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夕嵐感覺不妙, 跌跌撞撞到門外,見一衆人邊喊着妖怪邊後退。
門口一處低窪水漬,應是昨晚下雨積的水, 羅夕嵐低頭一瞅, 硬生生把自己下了個跟頭。
水窪裡的她面色煞白直逼白無常, 頭髮黑裡泛紫還自動打了卷, 眼珠子通紅雙脣黑到發烏且比之前厚了三圈。
這是從何而來的顛狂造型?!
羅夕嵐癱在地上哆哆嗦嗦摸着臉蛋, 這是誰造的劇情,你出來,我肯定不挖你祖墳!
柳芊芊扶着老尚書從人羣背後穿過來, 這女人擺一副經典版見鬼的五官抱着老爺子的胳膊哭泣道:“老爺,今早我本是來小廚房給老爺煮蓮心粥吃, 可廚房附近太過寂靜我便覺得不尋常, 待我推門進去只見這這……這女妖躺在地上, 而我們家的廚子夥計都被……”
柳芊芊已經泣不成聲,起到了煽情的效果, 本來還懼怕她的一衆家丁護衛高舉着工具攏過來一些,口中喊着殺死女妖!
羅夕嵐已被嚇得立不起來,望着森森發寒不同種類的兇器,她只得捂着臉搖頭。
簡直快搖成了腦震盪也勾不起圍觀者的一丁點同情。
凌天遠上了年紀,見了她這副瘮人的模樣禁不住後退幾步, 柳芊芊一面做着恐懼的表情一面還得識大體的揮淚指揮, “還不快把這女妖打死。”
各種兇器向羅夕嵐招呼過來時, 遙遙響起一聲喝斥, “全部退下。”
衆人舉着工具回頭, 見是凌家二少爺,紛紛閃讓出個小道來。
凌晉同他老爹打了個簡單招呼, 更是鳥不都鳥對他說着殷勤話的小媽,便徑直走到羅夕嵐身邊。
臉好看時都被嫌棄況且如今變成這副德行,羅夕嵐用手把臉捂的更嚴實點再把腦袋往一邊偏了偏。
死的醜點沒關係,可別讓她在喜歡的人面前死的醜,這點要求過分麼!
凌晉蹲下來,握着她的手,把她可勁遮臉的手拿開,溫聲道:“我曉得你是誰。”
羅夕嵐慢慢轉過臉,鼓足了勇氣纔敢同他對視,內心的惶恐,驚異,悲憤,無助交織着,竟一時間讀不出對方眼裡的信息。
柳芊芊壯着膽子靠近,“晉兒,你說你知曉她是誰?你,你怎麼會認識這女妖?”
“她不是女妖,她是我府的小蘿蔔。”凌晉回頭,口氣冰冷。
柳芊芊將披頭散髮的羅夕嵐打量幾個來回,“怎麼,怎麼會是羅姑娘?這……這哪裡還有羅姑娘的影子?”
窩地上的羅夕嵐心底贊同,她也這麼覺得。
藿香管家同幾個家丁竊竊私語,凌天遠縷着鬍鬚慎重的觀察着。
凌晉剛把羅夕嵐拉起來,柳芊芊便對凌天遠低聲道:“那個小蘿蔔自打入府總尋不見蹤影,許是晉兒思念心切將人認錯了。”
凌天遠點點頭,“我卻是辨不出這女妖是否就是那個小蘿蔔,然她穿的衣服似乎眼熟的緊。”
一旁的藿香大驚道:“難不成小蘿蔔被女妖吃掉了,女妖便化成了小蘿蔔的一兩分模樣。”
羅夕嵐翻着血紅的眼皮,這麼有想象力真的適合當管家麼?
