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靜寂的禮部衙署,燭火綽約。
昏黃燭光自案臺罩燈裡透出來,一閃一閃地映襯着伏案疾書的清俊男子,黑色繡金的朝袍穿在他身上卓然英挺,執筆的手沉穩有力,笑尖疾走,清雅疏淡的面容在燈光下略顯沉寂。
歸海莫湛腕間略微使力筆端利落寫好最後一筆,輕展紙張讓墨跡乾涸,望着眼前的春闈初擬名單,舒了一口氣。挺俊的身子微仰靠向身後的椅背,輕嘆一聲,扭頭看向屋中的沙漏,已是戌時正點,離宮中落匙還有一個時辰。
一言不發凝視案前稍許,緩緩吸了口氣,伸手拿了案上白瓷托盤中的涼巾拭手,閉目沉思,輕擡右手手撫額輕揉。稍許才睜開了微微酸澀的眼眸,望着面前層層高疊的文書卷宗面上閃過些許的倦意。
這段時日父皇命他監視禮部,剛好恰逢一年是最爲繁忙的春季,春闈和封禪的事情沒一件省心的。吏部近日的事情也繁雜的很,春季本就是海天朝一年考課黜陟,定籍終制官員之時,又恰逢封禪,各地官員多要陪同前往泰山,文官武將升調變動頗多。
如此繁重的公務,又沒有一件不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樁樁件件都不能出岔子,他每日只能親歷親爲件件經心。如此數日,縱然是鐵打的人也會疲累。歸海莫湛微微輕動着酸累的右腕,微抿薄脣。明日將初擬的春闈名單遞奏上去春闈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終可以稍輕鬆一下了。
看案上紙張上的墨跡已幹,拿起又快速掃了一遍這才折起收好,起身將案上的綜卷規整好,吹熄燭火,邁步出了房。
夜幕沉沉,竟似要下雨的樣子,莫名地心中煩躁了起來,這樣黑沉毫無星光的天幕就似隱着某些未知的危險般,讓人有些壓抑地沉悶。突然靜寂的庭院似有低微的聲響,歸海莫湛歷目望向廊角處,但見似有人影晃動。
“誰?出來!”清冷的聲音在這暗夜中響起,歸海莫湛周身寒意漸襲,迅移腳步往那廊角走,斂目見那廊下片刻轉出一個個頭矮小的太監,竟是他安插在錦萱宮的常保,歸海莫湛眉心微跳,眸中閃過詫異,停了腳步。
“常保?”
這常保是自從他發現蓮妃和太子有私情以後才放在錦萱宮的人,交待了他注意着那蓮妃,怕她會對父皇不利。快一年了,錦萱宮中一切都正常,卻不想今日這般晚了竟在此見到了他。歸海莫湛心中莫名一緊,略帶詢問地語調帶了一絲疑惑。
“奴才給王爺請安。”常保上前兩步跪下恭敬地行禮道。
“起來,是不是父皇出了什麼事?”歸海莫湛扶起他,略帶焦急地問道。
“不是,聖上一切安好,王爺不必掛心。王爺命奴才注意蓮妃娘娘,倘若她對皇上不利就立刻回稟,奴才一年來不敢懈怠。錦萱宮今晚確有事,雖是無關聖上,可奴才思慮再三,覺得還是告知王爺爲好,是有關清塵郡主的。”
歸海莫湛聽到清塵郡主四字心神巨震,眉頭不覺已是緊緊蹙起,急急問道。
“快說,清塵郡主怎麼了?”
常保見歸海莫湛瞬間變了面色,雖是心中有疑惑,卻趕緊道:“今日皇上招郡主前往錦萱宮爲娘娘診病,奴才早就聽聞郡主的各種傳奇,卻一直沒機會目睹郡主風姿,所以就躲在錦萱宮殿門處守着,卻不意看到郡主被錦萱宮的總管太監擊昏,後來娘娘的婢女蕉圓吩咐他把郡主扛到了懿祥閣。奴才覺得這事蹊蹺,就一直遠遠貓着留意,沒多久蓮妃娘娘進了懿祥閣,後來太子殿下竟也來了。奴才想起王爺交待的話,讓奴才尤其留意蓮妃和太子……”
歸海莫湛聽常保東拉西扯,半天都說不到重點上,眸中已是溢滿了焦慮,又恐打斷了他更會誤事,放在身側的手已是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聽到太子也去了錦萱宮,哪裡還沉得住氣,急急打斷常保,心中有一個朦朧的念頭讓他瞬間慌亂了起來。
“這是多久前的事了?”
“哦,大概快半個時辰了吧,奴才……”
歸海莫湛心神巨震,半個時辰?他不敢想像這半個時辰塵兒會遭遇什麼,哪裡還有工夫理這常保身影急縱就施展輕功向後宮的方向急掠而去。
那常保只覺眼前一晃,哪裡還有歸海莫湛的影兒,徒留他傻眼地呆在原地,心裡驚詫於王爺的慌張,似乎在他的印象中從沒見過王爺這般……
歸海莫湛來到錦萱宮,就直襲常保說的懿祥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塵兒,千萬不要有事,等我!
