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被祁偉帶到一個更小的審訊室裡,祁偉也沒再回到會議室那邊,既然蕭成都要回避,更何況自己呢,祁偉看出來張明今天的行爲有些古怪,心想着沒必要去觸那個黴頭,倒是眼前這個蕭成,自己還是很有興趣。
兩個人對坐在一張桌子的兩邊,蕭成翹着二郎腿,雙手交叉着放在腿上,一副淡然的表情看着祁偉,似乎是在看一個不相干的路人一樣,這讓祁偉很是不爽,雖然他答應張明不會在今天爲難蕭成,但不代表他會忍得下蕭成對自己的挑釁。
“蕭成,現在就兌現你的承諾吧,否則的話,我不會讓你這麼輕鬆地走出這裡!”
“哦?祁隊長,我不記得對你有過什麼承諾,況且,剛剛明明張局長說過,放不放我,在乎許靜深的態度,你?我看還不是有決定權的那個人吧,省省力氣吧,”
“你?!”
“我?我怎麼了?不就是在街上教訓一個不長眼的狗仔嘛,況且,對方也沒受傷,是你那個手下,小題大做把我抓進來的,要知道,就憑這條,我就可以告你一個濫用職權,”
“蕭成,你不要太囂張,你們當街鬥毆,就是違反了治安條例,拘捕你,是有法可依的!”
“祁偉,不要以爲你是刑警隊長,就可以爲所欲爲,今天你要是攔住我,耽誤了我姐的後事,我不管你是不是警察,一定會讓你爲今天的決定而後悔的!”
兩個人脣槍舌劍,蕭成到最後更是紅着眼睛,拍着桌子對着祁偉叫嚷,他甚至把臉貼近了祁偉,祁偉都可以看清楚蕭成的汗毛孔,這是祁偉從警以來,見過的最囂張的傢伙,再加上蕭成還是五年前令自己蒙羞的當事人,祁偉眼睛一瞪,上前就是一拳,狠狠打在了蕭成臉上,蕭成應聲倒地,待祁偉回過神來,蕭成已經坐在地上,擡起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兩條血鼻涕,明顯地掛在他的鼻子上。
上當了!該死!祁偉看到蕭成那得意的樣子,心裡後悔不已,他現在纔想明白,蕭成剛剛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好讓自己動手打人,這樣,他好以涉嫌刑訊逼供的罪名控告自己,
果然,蕭成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了,
“祁隊長,就是不知道,在你們這個行當裡,刑訊逼供的罪名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呢?”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祁偉被噎的大臉通紅,他咬着牙,指着蕭成說道,
“有你的,蕭成,今天這筆賬我又記下了,總有一天,我會和之前的舊賬和你一起算!”
“沒關係,被你惦記着,是我的榮幸,那麼,我這就告辭了哈,哈哈哈,不用送了,”
蕭成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大笑着向門口走去,和祁偉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更惹得祁偉一陣氣苦。
看着蕭成走出大門,祁偉這纔想起要向張明彙報這個情況,只好硬着頭皮跑到會議室,卻正好聽到張明在裡面像是一邊敲着黑板,一邊大聲的說話,語氣十分強硬。祁偉硬生生地停住了正要敲門的手,因爲他想起來張明之前說過的話,“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來,包括你!”
許靜深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板前那個氣焰囂張的老狐狸,明明知道自己那麼多的私密,卻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許靜深深深感到自己在被張明當做猴子一樣的耍,心中升起了一股濃濃的屈辱感,他的眼睛漸漸地佈滿了血絲,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看向張明的眼神中,除了冰冷,還有一絲殺氣隱藏在眼底。
張明實在是太滿意許靜深現在的變化了,他布這個局已經好久,就是要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把這個王牌放出來,因爲只有這樣,纔會擊碎許靜深心中的防線,讓他原形畢露,讓他徹徹底底地被自己征服。
至於許靜深盯着自己的那個眼神,張明並不感到害怕,從警幾十年,什麼樣的罪犯沒見過,要是能被眼神殺死,自己恐怕躺在墳墓裡,都會被人用眼神戳出幾十上百個洞不可。他不回頭地用手指重重地敲在黑板上,大聲地喝道,
“章霞!女,26歲,臨江大學生物系研究生,現在居住在……”
“好了!別說了!張明,你到底要怎麼樣!”