尚書府一番討論下來,還是沒得出個結論,畢竟只有凌晉一人認爲這驚悚女妖是那個最擅長玩失蹤的小蘿蔔。
無論是不是女妖,儘快處死便好,畢竟廚房裡那麼多條屍體熱乎乎的擺着,總要給大家個公道。
凌晉不許將女妖處死也不準報官,即使柳芊芊一再攪和,凌天遠還是給了兒子面子,爲了保證府內的生命安全,他只能妥協到把這不人不妖的東西暫且鎖進鐵籠子。
羅夕嵐蜷縮在鐵籠子裡考慮了好幾遍要不要咬舌自盡,說不定這一咬能魂穿回去,舌頭壓牙底下好幾趟,因爲怕疼還是放棄了。
凌晉招來幾個心腹護衛守着鐵籠子,不許任何人靠近。
大家也得了尚書府的封口費各自回自己的崗位就職,凌晉散了衆人後緩緩蹲下,雙手覆住羅夕嵐緊抓着鐵籠的手,嗓音也比平日低沉個八度,“給我半天時間,我一定查清事情真相還你清白。”
此刻羅夕嵐已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只覺凌晉的手掌大大的,僵僵的,木木的,她流下兩串血淚點點頭。
凌晉趕時間似的走了,牽馬,飛奔出府。
羅夕嵐盯着地上那幾滴打眼睛裡掉出的血淚,努力控制自己憋住哭,眼睛裡流血估計比來大姨媽嚴重多了,一頓嚎哭下來不氣血兩虧纔怪。
柳芊芊果真不是省油的燈,凌晉出府沒多久她就領着一幫子丫鬟過來圍觀。
凌晉留下的四大護衛自然攔着,柳芊芊微笑道:“各位壯士莫急,我只是來同這位妹妹說幾句話。”
平日裡柳芊芊就有個柔弱賢良的名號,這幾位侍衛也不再攔着,反正說話說不死人。
柳芊芊靠近鐵籠子,臉上的柔美不在,陰惻惻的目光盯着籠裡的羅夕嵐,“以我的能耐居然查不到你的來歷。”她緩緩蹲下來同她平視,“你雖有一張同羅仙剎一模一樣的臉,但你絕對不是羅仙剎。”
壞人的智商總是辣麼高,羅夕嵐心裡想。
柳芊芊又不陰不陽的瞥了她幾眼才站起來,吩咐身後的丫鬟把一盒子飯菜放到鐵籠子邊上,然後對着羅夕嵐詭譎一笑,就走了。
羅夕嵐盯着那古代飯盒看,裡面一定沒毒,因爲智商高的人才不會用這麼明顯而笨拙的法子弄死她。
她是真餓了,手臂從鐵籠子的縫隙裡伸出來抓盒子裡的饅頭,凌晉最貼心的侍衛小五忙阻止,說凌二公子走前吩咐過不許她吃任何人帶來的東西,小五吩咐身邊的同事去市集買些吃的時候,羅夕嵐已經抓着饅頭啃了好幾口了。
一頓飯吃下來,羅夕嵐倚着鐵籠子打盹,凌晉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替她洗刷清白,被關在籠子裡的感覺真不好受,如果她能穿回去一定再也不去動物園!
似乎是睡着了,迷迷糊糊間聽到腳步聲,悠悠掀開眼皮,凌晉已站在她眼前。
說不出話來的她只能爬過去抓着凌晉的袍角,她一頓比劃着,證明清白需要時間但能不能給她提供好一點的住宿條件,被褥枕頭怎麼也能配一套吧,天快黑了……
凌晉站得挺拔,臉上竟不見任何表情。待羅夕嵐比劃的累了才漠然吩咐身旁的侍衛,一字一句,“亂刀砍死。”
亂刀砍死!?
羅夕嵐渾身一僵,但馬上又淡定下來,肯定是做夢,即使凌晉不喜歡她了也不記得她了,但不至於要弄死她,還要採取這種曲折迂迴的方式弄死他,否則之前不會跟他小媽當面唱一出反戲。
那幾個負責保護的侍衛們一愣,彼此望望才拔出長刀,前後左右的圍在籠子四邊,四把長刀從籠子縫隙裡刺過去。
直到這一刻,羅夕嵐才覺得不是做夢,否則早被嚇醒了。
腦子裡再沒有別的想法,一時之間也沒力氣想別的,條件反射般的閉上眼等着被四面穿刺,突然一聲尖銳高唱傳來,“刀下留人。”
這不是刑場上的臺詞麼?羅夕嵐一睜眼見一位白髮公公從牆頭上飛過來,手裡除了浮塵還端着金燦燦的一卷聖旨。
衆人跪拜,老公公往籠子前一落,欷歔一把總算趕上了才把聖旨丟給跪的端莊的凌晉。
“聖上聽聞尚書府捉到一隻女妖甚是新奇,奴才奉旨將這女妖送入皇宮,聖旨在這兒,凌二公子好好看看吧。”
羅夕嵐被衆人連人帶籠子擡上馬車上時才反應過來,她這條小命暫時算保住了,但。
但是她實在想不明白,皇帝的耳風怎麼這麼快,口味也挺重竟對妖精有興趣,這下好了,要被風風光光沿路拉去皇宮展覽了!
