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了,誰還來電話?軍武覺得奇怪,莫不是哪個車間出了事,向自己報告?
拿起電話聽筒,傳來的是一聲稍顯低沉的女聲:喂?軍武科長嗎?
嗯,哪一位?軍武覺得這聲音很陌生。
“怎麼,沒聽出我是誰?”對方開始嬉笑起來。
軍武覺得這個聲音像是在哪兒聽過,並不陌生。但是,讓他說出是誰?還真就說不出來。
“嘻嘻,我知道你是誰?可是,我一下子說不出你的名字……”軍武用了這種方法緩解尷尬的氣氛。
“哈哈哈哈,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沈英。”
“喲!沈英科長!我說這動靜這麼熟悉呢!你現在哪兒?怎麼三更半夜的來電話了?”
“三更半夜怎麼了?影響你做好夢了嗎?”沈英依然是輕鬆的與他開着玩笑。
“做什麼好夢,我剛剛出去回來。”軍武不知道怎麼就說了實話。
“三更半夜出去幹什麼?與情人約會嗎?嘻嘻……”
“我都是結婚的人了。哪兒來的什麼情人?”
“結婚的人才找情人呢!”沈英又鬧了一句。
“呵呵,那我就該犯錯誤了。”軍武笑着迴應了一句,又問:“沈英,你在哪兒?幹什麼呢?來電話有什麼指示?”軍武怕她扯得太遠,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呵,我在工廠辦公室,正在組織大筆桿子們起草《工作報告》。我聽說你住辦公室,就想打電話找你聊聊……”
“呃,你已經起草《工作報告》了,動作真快!”
“我聽說,你的宣傳輿論搞得不錯呢!”沈英也誇獎了他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搞了輿論宣傳?”
“局組織部告訴我的啊,另外,局裡的《簡報》也登了你們‘大戰紅九月迎接黨代會’生產競賽活動的報道了。”
“哦,這……我沒注意看呢!”軍武這才瞅小朱桌面兒上的一堆文件,看看是不是有《簡報》之類的東西。
“軍武,你連局裡的《簡報》也不看麼?幹嘛那麼忙?”
“不是忙。是沒心思……”軍武的心裡話就說了出來。
“沒心思?怎麼了?能和我說說麼?”沈英顯得非常關心他的情緒。
“這事兒,不說也罷。”軍武想,家醜不可外揚,再說,這要是說出去,明顯是發泄對齊書記的不滿。傳播出去,總是不好。
“軍武,你對我,不放心麼?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沈英揀起了那天晚上送她回家勇鬥歹徒時說的話來。
“我那麼說,是爲了保護你。可是,這話要是讓你男朋友聽到,他不得咬死我?”
“他又不是狼,不是狗,咬你幹什麼?嘻嘻……”沈英儘量將口氣放輕鬆,看來,她是有了男朋友的。
“那好,趁深更半夜的機會。我就向你發發牢騷……”軍武就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她聽。
“呵呵,原來是這樣……嗯!”沈英聽得一清二楚,接着就像思索起來,爲軍武尋找解決的辦法。
“沈英,既然你承認我們是朋友,你看,下一步,我應該怎麼辦?”軍武謙虛的求教了。
“呵呵,局裡人都說你們的齊書記是個老滑頭,特愛耍手腕兒。看來,果然如此。”
沈英說出了自己初步判斷。
“沈英,你認爲是齊書記在背後支持老方?”
“當然是。在我們輕工系統的企業裡,政工科是具有政治權威的部門,如果沒有廠領導的支持,那些車間主任絕對不敢與政工科作對。”
“嗯,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既然是那樣,齊書記爲什麼就明確告訴我支持老方,卻要爲袁大頭做工作呢?”