許靜深一拍桌子,大吼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看着張明,這裡到底是警察局,他不可能真的和張明動手,雖然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掐斷對面那個老狐
狸的脖子!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明明就是因爲婚外情,處心積慮地要殺死你的妻子林安寧,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林安寧竟然沒死!但,這並不能洗脫你謀殺未遂的罪行!你現在最好老老實實地交出帕卡,否則,我就將你當場拘捕歸案!”
許靜深的胸口由於激動快速的上下起伏着,他的眼睛不停地在黑板上掃視着那幾個名字:章霞、混江龍、帕卡。自己預謀殺害林安寧的事情,自己只告訴過章霞一個人,混江龍只是知道自己買過藥,不可能知道自己要去害誰,就算是自己曾經讓他去尋找過林安寧,也不會暴露自己真實的目的。那,張明知道此事的唯一可能就是——章霞!
許靜深的心中莫名地一陣陣絞痛,想到那個一身淡綠色的靚影,想到那個溫柔的女人,雖然自己從38號出來的時候看到她,也對她做出了訣別的暗示,可自己的心中卻始終牽掛着她。可,她,她怎麼會出賣自己?難道,難道是因爲看到自己在林安寧的屍體前悲傷欲絕,傷了她的心,從此由愛生恨,將自己做過的事,和盤托出,讓警察來幫她懲罰我?
“罷了,罷了,這也是我應得的懲罰,對安寧,也是對小霞……”
許靜深低聲嘀咕着,頹然坐到了椅子上,全然沒有了精氣神,就像是剛剛見到林安寧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時候一樣,萬念俱灰。
張明慢慢走到許靜深身旁,雙手抱胸,看着他說道,
“我說過,你這個人太複雜,該狠就要狠到底,沒料到,到最後你又來個回馬槍,真心實意地去救林安寧,本就是自己婚姻出軌,卻對那個情婦念念不忘,說你是一個重情之人,也不知道是誇你,還是損你。”
許靜深搖搖頭,沒有接話,還是沉浸在無盡的愧疚和悔恨中。
“我到今天還沒有下令抓你,就是因爲,相對於你來說,帕卡對我的重要性更大,只要你交出他,並且交待出所有你們以往的勾當,我會放你走,去料理林安寧的後事,如何?”
“你就不怕其他人知道,說你徇私枉法?”
許靜深耳朵一動,想着若是此刻能夠出去,還能爲林安寧討回一個公道,也算是爲那個曾經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做最後一件事。
“這件事,到目前爲止,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連檔案都沒有記錄,而且,這裡,什麼都沒有,誰會知道?”
“好!我這就告訴你,只是希望你到時候可以信守諾言,”
“你最好是相信我,不然,你還可以怎麼樣呢?”
許靜深深深地看了張明一眼,是啊,都到這個時候了,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呢?
“好吧,我和帕卡的認識時間不長,時間大概就是五六年前……”
張明點了一下頭,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許靜深身邊,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許靜深在腦中整理了一下思路,雖然重新揭開傷疤很痛苦,但現在若放着安寧的後事不顧,更痛苦。他沒有看張明,閉上眼睛,仰起頭,似乎這樣的姿勢,能讓他的心,感到一絲安全,
“那個時候,我就想從組織裡退出來了,伴君如伴虎,我知道了他們太多的秘密,終會有一天,我會被他們滅口,這種事,我見得多了,所以,我開始私底下準備自己的後路,不過,我的計劃中,需要有一個幫手,一個肯爲我犧牲的幫手,可是,有誰會那麼傻,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舍掉自己的性命呢……”
“組織中,不是掮客,就是殺手,我苦苦尋找了半年,卻始終不能如願,直到,我遇到了帕卡。帕卡進入殺手組的時間不長,他以前確實是做走私的,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就轉投了殺手組。我是在機緣巧合下,在他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無意中闖入了他的現場,那是一個女人,一個長得很特別的女人……”
許靜深在提到女人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張開眼睛看着天花板,看了一陣,又閉上,接着說,
“帕卡在殺人的時候有個習慣,他喜歡折磨人的精神,喜歡看着人的精神崩潰後再殺掉,所以,那天,那個時候,那個女人求助地看向我,我鬼使神差地使了一個手段,破壞了帕卡任務,只是帕卡當時不知道,他認爲是自己失敗了,就跑過來向我求情,我心虛地答應了他,對組織隱瞞了此事,只不過,那個時候,無論是組織還是帕卡,他們都不知道,那