但接下來的劇情跟羅夕嵐想的有點不一樣。
那位白髮公公命人把籠子罩上厚厚一層布罩,羅夕嵐就這樣一路黑漆漆的坐着馬車籠子駛入皇宮。
待她四平八穩的被人又擡到地上後,布罩才被掀開。
富麗堂皇的一座大廳,廳裡只有一位衣着華貴的公子。
這位好相貌的公子丟了手中的大布罩,拿了鑰匙開鎖,“幸好朕派去的人及時,那凌二公子表面溫順怎如此心狠要將你殺死,簡直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羅夕嵐縮在籠子裡不敢出來,直到眼前伸過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她擡眼望望對方。
“怎麼?聽不出大哥的聲音?”
大哥!銀面阿庸!
沒錯,他腰間還佩着那串價值連城的白玉環。
羅夕嵐算是因禍得福,一連串驚嚇後入住皇宮享受最高標準食宿待遇,且被當今皇帝親身伺候。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渾身疲憊,困頓的不行,於是吃飽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吃,她覺得除了吃飯外實在沒力氣幹別了。
可能怕她這副鬼樣子嚇到別人,這座大殿除了那位及時將他救下的寒公公端茶送水外,不見其他人。
羅夕嵐躺在殿堂裡的軟塌子上又睡了五個時辰,轉醒後感覺舒服了點。皇帝大哥端着補藥餵給她吃,見她面色稍微有點像活人了,語氣裡帶點責備道:“當初勸你跟我走你不應,看看你如今的樣子。”
羅夕嵐這幾日被皇帝伺候慣了,張口就吞了一大勺子雪蓮,嚥下去纔拿起寒公公一早備好的紙筆歪歪斜斜寫道:我真沒想到大哥是個皇帝。
她想象着,他大哥阿庸是個隱形富豪,沒想到劇情這麼誇張大膽,竟給安排個食物鏈頂端的人物。
阿庸放掉已經空了的玉碗,龍袍給她擦嘴角,“若你知曉我的身份還會同我結拜麼?”
羅夕嵐坐起來,想笑但是礙於自己不人不鬼的形象努力憋住了,落筆道:敢啊,能有個皇帝大哥撐腰,我就可以胡作非爲了。
阿庸點點她的鼻頭,“話都說不出來了竟還這麼囂張,我的小三妹果真與衆不同。”
你……你怎麼不怕我呢?羅夕嵐寫着,她這副形象,她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因爲你是我的小仙女,我怎麼會怕呢?”
這皇帝還是個專業撩妹高手,羅夕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阿庸撫上她的頭髮,溫如二月風的聲調,“放心吧,你只是中毒了,朕派去的人應是快回來了,你聞了浮生香自然就好了。”
這樣說來她中的是歡愉頌,打算下給柳芊芊的歡愉頌被她給免費體驗了。
跟他大哥比劃着交流一番她才知道自萬綺樓醉酒那晚別後,他大哥就派了幾個大內侍衛潛入尚書府暗中監視,不,保護她,所以她在尚書府內外的行蹤皇帝他老人家全都知曉,這次是柳芊芊暗算了她,那晚後肩上一棍子就是柳芊芊指使人乾的,那女人眼力好竟然認出她掉在地上的小瓷瓶裡裝的是歡愉頌,一滴不剩的全灌她嘴裡面,這是大內侍衛給皇帝的私信裡寫的。
羅夕嵐不解,下筆問:可是廚房裡那些屍體怎麼回事?難道是我中了歡愉頌大開殺戒把他們全殺了?
“武功全失的你可有那本事?”阿庸劍眉一緊,目露寒光,“是柳芊芊乾的,她把那些人殺光了嫁禍給你。”
怎麼會?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女啊,她……
“那個女人不簡單,武功極高,連朕派去的大內侍衛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這麼一個人潛伏在尚書府多年,她究竟要做什麼,朕派去的人還未查清楚。”他抓起羅夕嵐的手,面色稍霽,“不過你放心,我定要查明真相還你一個清白,普天之下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不久之前也有人說要替她查明真相還她清白,可那人轉瞬要砍死她,羅夕嵐心裡像揣了只刺蝟般滾滾刺痛,抱着阿庸哭起來,一臉的臺詞:大哥,我命忒苦哇…… wωw ¸тt kān ¸C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