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一瞥,那走上來的人身上有說不出的韻味,像是高僧的佛光,又像老道士的紫氣,十分玄奇。他問:“好了?”
林肅一拳轟碎屍傀的頭顱以示迴應。
鐵布衫、金鐘罩齊開,林肅活像一隻戰爭巨獸碾過屍傀堆。邪魔外道的手段陰損卑劣,殘酷無情,林肅以前只以爲魔道也是人,這才初出茅廬,煉屍人的面都沒見到,他的道心幾乎破損,彷彿往生咒洗滌死者亡魂時溝通了他的心臟,平靜的心熱血沸騰。
林肅捶爆一個屍傀的腦袋,突然對陳靖說:“你的情報有誤,屍傀的數量遠超二十,就我們殺的,也有四十了吧?”
陳靖頷首,沉吟道:“煉屍人半個月來大肆煉製屍傀,材料來源於躲避賦稅和饑荒的難民,我們殺的那些只是男人,女人和孩子都不知道弄哪兒去了,該死的煉屍人,該死的天災。”
活人屍傀無疑是恐怖的,那是對普通人來說,但凡有不俗功力的人,這些鬼東西又很沒趣,只要不讓他們抓傷,幾乎沒有危險。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煉屍人,他如果不死,屍傀就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越來越多的人失蹤,或許他躲藏一年半載,就能在某個貧窮的地方製造一支屍傀大軍。
陳靖沉聲:“林肅,這些屍傀我來解決,你且上去搜捕煉屍人,他一天不露面,我的心就安靜不下來,不能讓他躲在暗處算計。”
大喝一聲“天雷金鑾刀”,咻咻剁下幾顆屍傀腦袋,陳靖殺出一條道,林肅剛一走,他又舉刀殺回去。
山巔,林肅看見滿地骸骨,有的一二尺高,有的則有成年人高,骨骼上沒有半點肉,頂多有一層烏黑的皮裹在骸骨上。
他的前面,一個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盤腿坐熊熊烈焰的四方鼎旁,時不時地往鼎裡倒材料,林肅看的清清楚楚,那些所謂的煉丹材料,只有兩種,人肉和心臟。
林肅勃然大怒,心臟一隻手能抓兩隻的樣子,明顯發育不完全,那是幼兒稚子的心臟,至於人肉,多半是婦女的血肉。
“煉屍人……你罪孽深重,理當下地獄受十八層地獄刑罰。”
“山下的活屍都攔不住你們嗎?這一任的六扇門捕快有點本事,可惜來早了,最遲一刻鐘,老夫完美的傑作就要現世……”煉屍人緩緩站起來,“既然你在不合適的時間出現,先解決你,再解決山下那個,一隻小小的螻蟻,翻不起風浪。”
煉屍人一回頭,那恐怖的樣貌着實嚇了林肅一跳。面上灼燒過沒有一塊好肉,左邊眼眶空蕩蕩的,沒有鼻子和耳朵,右手齊腕斷,他就是臭名昭著的煉屍人?
煉屍人倏地跳起來,枯槁般的左手化作鷹爪,金鐘罩震的悶響,手一鬆,金鐘罩沒有一點痕跡。
“好弱的攻力。”林肅蹙眉,煉屍人的本身實力並不高,甚至比不上林清流。當攻擊來時,他下意識的施展金鐘罩,卻是多餘的舉措。
林肅的手正拿下煉屍人時,三道影子立即擋在後者身前,他們的形象也是屍傀模樣,卻和山下的屍傀不同,身上掛着腐爛的肉,蛆蟲在幾處森然白骨上啃食。
“三具屍傀,生前皆是修煉外家的高手。”林肅分析屍傀,得出結論。
煉屍人手舞足蹈地癲狂道:“安陽縣幾年前的三個高手都在這兒了,煉屍大法鑄成鋼筋鐵骨,他們比生前還厲害幾分,乖乖地獻出鮮血,老夫把你煉成屍傀,不辱沒你的這身實力。”
林肅一動,三個屍傀也動了。
大金剛拳轟擊一具屍傀的胸膛,反震的力道震的他拳頭酥麻,急忙撤退,屍傀窮追不捨。
呼!
呂四海從天而降,捶翻其中一具,陰鷙的目光刺入煉屍人的獨眼,“何三刀、餘飛鷹、樑仲,都是老熟人啊,林小子,你去吧,那狗賊的命老夫預訂了。”
“呂四海?”煉屍人驚呼。
“儘量。”
林肅迅雷不及掩耳一隻手扼住煉屍人的咽喉,將他提起來,另一隻手忍不住亂掄拳頭狂砸,三兩拳砸的煉屍人血流滿面,擡高手,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煉屍人咳出一口夾雜着內臟的血,抓住林肅的手腕,狀若瘋狂地厲笑,“來不及了,我的傑作出世,我們都會淪爲它的養料。”
林肅掰斷煉屍人的手,疾速往四方鼎衝去。
轟!
四方鼎炸開,血紅色的火焰龍捲沖天,一隻潔白的嬰兒小手搭在四方鼎上。
煉屍人瘋癲道:“現世吧我的孩子。”
鼎中一個三四歲的光腚孩子走出來,冷冽的餘光瞥的林肅周身不舒服。小孩停在林肅身上的眼睛僅僅三個呼吸挪開,沒有感情波動的目光投到煉屍人殘缺的身體,驟然兇光乍現。
林肅哪敢掉以輕心,這人三四歲的身體,那餘光卻令他都心底微寒。
煉屍人到底弄出了了個什麼樣的怪物?
咻!
危險……
林肅剛反應過來,煉屍人的胸腔就出現了一個大洞,心臟不見了。
好快的速度。
捏碎心臟的小孩意猶未盡地吞噬煉屍人心臟,坐在屍氣瀰漫的峰頂凝望着東昇的太陽。煉屍人嗬嗬地吐血,笑容鎮靜且滿意。
一幕幕回憶勾勒着他的思緒……
四歲那年,酗酒的父親手握擀麪杖狠狠地打他,那一天他體無完膚。
七歲時,他到村子裡一個富庶人家幹活,主人家的少爺失蹤一塊上好的玉佩,在他的房間翻了出來,怒火中燒的老爺那菜刀砍斷了他的右手,儘管他哭喊着說冤枉,而他的酒鬼父親在一旁冷眼旁觀。
十一歲,他偶然看見大少爺和老爺的十一夫人偷情,少爺叫人摁住他的四肢,活活剜去他的左眼,他曾哭着發誓求饒,保證不會說出去,但沒人相信。
少爺把他送進了官府,理由是意圖強暴十一夫人,花了大價錢買通縣官,在“人證物證”齊全的情況下,官府判劓刑,順便割去了他喜歡偷聽的耳朵。
過去種種歷歷在目。
他怨恨父親的懦弱無能,怨恨富貴人家的不辨是非,怨恨村民的冷漠態度,屠殺了那個冷漠的村子他不後悔,殺了那狗官他不後悔,可爲什麼眼角會有淚水?
他明白了,是牽掛。
牽掛他的“孩子”。
創造這個孩子的目的,是爲了彌補孩童時的遺憾啊,如果時光倒流,我願帶着這個孩子隱姓埋名,給他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愛。
可惜,我始終是個儈子手,創造這個孩子,我的雙手沾滿鮮血,死在他手上,我也算死有餘辜。
父親啊,我還是愛你的,把你葬在故鄉的山坡,是爲了讓你看見,我可憐死在你拳頭下的母親依舊深深眷戀着你,直到死了都未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