懿祥閣外守着兩個太監,似是很緊張,來回地踱着步子。歸海莫湛一個輕樅自屋頂跳下,迅速放倒一人,身子輕閃扣住了另一個的脖子。
“說,郡主在哪裡?”
那太監還未反應過來,傻眼地看着歸海莫湛,想要尖叫卻被扣住了脖頸,望着面前的冷然面龐,半天才回過神了。只覺得這平日溫文爾雅的王爺,此刻氣質極其凜然,瞟一眼都覺得一身透骨寒涼,他的腿已是不自覺地打起了哆嗦,身子輕晃。
尚在恍惚中,手已經指向了身後隱約有着燈光的暖閣。
歸海莫湛一個使力再鬆手時那太監軟軟地癱在了地上,已是斷氣。今日不管這錦萱宮發生了什麼,終是大悔塵兒的清譽,所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歸海莫湛下手果決,不留一絲情意,看都不再看二人一眼,急急地向殿中深處燈光隱約之處而去。
屋中,歸海莫旭望着覓塵緋色的嬌軀,此刻已是心切切,只覺那胸前的肚兜礙事的緊,手指輕動眼看就要解開繫結。
“砰!”
大門洞開的響動,一梢涼涼夜風撲襲,癲夢乍醒。歸海莫旭一驚擡首,只覺一股掌力狠烈襲來,分外凜冽,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他趕忙急急躲開,身形狼狽地撞在了牀柱上覆又倒在了地上。擡首纔看見那襲擊他的竟是他的五弟歸海莫湛,面上閃過詫異,心自迷情中幾絲抽離,他眸中瞬間起了陰霾。今晚他不惜一切,用盡手中人力,想於今夜一勞永逸得到眼前這個女子,可惜……
覓塵已是做了所有的努力自救,可是還是阻止不了歸海莫旭,已經無望地閉上了眼睛,心中只剩荒涼和恐懼。卻在此時聽到了一聲巨響,於此同時身邊的歸海莫旭已經離開,覓塵詫異睜眼,歸海莫湛已是到了近旁。
踢開房門的一瞬間,歸海莫湛還尚未看清房中的情景,就想也未想襲出凜冽的一掌直逼歸海莫旭,匆匆一瞥牀上,已是心頭山呼海嘯般巨痛襲來。覓塵躺在榻上,手腳被縛,無措的肢體,凌亂的衣衫,瑰麗的嬌軀,香豔至極。緊閉的雙目,面頰上的淚痕,令他又驚又痛。攏緊了眉,上前一把就抖開了一牀絲被,蓋在覓塵身上,狠狠看向歸海莫旭。
“你對她做了什麼?”一句話仿似自胸膛擠壓而出,一字一句擠出牙縫。身側的雙手骨節被他攥得直響。
歸海莫旭自地上站起來,斜睨了眼歸海莫湛,忽然笑得挑釁,“不就是你看到的?五弟來得可真夠及時啊!”
“混帳!”
歸海莫旭話語剛落,就覺面上掌風又襲,他未想到平日溫和爾雅的弟弟竟然如此狠烈,一愣的工夫,歸海莫湛那裂木斷金的一拳帶着風響直直擊在了他的胸前,他生生被打地後退了幾步,身體撞上牆邊兒的桌椅,楠木的桌子竟似紙糊的一般,碎了個滿地,歸海莫旭一個不穩倒在了殘木中。只覺五臟六腑似乎被這一拳震移了位置,痛徹心扉,半晌才緩過氣來。心中一驚,早就聽聞這五弟武功了得,卻不想竟比自己高上這麼許多。咬牙怒目看向眼前青筋暴起的弟弟,歸海莫旭竟手捂胸腹尖銳笑了起來。
“哈哈,怎麼?本宮做了你一直想做的事,五弟嫉妒了?”
歸海莫湛冷冷看向他,只覺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囂着忿怒,冷如刀霜的雙眸微眯,心中惦記着覓塵,強行剋制住不再和歸海莫旭糾纏,轉身到了牀側。
伸手俯身就要探向被中去解那纏在覓塵腳上的白綢,卻聽得覓塵急急道。
“別解,這事兒……我不想鬧大帶我……回沐陽宮,快。”
覓塵此刻已是火燒急撩般地難耐,意識混亂中時而清醒一下,感覺到歸海莫湛的動作,腦中瞬間清亮一下,急急說道。生怕手腳自由自己反而會做出什麼不受控制的舉動,只知道這事不宜聲張,她很明白在這古代貞潔對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麼,雖然她不以爲意,可人言可畏,她不想給歸海莫燼臉上蒙羞,何況這事就算捅到皇帝面前,倘若海清帝有意現在廢黜太子,自己會出上一口惡氣,但倘若皇帝還要拿太子來制衡朝廷,怕是出了這等事,歸海印會讓皇子娶她也不一定呢,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到沐陽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