狀的話:“阿鬆,她們掏了我的心!”
話音剛落,阿鬆牽着那朵妖雲的手頓了頓, 並沒有停下,直至將兩個小傘拉在他身前。
他望了我一眼, 並未開口, 那媚精姑娘倒是笑了開懷, 對着我搔首弄姿,竟然還開口解釋了幾句:“哎呦喂, 還真把自己當成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寵妃了啊?我告訴你,下令掏你心的,就是我們的山主大人!”
“什麼?!”我吃驚道。
“究竟怎麼回事?阿鬆,你告訴我啊!”我不想理會她,我只要阿鬆的回答。
“你心臟裡, 有我要的東西。”阿鬆回答的言簡意賅, 卻像一把利刃直插丨我的心臟, 比小傘的掏心還要狠, 還要疼。
我不能相信, 一向寵我至極的人,有一天會親手將我從高處狠狠的摔下去。
阿松本沒有想回答, 大概見我臉色不好,又習慣的補充道:“你的心裡,有我想要的磨骨精魄。”
我張着嘴,說不出一句話。
阿鬆說:“你將小傘帶回住安山時,我便知道她的身體裡有蓬萊仙島丟失的磨骨。一節磨骨,與一隻松樹傘蘑菇精的身體融爲一體,算是世間罕見,也給我一個啓示,魔族之所以強大,便是融合,融合除自己之外的更多的力量!於是,我做了個試驗,一節磨骨加上松香媚藥成精的精魄,加上半隻妖圖的精魄,竟然真的能稱霸一方,禍害夾龍山數年。”
我仰頭望着他,紫氣繚繞的背景,映不出他真是的樣子,只覺得他離我好遠好遠,有種錯覺,他會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他又說:“在夾龍山蓋天壺中,我從媚精手中取回磨骨真身,卻發現她的精魄不見了,小傘身上只有與磨骨融爲一體的元神,卻沒有最終成魔的精魄。尋了許久,直到這次將蓬萊仙島的傳人誘來後,才知道,那磨骨精魄竟然去了你的心裡。”
“小傘和磨骨是同一個肉體,兩個靈魂?”我有些不明所以的重複着。
阿鬆沒理我,反倒是那媚精猖狂道:“有什麼可吃驚的,不就是雙附魂嗎?我和妖圖不也做過那對苦命鴛鴦嗎?”
妖圖立即接了話:“喂,你這個沒文化的村婦,不會用詞就別用,鬼才和你是苦命鴛鴦呢!”
不理會他們之間的拌嘴,我質問阿鬆,聲音有些顫抖:“阿鬆,夾龍山的妖孽是你設下的,蓬萊仙島的臭道士是你引來的,你……你做這些都是爲了什麼啊?!”
他的語氣很平淡,輕輕的回答:“我必須拿到你心裡的磨骨精魄!”
我笑了三聲,聲音帶着哭腔,壓抑不住憤怒大喊:“爲了這磨骨精魄,你不惜傷我,阿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啊!你還是我認識的阿鬆嗎?”
“阿佛,拿到磨骨精魄,我就能掌握魔界,成爲魔界的主人。”他說的有些無奈,聲音很輕。
“你竟然妄想做魔界的主人,你作爲住安山的山主大人,妖界的主人還不夠嗎?阿鬆,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乎權利?變得讓我覺得越來越陌生……”
“我一直都在乎權利,我一直都想要變到最強,阿佛,是你不瞭解我,你活了三萬餘歲,整整三萬年你都呆在寧許身邊,是你在佛界呆的太久了,久到我都要忘了你……”他頓了頓,說道:“也罷,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我墮魔,於我而言,是畢生所願,而從你心裡挖出的磨骨精魄,是我墮魔的必備之物。”
我沒有哭,甚至都沒有掉下一滴眼淚,我甚至不敢相信,現在與我對話之人,就是阿鬆!
