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爲齊林少會帶我去與姜帝女和原空會合,心中正爲能與原空相聚偷着樂呢,卻瞧見眼前竟然是曬妖會的佈置現場。
我疑惑不解,齊林少算是好心解釋:“小傘姑娘想必被困在這裡了。”
“她不是成了你的通房丫鬟了嗎?”這件事我記得可是清清楚楚。
齊林少不慌不忙一句話將我堵死:“那不是你享受了嗎?”
我一時無語,小聲嘀咕着:“誰想到你堂堂江澤齊府的公子竟然二十二歲了還沒有通房丫鬟啊?何況那是小傘,豔福你也消受不起呢!”
凡人總說妖精會害了他們卿卿性命,也不全無道理,修爲尚淺的妖精,會不自覺的吸食凡人的精氣,日久天長這被吸食了精氣的凡人也就一命嗚呼了。
齊林少笑道:“我消受不起她,倒是能消受得起你呢!”
“……”他這話是在調戲我麼。
整個曬妖會的展臺佈置在江澤最大的廣場中央,從外表來看,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中間由木板搭成的巨大舞臺。從木質舞臺下的木門鑽進去,裡面竟然百轉回廊,別有洞天。
“阿佛姑娘見多識廣,這木臺之下是個迷宮,就請姑娘帶路吧!”
我:“……”我能說我會迷路嗎?
自我出生以來,嗅覺聽覺都是極其靈敏的,卻唯獨在認路這件事上無法用動物本能來判斷,迷路成了家常便飯。
見我一臉爲難,齊林少竟然掩脣而笑,笑得格外扎眼。心疼竟然涌上一股熱流,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他這笑容違和!
最後,齊林少還是走在我身前在這迷宮裡開路。他步伐並不快,手裡握着把竹骨折扇,時不時的從袖口中掏出黃紙符快狠準的貼在左右迴廊裡,看他這手法也不像是能將我頭髮燒成一坨的人。於是我瞭然了,剛纔他千真萬確是……故意的。
有着齊林少帶路,很快我便見到了癱在地上氣息奄奄的小傘。她還是那身粉衫短襖,周身散發的妖氣極其渙散,一縷一縷掙脫,飄到半空中化爲烏有。
我心下不忍,欲上前去扶她,齊林少的摺扇橫擋在我身前,阻止我上前。
他蹲下,距離小傘一步遠貼下一張黃符,才起身緩緩上前,將小傘從地上打橫抱在懷裡。小傘周身的妖氣慢慢穩定,緩緩成漩,流進她的體內。
我也來不及追問事情原由,緊跟在齊林少身後,好在路途上沒遇到什麼麻煩,很快便出了木臺迷宮。出了門口,就見姜帝女坐在一輛豪華的馬車前,單手拉繮,一手握着馬鞭,果然是颯爽英姿女中豪傑。
她見我們走出,駕着馬車行近了幾步,齊林少將小傘放置馬車轎廂內,自己鑽出去,只是坐在姜帝女身側,也不駕馬車。
我看着虛弱至極的小傘,心疼不已。他再不乖再任性,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好在至始至終,也只有這一隻不知好歹的蘑菇精受了我的寵愛,被傷的再疼,也僅此一次。
馬車還好,顛簸較輕,受了齊林少的符貼的治療,小傘緩緩甦醒,她大概是極其痛苦,渾身不停的顫抖,手緩緩伸向我,聲音弱小:“姐……姐……我會……死嗎?”
我抓住她冰涼的手,正想說些安慰的話,馬車猛得顛簸,我整個人隨着衝力滾出馬車遮簾,齊林少一把將我抱住,我纔沒有直接滾下去。
撫着胸口,把差不點跳出的心壓回去,纔看清被迫停車的緣由。
在不寬的土路上,擠滿了奇裝異服的能人異士,爲首的不是別人,正是青衣道士。
那道士從人羣中走出,捋着手中的浮沉,聲音陰沉:“世子殿下既然是師承名門,竟有辱師門之事,與妖孽爲伍偷走曬妖會的魔物?”
此話一出,人羣沸騰,各個怒火中燒,掂量着手中的東西蠢蠢欲動,這場打鬥不可避免。
只是到此,我還不能弄清事情緣由,滿腹疑惑的用眼神詢問,卻迎來齊林少一張笑臉。他沒有回答青衣道士的話,而是貼近我耳邊,低聲說:“這隻蘑菇精惹上了大麻煩了。”說完他捻着一張黃符騰空而起,懸於半空之中,吩咐姜帝女:“帶着他二人快快離開。”
姜帝女一拉繮繩,馬車直接轉向,奔左側衝去,好在我急忙抱住轎廂門框,纔沒有被甩下去。
馬車狂奔到夜裡,才停下來,也不知道奔出多少里路。從馬車上跳下去站穩,我便很是好奇的問姜帝女:“這馬車有法術護行嗎?”
