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喜迎親

似乎是因爲仙家那邊有些急切,說要一個月後就前來迎親,所以花霖的嫁妝準備得很粗糙,就連那身嫁衣都是隨意裁剪的,根本不合身。

其中緣由之一就是花霖現在全身上下就沒多少肉,撐不起那樣大的衣衫,可改來改去太費時間,只能做罷。

迎親的時候已是初夏,夜裡溼熱,但花霖不敢穿得太少,好在她不怎麼流汗,身上還算乾爽不粘膩。明日她就要被仙家的四爺接走,在提親後的一個月裡,阿孃對自己可謂是百般照護,今晚也不例外。

“沁兒,此去路途遙遠,但仙家是個好地方,”阿孃溫熱的手覆在花霖的額頭,她也是捨不得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去了之後,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就算阿孃不在,藥也不能停。”

“嗯,知道了,阿孃。”花霖乖順地迴應。

阿孃的神色裡有幾分無奈,幾分擔憂,還有幾分欣喜:“到時候,你記得和仙四爺說一說弟弟的事。”

“阿孃放心,只要他不惹禍,我一定會盡力護他周全的。”

“還有啊,”女兒就要辭做他家婦,做孃的總是千言萬語溢在喉頭,“你這病來的突然,到了仙家,你也可以找找看有沒有更好的法子治治,說不定就治好了,又可以做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花霖苦笑:“嗯嗯,知道了阿孃。”

自己哪裡是什麼突發絕症,只不過是一夜醒來金丹直接碎成了灰,神仙難救。

即便如此,花霖不甘的情緒仍舊在這五年裡肆意生長,只是那殘酷骨感的現實一次又一次將她那顆躁動的心壓了下去。

這時,有人撞開門闖了進來。

是弟弟花骨子,十二三歲的半大娃娃,還改不了頑劣的性子,臉上全是泥巴,估計方纔又和人打架去了。

阿孃有些惱:“你個毛小子,怎麼又和別人掐架?”

花骨子有些怕阿孃,低着頭像個小雞崽兒似的往花霖那邊鑽。

“好了小骨,”花霖拍了拍髒兮兮的小腦袋,“都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麼調皮。”

“他們,”小男孩還沒長大,說話聲音軟軟糯糯的,委屈得很,“他們說我是賣了阿姐換來修煉的廢物。”

“小骨。”阿孃有些怒了,呵斥道。

花霖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她拿着手帕擦過小骨臉上的泥巴和污血,暗自嘆了口氣:“姐姐是自願嫁過去的,人家仙家也是正兒八經過來提的親,那些人不懂事,小骨還要和人家斤斤計較?”

“阿姐……”小骨的眼角似乎強忍掛着點淚痕。

拭去那一點點的痕跡,花霖佯怒:“阿姐的小骨子不許哭的,還要我說你幾次啊?”

“可是。”小骨欲言又止。

“好好修煉纔是正事,他們都是軟骨頭,只欺負好欺負的人,明白了嗎?”花霖扶着花骨子有些單薄的肩膀說道。

受到鼓舞的小男孩使勁點頭:“嗯嗯。”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直到後來花骨子因爲年紀小撐不住,頭一栽睡了過去,阿孃才一步三回頭地抱着小骨,離開了花霖的閨房。

是夜,蟲語竊竊,難以入眠。

天還未亮,丫鬟們就進來催促洗漱了,花霖沒睡好,神思恍惚,像個木頭架子一樣毫無生氣地被她們擺弄着,穿戴好後,被領去了前廳。

主母講了些話,父親也似乎也說了些什麼,只是花霖的腦子鬧哄哄的,幾乎什麼都沒聽清。

接着,她就坐上了前往仙家的馬車。

仙家的馬車不同尋常的,不怎麼顛簸,而且比一般的車子快了不少。半天過去,他們就已經把普通馬匹三日的行程走了一半。

這路上很安靜,花霖舒懶地坐在車裡,還打了個小盹兒。

醒來後就看到對面坐了個人,也是一身的紅衣,想來應當是她未來的郎君。

不,已經是她的郎君了。

蓋頭遮住了視線,花霖看不清對方的臉,不過看着身形並不是那種年過不惑的肥圓,心裡好受了許多。

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和她交流,過了一會兒,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花霖想了想,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索性就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那人的手出奇的暖和,甚至有些燙,還有些發抖。

花霖尋思着,自己的手也沒涼到讓人發抖的那個程度吧。

接下來的行程裡,這位郎君一直牽着自己的手,即便是出了汗也不放過,花霖有些難受,想要掙脫,卻被牢牢握住,無法動彈。

“別動。”

這語氣隱隱有些熟悉,可花霖想不起來。

“你的手,涼。”

這話暗含着不可拒絕的力量,也罷也罷,花霖就任由着他把自己的手握着。

相顧無話,花霖不知道說些什麼,對面也是不太想開口的樣子。好在馬車很快,到了傍晚,他們便走到仙家的山門下。

“請四爺和四夫人下車,上山。”

聞言,花霖感到面前的郎君渾身一震,然後鬆了手,翻身下了車。

手上的溫熱離去,涼風一吹有些舒服。

花霖是不願意爬山的,想了想,既然仙家在山上,那便爬吧,還能真跌死在半路不成?於是也站起來,走下車。

站定後,她的郎君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上來。”

花霖有點茫然,不解其意:“什麼上來?”

