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龍巷,宋家大宅。
天色仍然陰鬱,雨雖然停了,但早晨的陽光依然無法穿透雲層,這讓本來就破敗的院子變得更加淒冷。
宅子裡時不時傳出來的砸東西的聲音,讓院子裡候着的幾個黑衣大漢噤若寒蟬,誰都不敢靠近大門,以免觸到黴頭。
混江龍很生氣,他將屋裡能見到的所有物件都砸了個稀巴爛,包括那套他最寶貝的紫砂茶具。
他看着手裡的一條鏈子,上面墜着一個豹頭掛件。這是昨晚後半夜,老八的人連夜送來的,說是老三的意思。混江龍認識這個掛件,那是鐵豹的貼身之物,從未見他離過身,如今竟然被人送來,那就意味着,世上再沒有鐵豹這號人物了。但鏈子是老八送來的,卻說是老三的意思,混江龍腦筋一轉,就知道其實是老三要保住鐵豹,而老八要在混江龍這裡保住老三。從這點來看,老三對鐵豹的感情,遠勝過對自己的感情。
可鐵豹的事情還不是讓混江龍惱火的根源,畢竟人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對自己是沒有威脅的。讓混江龍氣的肝膽俱裂的是,老三竟然失蹤了,連帶着那個叫林安寧的女人一起失蹤了!
混江龍連續派了幾波人出去找尋老三的下落,卻只找到半殘的獨眼龍。至於老三?連影兒都沒找見!聯想到老三違背自己意願藏匿鐵豹,混江龍很容易就認定是老三私自藏匿了林安寧,同時關掉手機,不同自己聯繫。
混江龍越想越氣,正要喊人的時候,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忙低頭看,卻皺起眉頭不想接通,那是阿姐的電話,從昨晚到現在,幾乎每個小時都會打一通過來,混江龍心裡有鬼,根本不敢接她的電話,可現在這又打過來了,若是再不接,恐怕阿蘭會和自己再次不死不休吧。混江龍嘆了口氣,終於按下了接通鍵,
“喂,阿,阿蘭……”
“你個死老鬼,終於肯接老孃電話了哈,說,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阿姐在電話那端暴跳如雷,混江龍只好把電話舉到離耳朵遠一點的地方,等裡面的動靜小一點了,纔拿回來,大吐苦水,
“我哪裡敢啊,我的阿蘭,我知道你打電話來是爲了什麼,可是,人還沒到我手裡,我沒法跟你交待不是?”
“什麼?!你說林安寧不在你那裡?這怎麼可能,老孃可是親眼看着老三帶着她走的!”
阿姐那尖細的聲音刺得混江龍皺起了眉頭,多年來,他第一次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絲厭惡。
“老三?那個憨貨,我找了他一晚上,我還能騙你不成?好了,我還要派人出去繼續找呢,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老鬼!敢掛我電話,你就死定了!”
“好好好,我不掛,你說吧,”
混江龍無奈地把手機調成外放模式,然後把它放到茶几上,心裡那絲厭惡似乎又增長了不少。
“我是爲你好,蕭成現在正去找你呢,你最好小心點,千萬別惹他,他很生氣……”
“什麼?”
混江龍一驚,連忙拿起手機,對着裡面吼道,
“那個煞星怎麼會來?難道也是爲了那個女人?”
當年的蕭成給混江龍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那個渾身浴血的少年,拿刀指向自己,充滿戾氣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巡遊,這個畫面到現在都會讓他在睡夢中驚醒。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去主動招惹蕭成,即使是那天在小別墅裡的衝突,也是因爲老三在身邊,他纔敢那麼囂張。
“老鬼,你藏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不想因爲一個林安寧,讓我們再次失去來之不易的安寧。我擋不住蕭成,我也不希望你出事,你好自爲之吧……”
阿姐說完話就掛掉了電話,混江龍呆呆地看着手機,腦中一片混亂。
這個時候,院子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聲,混江龍皺起眉頭,大聲衝着外面喊道,
“外面怎麼那麼吵?”
話音剛落,一個粗礦的聲音在外面氣喘吁吁地說道,
“老爺子,一個叫蕭成的小子衝進來,哥幾個快擋不住了……”
爲了避免產生消極思想,當年的蕭成事件後,混江龍將身邊的人幾乎來了個大換血,除了鐵豹等幾個心腹外,其餘的人,都是外省招來的,對蕭成的名頭聞所未聞。只是,這個蕭成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欺負上門來,混江龍心中就是再怕,也不能在手下面前跌了面子。
混江龍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將鐵豹的鏈子揣到兜裡,大聲地咳嗽幾聲,打開了房門,只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始料未及。
院子裡一共五個人,除卻站在門邊給自己報信的那位,其餘四人都已經躺在地上呻吟着,蕭成就那樣站在院子中間,冷冷地看着自己,就像當年那樣的眼神,混江龍瞬間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混江龍,交出我姐,我不會找你麻煩,”
蕭成的話也不帶絲毫溫度,冷冰冰的,就像是北極的冰,讓人不寒而慄。
“小子,你,你不要太囂張!”