“因爲,局組織部多次要求讓袁大頭進入總支領導班子。而齊書記心裡卻捨不得拿下老方。糾結之下,就把你這個先鋒官拋出去,讓你明面上支持袁大頭,給上面造成全力支持袁大頭的假象。然後,真正選舉時再做手腳,保住老方。”
“要是這樣,我不是讓齊書記耍了嗎?”軍武聽了沈英的話,很是生氣。
“不說是你被耍了,也差不多。你知道嗎?上次你們廠總支換屆改選,齊書記就這麼耍戲過老朱一次,結果,老方一夥恨死了老朱,差一點兒把他的總支委員拿下來。軍武,你千萬不要重蹈覆轍呀!”
“齊書記,這老頭兒對我挺關心啊!他有那麼壞嗎?”軍武疑惑不解。
“軍武同志,***,與人的品質沒有關係。爲了取得勝利,有時需要將自己最親愛的同志出賣掉……”
“哈哈哈哈……沈英,你講這話,真像是個政治家呢!好吧,政治家,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幫助出個主意吧!”
“既然要我出主意,我就告訴你,立刻撂挑子,不幹了!”沈英說的乾脆利落。
“什麼?你要晾齊書記的臺?”
“你不敢麼?”
“不是不敢。是覺得不妥。”
“嘻嘻,是抹不開面子,狠不下心來吧……”沈英一語點到了軍武心理的穴位上。
“是的。我覺得,齊書記對我還是不錯的。”接着,軍武就講了齊書記留自己在機關工作、工資定三級,允許自己住辦公室的種種好處來。
“嘻嘻,軍武啊,這些事兒,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區區小事。可是,軍武,咱們青年人,政治前途是第一位的。他現在***將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很不道德啊!若是換了我在你的位置,我不但撂挑子,還要使壞,讓這次換屆鬧出亂子來。看到時候誰丟人!”
“好沈英,謝謝你的關切。不過,撂挑子就別了。想個別的辦法吧!”軍武覺得自己實在難以與齊書記翻臉。如果自己與齊書記鬧掰了。在這個工廠裡還想指望誰能支持自己呢?沈英的話,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適合他這兒的具體情況。
“既然你這麼優柔寡斷,那就,退一步,暫停工作。”
“暫停工作?怎麼個暫停法兒?”軍武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這還不明白?就是停止你那種熱烈的宣傳活動,讓廠裡的氛圍冷卻下來。讓齊書記心裡明白,他那麼陽奉陰違是不對的。他應該首先要考慮到你的利益。”
“我的利益?”
“是呀,不管是袁大頭當選?還是老方當選,你都不應該介入其中。你現在最需要的是自己成爲總支委員。這是你考慮問題的基本點,也是你開展工作的前提上。軍武,如果你將來連總支委員也當不上,現在賣這種力有什麼意義?這事兒,應該與齊書記說明白。必要時,甚至可以與他叫板。”
“謝謝你沈英,我明天就讓大喇叭的廣播停下來。”軍武立刻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另外,這事兒,你應該去局組織部,向趙部長彙報一下。”
“找趙部長,那不是告齊書記的狀嗎?”軍武猶豫了。
“不是告狀,是請示工作。你不妨直接問趙部長,局裡是不是全力支持袁大頭?如果因爲支持袁大頭而導致自己落選,局裡能不能爲你承擔責任?這些話不問明白,你不是瞎幹嗎?”
“對對對對對……”軍武聽到這兒,不知道自己一連串說了多少錢個對。
“對個屁!”沈英聽到軍武的聲音笑着罵了一聲,說道:“我打電話,本來是想與你商量《工作報告》的事兒,沒想到,讓你把時間佔了。好了,十點半了,睡覺吧。以後聊。”
軍武豈能這樣放下電話,又粘粘地問她是不是該回家了?需要自己去護送嗎?直到兩個人商定,制毯廠的《工作報告》出來後,由軍武潤色;輕工機械廠的《工作報告》出臺後,由沈英幫助審覈,兩個人才意猶未盡地放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