他說:“阿佛,你保重吧!”說完,他身後的紫氣更加濃重,顏色逐漸加劇,有黝黑的趨勢,無限的蔓延開來,將阿鬆他們五人困在其中,讓我看不清楚。
我只聽見小傘的一聲慘叫,同時在紫氣中飄出一節白骨,周身繚繞着紫氣。我盯着那節白骨一動不動,只見一根粗壯的松樹枝從黑紫色的霧氣中飛射出來,像長舌一般,毫不留情的纏住那一小段白骨,瞬間化爲一體,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忍着胸口被豁開的疼痛,念起妖術,駕起妖雲,直追那團黑紫色的霧團。說來也奇怪,一向被壓抑的妖術,如今卻可以施展自如,終於恢復到往日狀態。
那團巨大的黑紫色霧團雖然移動的速度極快,但我這隻騰雲術天底下速度數一數二的松鼠,慢也慢不到哪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近了魔界邊境,遠處一方,都是紫色,放眼望去,尋不出半點不同。
阿鬆他們的霧團停在邊緣處,從霧團頂端,阿鬆渾身枝幹的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真身我不是沒見過,但像現在這樣真身人形混雜,而且還是最醜陋的一種形態,我確實是第一次見。
阿鬆向來是以玉樹臨風著稱,而他此刻的醜陋恐怖的形態,竟然沒有半分往日的柔和。他的臉上掛着一種詭異的表情,像是在笑,有相似在哭,其實應該是樹枝的堅硬和皮膚本身的柔軟不協調,產生的一張恐怖的臉。
他朝我問了一句話,嗓音粗糙,夾雜着迴音,空響在整個山谷。他說:“阿佛,再往前一步就是魔界,你若是想同我們一起墮魔,隨時歡迎!”
“滾!”我大聲咆哮,被欺騙被傷害後的滿腔的憤怒頓時爆發,不由自主的從懷中掏出那枚鏤金鳳釵,握在手中,聲嘶力竭的大喊:“阿鬆,這是鏤金,世間上唯一可以克掉你的鏤金,你若是再往前踏一步,我就……我就親手殺了你!”
我語無倫次,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究竟要幹什麼。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讓阿鬆墮魔,他這是在毀了自己!
阿鬆僵硬恐怖的臉似乎動了動,表情有些受傷,莫名的讓人傷感,他說:“阿佛,你竟然要殺我?我對你掏心掏肺,你竟然真的要殺我!也罷,也罷!你以爲我獲得了魔界的力量,還會懼怕這小小一根鏤金嗎?”
他說完這話,開始收攏四處枝出的樹枝,收進黑紫色的霧團中,漸漸向魔界中融進去。
我見他要走,心下一急,單手舉着鏤金,以握着一把匕首的姿勢,騰着妖雲就向他衝去。
說時遲那時快,眼瞧着鏤金尖端就碰到他的樹枝邊緣,就着力道就可以插丨進去時,一股巨大的撞擊力將我整個人連同腳下的妖雲撞了出去,我手心一送,手中的鏤金飛了出去。我的目光循着望去,撞擊我的不是別的,真是一隻巨大的渾身焦黑燃着火焰的猛獸,它張開大嘴,一口吞下我的鏤金,鏤金還沒有進入他的牙堂,就被它嘴邊的火焰溶成一抹灰渣,消失不見。
能毀了世間克鬆的鏤金,這是猛獸,它就是傳說中生活在魔界的魔火獸!
在我的驚訝中,魔火獸和包裹着阿鬆他們幾人的黑紫色霧團一起消失在魔界的紫色中。我騰着妖雲徘徊在魔界的邊緣,不能踏前一步,心中的疼遠遠要比胸口的血窟窿來的更爲猛烈。
阿鬆,我一直以來,信以爲生的阿鬆,竟然有一天站到我的對立面,不顧我的感受,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遠離我而去。
昏天暗地,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覺四周的天色昏暗下來,隱約中似乎有人向我走來。他從黑夜的幕帷中破空而出,並沒有如我一樣騰着妖雲,而是懸着一條燃燒着的黃紙符在頭頂後側。他走到我身側,蹲下來,伸出雙手,撫上我的臉,動作很輕柔,一下一下,擦掉我的淚。
我伸手摁住他放在我臉上的手,淚眼模糊的喚了聲:“阿鬆……”
他說:“我不是阿鬆,我是齊林少!”
“你不是阿鬆!”我把臉從他掌中抽出來,揉了揉眼睛,哭着問他:“你怎麼不是我的阿鬆呢?!齊林少,你說……你說阿鬆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啊,就算骨頭斷了,我們還連着筋啊!魔界的力量就那麼重要嗎?我阿佛難道還不如他所追求的空無的權利嗎?”我不明白我不理解,除了大喊痛哭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只是親人嗎?看來阿松山主入主魔界還真是不值。”
“你說什麼?”他聲音很小,接近呢喃,若不是我耳朵靈敏,也聽不出來。
他卻叉開話題,道:“阿松山主早就打定主意入了魔界,你現在這麼糾結難過,也追不回來了。”
“你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