那個唯一站着的大漢,色厲內荏地指着蕭成大喊起來,
混江龍被這聲喊激得渾身一個機靈,他惱火地回身就給了大漢一個響亮的耳光,指着他大罵,
“不開眼的東西,你難道不知道臨江的阿修羅嗎!?還不快滾!”
大漢捂着臉,愕然地看着臉已扭曲的混江龍,片刻後,才慌不迭地跑出院子,頭也不回。
蕭成冷笑,帶着不屑。幾年過去了,混江龍的人品仍然是呈指數性的下降,面對自己,竟然在手下面前慫了。
“蕭成,我知道你的目的,林安寧那個女人確實不在我這裡,他被老三那個傢伙給拐跑了,”
混江龍哈着腰,一臉的諂媚,語氣中充滿了巴結的意味,沒有一點老大的尊嚴,不過,蕭成看不到的是,混江龍的右手袖筒裡,一個鋒利的刀尖正在悄悄地冒出頭來。
“我憑什麼相信你?昨晚我可是親眼看見你的人帶着安寧姐走的,你想賴賬?”
蕭成音調
提高了八度,震得混江龍又是一縮脖,腰也彎的更低了,那個刀尖已經大部分出現在他的右手手心中,仔細看去,是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
“我真不騙你,老三先是騙我藏匿了叛徒鐵豹,又帶走了那個女人,你看,這個是鐵豹的鏈子,是我另一個手下在藏匿地點殺了鐵豹,告訴了我一切……”
混江龍說着話,從衣兜裡掏出鏈子,扔到了蕭成的腳下。蕭成猶豫了一下,低頭看向腳邊的那個豹頭,他確實在鐵豹的脖子上見過類似的鏈子,難道,混江龍說的是真的?
蕭成想了想,便蹲下來,準備撿起那條鏈子,卻沒想到早已蓄勢待發的混江龍一聲暴喝,快速衝了過來,他的右手裡,已經擎着一把閃着寒光的刀刃……
章霞坐在房間裡,反覆地翻看着自己拍的那張照片,心裡的那種莫名情緒漸漸轉爲不安和煩躁。那個身形太熟悉了,她越來越篤定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穿風衣的女人。可,到底是在哪裡呢?要知道,自己這幾年來,幾乎都是在山裡深居淺出的,基本遇不到什麼人,怎麼會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
躊躇之下,章霞再次來到陽臺上,舉目望向對面的小樓,卻驚奇地發現,對面二樓那一直拉着的窗簾,竟然被拉開了,而且,窗戶那裡,有一個女人的背影。章霞激動的拿起手機,打開相機,調好焦距,對準了那個女人,等待着那個女人的轉身。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也過去了,那個女人就像是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窗邊,章霞覺着手機的手臂都麻木地要放下來,她甚至懷疑,那個身影,根本就不是人。就當她要放棄的時候,忽然鏡頭裡的女人動了一下,章霞一下子興奮起來,連忙站好,鏡頭再次對準那邊,靜靜地等着那激動人心的時刻。
窗邊的女人終於動了,她先是雙手抱住自己,然後站直身體,卻離開了窗邊,就當章霞失望的時候,女人又回到窗邊,身上多了一件風衣,看來是受涼了。女人逐漸接近窗戶,章霞已經可以從鏡頭裡看清她的手,她的上身,她的脖子,她的臉……,啊!怎麼會是她!
章霞驚呼一聲,不可思議地用手捂住嘴,連連後退了幾步。手機因爲剛纔的驚嚇掉在陽臺上,她沒有理會,腦中只是不斷地在回想剛纔在鏡頭裡看見的那張臉。那張出現在姐姐照片裡的臉,那張曾經被姐姐稱爲相見恨晚的知心好友的女人的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初那個女人是如何拒絕自己的請求,如何將自己拒之門外的。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半以上都是拜這個冷血的女人所賜。她恨這個女人,生平裡第一次恨人,就是因她而起。
章霞將手按在胸口,強迫自己恢復平靜,她再次走到陽臺,撿起手機,對着那個小樓拍過去,所幸,那個女人還在那裡,章霞再次確認了那張臉,按下了拍攝鍵,然後退回屋裡,在手機裡找到一個號碼,將照片發了過去,還附上了一條信息,
“那個可恨的女人終於出現了,我們報仇的日子也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