姜帝女冷聲答道:“沒有。”
我訕訕道:“那還不如用我的妖雲逃路來的更快更安全些。”
姜帝女:“……”她又被我弄得無話可說了。
爬進車子裡去看小傘,卻見她神色炯炯,單膝曲起,靠坐在轎廂牆上,嘴角掛着詭異的笑。
我被她這副神情駭到,試探着叫她:“小傘……”
“多謝姐姐捨命相救,小傘現已經完全恢復,齊林公子果然待小傘不薄,奴家這便去向他報恩。”她說完便騰空而起,毫無阻擋的穿轎廂而出。
我稍愣了片刻,騰起妖雲使着妖法緊追其後,姜帝女的喊聲從身後傳來:“你這只不要命的松鼠快回來,再出事,我和師兄可不會再管你了……”聲音越飄越遠,我只聽見個大概。
追了一路,既不見小傘蹤影也聞不到小傘氣味,我蹲在妖雲上反省,自己這般冒失究竟爲何。小傘一次次傷我在先,我竟然還能不顧一切的擔憂她,甚至不知危險與否就跟着她跑出來了。此時此刻,我只得出一個結論,我絕對是個二貨。
正在我進行深刻反省之際,迎頭劈天蓋地的撒下一張網,妖法剛剛念起,我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昏昏之間便做了一個夢,我能肯定是夢,是因爲夢中的地方我從來都沒去過的地方。
夢中的地方是一片紫色的花海,我站在花海的邊緣,不敢向前踏一步,因爲心裡十分清楚,這花海的紫色正是魔族的顏色。
魔族雖古老,卻是原本不存在的。
神族祖先繁衍生息之際,有神族族衆踏進魔域花海,洗滌靈魂,沾染一身紫色,成爲魔族。開始南征北戰,引誘衆仙神墮落,魔族擴大,大興逆天之事,神魔兩族矛盾激化,大戰爆發,兩敗俱傷。戰火平息後,神族應劫,先後而亡,仙族乘機崛起,統一萬界。
這些都是衆妖魔鬼怪心知肚明的歷史,陳詞濫調,說起來都無趣。
我徘徊在花海邊緣,無路可去。正在此時,有人在我耳邊說:“身帶磨骨的氣息,卻不曾來過這紫色魔域,你倒是罕見的妖精。”
我扭頭,又瞧見那個令人極其討厭的青衣道士,他手裡拎着拂塵,半身透明。
我忽然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夢,是青衣道士爲我製造的幻境。
他笑了一聲,喃喃道:“既然這魔域你沒來過,我就探探你的佛光的來處。”
我想要反抗拒絕,卻雙眼一閉,直直倒下。
睜開眼便躺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我心心念了幾百年的寧許的禪房。他的禪房絲毫未變,香爐中依舊供奉着香道灰,一側的檀香慢慢燃着。我起身從牀上跳下去,開門走出禪房,順着熟悉的路徑找到寧許平日唸經打坐的地方。
石樁水塘邊的蓮花座上,寧許正閉目端坐,雙腿盤膝,雙手搭在腿上拈指聚神。
我喚了一聲寧許,他依舊不動,彷彿一座佛像,沒有生命只有威嚴的佛像。
心中也不知哪裡來的怨氣,我拎起裙襬,擡腿跑上前爬上寧許的蓮花座,拉着他的胳膊搖晃他。幾番用力搖晃,他紋絲不動,固若磐石。
我心中的火氣直躥天靈蓋,猛地從寧許身邊站起來,掐腰指着他鼻子威脅:“寧許,你要是再這麼一動不動的打坐下去,我就……我就……”
“我就”了半天,也沒有就出個所以然來,目光下垂,便掃見花瓣開得極豔的蓮花座。於是我索性整個人趴在蓮花座上,順着須彌座頂端,把蓮花座的四層蓮瓣一片一片的往下拔。蓮瓣每一瓣都賦予了佛咒,堅硬難動,我的手心被佛咒刺得生疼,慢慢的開始破皮淌血。爲了喚了寧許的注意,我咬着牙忍着痛,將他的蓮花座上整整四層的蓮瓣拔得一片不剩,只留個光禿禿座底。
這漫長的過程中,寧許依舊紋絲不動,我卻因動了佛咒整個人虛弱疲憊至極,躺在寧許身側,沉睡過去。
這些事,我都記得。我當年年幼,脾氣衝動易怒,因爲寧許不理我,就膽大妄爲的拔禿了他的蓮花座,肆意在他身上搞破壞,喚起他的注意力。
可是當時因爲動了佛咒,體力不支,睏乏至極,直接昏睡過去,並不知道這件事的後半段,可是眼前青衣道士捏出的幻境裡,我見到了極爲吃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