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一路向西。
越往前行，綠色越少。
越接近大周邊境，四周越是荒涼。
白玉堂扶着一個年老體衰的老和尚，艱難地走在路上。
這老和尚自然就是曾經的靈素真人。
但現在，他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和尚。
道然給他的封印不僅封禁了他的法力，連頭髮生長都被封印了，過了這大半年，硬是連點發茬都沒長出來。
白玉堂作爲靈素真人的弟子，雖然師父變成了一個凡人，但還是不離不棄地照顧他。
但這份師徒之情並不能抵消靈素真人內心的怨恨。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哪怕他想起來了自己錯殺了一個凡人。但那又如何，他堂堂靈素真人，大不了等那人投胎了將他收爲徒弟，給他一生富貴便成了。
但這個小和尚，竟然讓他變成了凡人，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道然讓他感覺到了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本來他法力高強，長生有望，如今跌落凡塵，失去修爲的支撐，他數百歲的壽元從驕傲的資本成了催命的符咒。
每走一步，艱難得像是攀上一座大山。
但靈素真人還是堅定不移地從京城走到雲州，他不僅要到雲州，還要出關，要到遼國去。
中原大地沒有人能夠解除道然的封印，說不定遼國的薩滿巫師能有辦法。
如果遼國也不行，他就去更遠的地方，去天竺尋找佛門高僧，他就不信道然真有本事，讓天下佛門弟子都聽他的。
白玉堂勸過靈素真人，金山寺可比雲州近多了。
道然說過，只要到了金山寺好好修行，自然就能解除封印。
然而靈素真人寧願死也不接受道然的安排，他一直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在他看來，修行者就是比凡人高貴，
自己憑着一時喜怒殺了人，跟道然憑着自己喜好將他法力封印，本質並無任何區別。
唯一的差別，只是道然法力比靈素真人更高而已。
都是弱肉強食，分什麼高低貴賤。
白玉堂勸不動，只能跟着師父一起來雲州。
看着靈素真人雙腿發顫滿頭大汗，白玉堂勸道：“師父，今天已經走很久了，我看前面有個小村莊，不如喝口水休息一番？”
靈素真人雖然倔強，但從沒想過自殺，他今天確實走得太遠了，有點支撐不住，便同意休息一番。
師徒二人朝着不遠處的村莊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了村口，但兩人馬上就察覺到不對。
白玉堂是老江湖，靈素真人活了幾百歲，都是見多識廣的人，他們都覺得，這村子安靜得出奇。
村口處可見幾處簡陋的房子，但全部都家門洞開，卻不見人影。
朝村子裡面看，也是一片空蕩蕩，沒有看到任何活物。
白玉堂連忙提醒說：“師父，這村子似乎不太對。”
靈素真人卻說：“我們只不過是在這裡歇一歇，你還怕強盜麼？”
“師父，這裡恐怕不是糟了強盜。你看這地上，腳印還很新，並沒有絲毫慌亂，而且半點血跡都沒有，這些房子的大門也沒有被人踹開的痕跡。但房子裡的東西還在，也不像是集體搬家了。就像是整個村子的人都突然消失了一樣。”
靈素真人不耐煩地說：“那又如何，你已經不是凡人了，難道還怕這種小事？你這種性子，一輩子都不得長生。”
白玉堂不敢再說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戒備。
兩人走進村子裡，白玉堂先扶着靈素真人在一所房子的前院坐下。
“師父，你先歇息一下，我去打點水來。”
靈素真人不耐煩地擺着手，將白玉堂趕走。
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多少年沒體驗過這種虛弱的感覺了，靈素真人現在是看什麼都不順眼。
正歇着，靈素真人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女人的聲音。
“你是和尚？”
靈素真人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在身後，而他對於和尚二字可以說是深惡痛絕，正要反駁，卻感覺有點不對。
轉頭一看，靈素真人看到一個詭異的人影站在他的背後。
這是一個女子，頭戴三珠寶冠，半裸上身，腰束長裙，手執一朵蓮花，身披一條飛天綢帶，像極了佛門天女的打扮。
這女子雖然五官精緻，身段婀娜，但靈素真人看着她卻覺得渾身發寒。因爲這女子全身不管肌膚還是衣服都是青石般的顏色，猶如凋塑一般。這青石凋像正與自己四目相對，剛到的話正是從凋像嘴裡說出來的。
如此驚悚的畫面，讓靈素真人心中大驚。
這絕對是妖怪，恐怕就是讓整個村莊空無一人的真兇。若是以前，靈素真人必定賞這妖怪一發神霄雷，但如今他就是一個凡人，還是虛弱得路都走不動的老人，面對這妖怪毫無反抗之力。
這時候這妖怪再次開口詢問說：“你是和尚？”
靈素真人思考片刻，連忙回答說：“阿彌陀佛，貧僧靈素。”
在他數百年的人生裡，見識過許多妖怪，這種由死物成精的妖怪一般智慧都很差，只會按照某種本能行事。
靈素真人就見過一個勺子成精，變成了一條手臂，只會向人招手。因爲這勺子成精之前是用來攪泔水的，只要將泔水淋上去就能讓這妖怪滿足而退。
這凋像成精應該也是一樣，大概是成精之前被人祭拜過。
看這造型，與佛門有極深的淵源。所以靈素真人決定冒險，自認和尚活下來的可能性應該更大。
說完，靈素真人緊緊盯着這個妖怪。
若是自己猜錯了，恐怕今天就要命喪於此了。
這妖怪聽了，並沒有傷害靈素真人，反而很高興地說：“你是和尚，應該拜我。”
靈素真人滿臉疑惑，這妖怪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謹慎地問道：“爲何要拜？”
“我乃青蓮佛母，皈依我者可登極樂。”
青石妖怪說完這句，將手中的石蓮花遞到靈素真人的眼前。
青石蓮花徐徐綻放，露出一個碩大的蓮蓬。只是令人驚恐的是，原本應該生長蓮子的地方，竟然長着一張張人臉。
這些人臉栩栩如生，男女老幼都有，恐怕就是這個村子的百姓，現如今全部被封印在蓮蓬之中。
不僅如此，被封印的百姓臉上全是滿足的表情，嘴裡還不斷呼喊着：“青蓮佛母，至善至高，佑吾家鄉，萬世永昌。”
看到如此恐怖的情景，靈素真人額頭滲出冷汗。
而此時，青蓮佛母再次開口對靈素真人說：“還不皈依，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