個女人,就藏在我租住的房間裡……”
“那個女人就是如秋吧……”
張明忽然插了一句,許靜深又一次睜開眼睛,滿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張明,緊接着又看向天花板,閉上眼睛,他沒有回答,張明算他是默認,
“女人央求我,讓我帶她回國,我默許了,因爲我本身也在計劃着回國。於是,我想到了帕卡,我找來他,讓我幫我一個忙,算是還我人情,他很痛快地答應了。幾天後,按照計劃,我帶着那個女人逃離了組織,只是組織的反應速度比我預計的要快得多,他們的追殺小組把我的退路全部阻斷,無奈之下,我們只好迂迴到新西蘭,想辦法從那裡回國,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帕卡追了上來……”
許靜深又一次停住了,張明看到他的眼角有些隱約的淚花,知道也許是說到了他的傷心處,因此,張明並沒有打擾他,等着他自己恢復神智,過了大概十分鐘,許靜深又開始繼續說下去,只是,這回的聲音帶着哽咽般的嘶啞,
“在見到帕卡的時候,我徹底傻了,因爲,按照我的計劃,他應該在組織發現我叛逃的第一時間就被幹掉,可他卻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當時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帕卡卻在第一時間對我動手,倉促下,沒過幾招,我就被制服,然後帕卡當着我的面,將她折磨了一段時間後,推下了懸崖……”
許靜深的聲音再次因爲哽咽而中斷,兩行淚水已經流了下來,張明的眼中也出現了一絲迷茫,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又過了幾分鐘,許靜深似乎不知道自己流了眼淚,繼續說下去,
“我憤怒了,前所未有的憤怒,我拼着胳膊殘疾的風險,掙脫了帕卡的繩索,出其不意地把他也踢下了懸崖,我千辛萬苦地下到崖底,卻沒發現兩個人的屍體,我不知道他們掉到了哪裡,只是組織的追殺還沒有結束,我只好帶着自己和帕卡的錢,回到了國內,和家中,從小青梅竹馬的林安寧結婚,開始了自己的事業……,這,就是我的全部過去,張局,你還滿意嗎?”
許靜深睜開眼睛,平靜地看着張明。自從和許靜深打交道以來,張明從未見過如此清澈的眼神,看來許靜深把心底的話全部說出來,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心靈上的解脫了。
“那你後來,就不怕那個組織的追殺?”
“說實話,我現在還在爲他們工作,只不過,不會再接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你是說,你之前打贏的那起跨國大官司?”
“對,那是爲了讓我在臨江儘快站住腳,連那家律師事務所,也是組織的股份,”
許靜深的坦白,終於讓張明表現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又忽然想到了什麼,繼續問道,
“那你的身手?也是在組織裡?”
“對,殺手組的教練,也是我的好朋友,我都是和他學的,”
“難怪……,許靜深,不得不說,你是我從業以來,見過的最令人不可思議的人,沒有之一,”
張明的話,沒有半點虛僞,許靜深的這些話,讓張明對之前的所有疑問,全部迎刃而解。
“那,之前的林安寧詐死是怎麼回事?”
許靜深抿着嘴,深深地看着張明,隨後長嘆一口氣,低聲說道,
“我從混江龍那裡買了一瓶藥,無色無味,說是連法醫都檢測不出來,可以引發心臟驟停……”
“好!好!好!”
張明連說了三個好,他既鄙視許靜深的無情,又佩服他的心計,同時又僥倖自己是在許靜深心神大亂的情況下,窺得了他的秘密,否則的話,以許靜深和他背後那個組織的能力,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什麼地方了。
“好的,那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帕卡在哪裡?”
許靜深又仰頭看了一眼天花板,腦海中浮現出歐陽那副淡然的模樣,心下一橫,自己做錯了許多,這個朋友,不能再負了,
“沒有下落,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身在何處,恕我無能爲力……”
張明死死地盯着許靜深,卻失望的發現,根本無法從那雙清澈的眼睛中發現任何端倪,只好嘆了口氣,說道,
“好了,你走吧,記住,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相信,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我希望那會是在地獄,再見,張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