“背。”郎君悶悶地解釋道。

這下花霖瞭然,自己爬上山肯定是困難重重,若是郎君願意背自己那再好不過。於是她走上前,雙臂環抱住男人結實的肩膀。

“謝謝。”花霖在男人耳邊小聲道謝。

能感覺出來,男人的力氣不小,不過怎得如此惜字如金,說話不是一個字就是兩個字,怪得很。

郎君沒有再說話,他牢牢架住花霖的腿,專挑那些好走沒有青苔或者坑窪的地方,出奇地謹慎。

“四爺,兩位公子已經等着了。”旁邊侍從覺得這位爺走得實在太慢,忍不住催促。

郎君沒有說話,依舊一步一穩地,絲毫不在乎速度。

花霖覺着這樣也不太好,她捶了捶男人的肩膀:“你先上去吧,我慢慢來,我能走的。”

誰知男人的手收得更牢了:“不行。”

花霖只得苦笑。

其實男人的速度已經算快了,大概半個時辰,他就走到了山頂。

這裡大概是一個山莊,一片喜慶的紅,和花府的淡漠截然不同。大概是想要熱熱鬧鬧地迎接夫人,還有些許個請來的戲班子,正在那裡和大夥們耍雜。

按照仙家的禮節,夫人和郎君需要先一同走上高臺,在所有的客賓前掀起蓋頭,喝了合歡酒,說了祝心詞,然後再去婚房換身素一點的衣着,一同來到前廳參加宴席。

眼見着男人想要直接把自己背到臺子上,花霖一陣心驚,趕緊湊到他耳旁說放自己下來。這郎君也不是個頑固的人,聽話半蹲了下去。

要真是這麼被揹着穿過人羣,花霖怕是得尬紅了臉。

兩人牽着手,順着婆子們的引領,走上臺階。

高臺上有一把寬大的雕花椅子,看上去有些古老但不乏精緻。花霖乖巧地坐在上面,等着這位郎君撩開她的蓋頭。

男人取了劍,手有些顫抖,握着劍柄停在半空,他的胸膛一上一下的,好似在用呼吸平復自己的心情。

用劍?

用劍撩起蓋頭,是男方希望自己的妻子和自己共同修行,此生無妾無續絃,若無子女,則妻死我死。

“四弟,你想好了嗎?她現在可是一個廢人。”下方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

接下來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大哥,四弟長大了,由他去吧。”

那個被稱作大哥的人嘆了口氣:“行吧行吧,就當是紅顏禍水了。”

花霖心裡也是五味陳雜,她究竟何德何能受此待遇。

光線進入視野,男人的臉龐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

這是她的郎君啊。

很美,眉眼彎彎的,嘴角微微上揚,似是在笑。一襲紅色的喜服襯得他臉色很白,但不是病態的那種。

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又好像沒見過。

很快,花霖有了判斷。

她認得這雙眼睛,也只認得這雙眼睛。哪怕中間隔了些距離看不真切,但她確信這雙眼睛就是那讓困擾她多時的夢魘。

“第二禮,合歡酒。”

丫鬟們送上來兩隻赭紅色的玉盞,裡面盛着玉白色的瓊漿。

花霖走到男人的對面,拿起玉盞衝他娉娉一笑,誰知男人竟皺起眉頭:“你,能喝酒?”

“嗯,一點點,不用擔心。”花霖其實在撒謊,可她不想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出什麼差錯。

男人點了點頭,拿起玉盞,兩位新人右臂纏繞一飲而盡,下面一陣掌聲響起。

“第三禮,祝心詞。”

祝心詞是祝心,並非要念出來,只需要交換雙方事先寫好的詞句,交給對方。

當時要求寫祝心詞時,花霖實在想不出寫什麼,就寫了個“妾身體弱,望護周全”,畢竟對方只是個不認識的人。

但現在看來,對方似乎認識自己,甚至熟識。

禮畢,兩人分別被下人領走,突然花霖一陣腿軟,直接從階梯上跌了下去。

終是自己太好強了,非要喝那酒,惹了禍端。

花霖再一次,恨死了自己這幅弱得要命的身子。

周圍一片嘈雜,好像有人把自己攔腰抱起,衝向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