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打車先回了家,把自己要拿的行理都準備好,又到日本小樓裡拿了幾樣或許能用得上的常備藥,這才坐着出租車到了長途汽車站,買票上了直奔大瓦山徐家鎮的長途客車。
如意要支教的地方是徐家鎮中學,那裡離雲城有三十公里遠,地處在大瓦山的縱深處,屬於省級貧困鎮,而那個徐家鎮中學,卻是全鎮唯一一所中學,老師有二十名左右,學生卻有六七百之多,師資力量屬於嚴重匱乏狀態。
如意聽說,除了雲城一中之外,其他幾個高初中都早早的向那裡派去了支教老師。
雲城一中算是一個富貴窩,老師們哪個不是嬌生慣養的?只要是科任老師,就會成爲學生家長的追捧對象,光一個假期的補課費就能收個十萬八萬的,所以張曉荷纔會拼了命的往裡鑽,看着人家豪車豪宅,穿金戴銀的,她一個"小市貧”能不眼饞吶?
而那些一中老師,支不支教,一樣也能在重點高中的光環下混個特高教之類的職稱,所以沒人成心去遭那份活罪,也就出現了人家都到地兒半個多月了,可一中的老師還頭影不露的局面。
如意今個兒可謂是陰差陽錯才走了這麼一步,本來也覺着挺憋屈的,但坐在了車上,看着窗外那廣闊的原墅和遠處的山巒,心情卻又豁然開朗了。
她覺得這是命運跟自己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如果沒有之前那些錯綜複雜的濫事,自己說什麼也不可能突然選擇走這條路吧?但細細想來,卻像是冥冥中註定了一般,她就該走上這條路,就該有這樣一次扶貧支教的經歷。
那麼,既然如此,我就該敞開胸懷去接受生活對我的賜予吧!如意想,不是有那句話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事誰說又不是福了?
在車上,韓嫣打來了電話,她對如意說:“你爸爸知道了你的事,他說你該出去闖闖,他沒怪我把你給放走了,還說我做的對………他是個粗人,根本就不瞭解你,你每到‘那時候’就愛肚子疼,要記得多喝大棗紅糖水,少吃涼的。
“還有馬上要天涼了,注意多穿些衣服,山裡邊跟城裡不同,風又涼又硬,如果惹上毛病,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還有,實在要是挺不住了就回來,你一個柔弱的女孩,你這麼做人家也無話可說,你也別怕人家笑話,知道嗎?”
如意聽着小媽媽的嘮叨,本來應該煩不勝煩的,此時卻覺得非常溫暖,本來想要說些什麼,可嘴裡卻只能發出“嗯嗯”的應答聲。
韓嫣又說:“這個星期我實在是脫不開身,明天得做些準備工作,星期一就要到市政府上班了……我下星期再抽空到你那兒去看看吧,你要什麼,缺什麼,都先想好了,打電話告訴我,我給你帶過去………”
如意覺得挺煽情的,連鼻子都開始發酸了,眼圈裡也含了淚,幸虧這是在玎電話,小媽媽看不到自己,不然就她這熊樣,準保讓小媽媽笑掉下巴了。
“嗯。”
韓嫣想了想,又說:“我在那裡有個老學長,姓艾,叫艾國
強,是那裡的校長。剛纔我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他和嫂子會照顧你的。去了那兒,你直接找他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媽。”如意對着車窗外向後移動的景物不住的點頭。
掛了電話,如意還不忘把那個“寧總”的手機號碼設入了“黑名單”,是他讓自己“背景離鄉”的,是他讓自己離開小媽媽的溫暖呵護的,他理應受到這麼“公正”的待遇。
如意身邊坐着一個年輕男孩,跟她年紀相仿。如意發現男孩一直在偷偷的注意着她,待她擦乾了眼淚,不經意的與他的目光對視,而對方卻羞答答的紅了臉,忙不迭的轉開了頭。
如意從小就因吃了那“母渡換腸散”,成了一個人所矚目的倩女佳人,因而對於男人們的這種窺視目光,早就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所以她也沒怎麼在意,只是淡淡的一笑而已,又轉過頭,把視線轉向了窗外。
車窗外的景色漸漸地發生了轉變,先是從田野變成了丘陵,又從丘陵變成了連綿起伏的大山。
尤其在山中的國道縱深處,汽車變得像過山車一樣刺激驚險了,不僅道路開始起伏不平,而且那路邊不遠處就是一個萬丈深淵,看了讓人覺得冷汗直冒,膽戰心驚。
還有那些像巨人或是黑幕一樣的大山,一座座的排隊向這裡涌來,又一個個的黯然身退,沿路變幻着的奇景讓如意歎爲觀止,她不禁暗贊着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實在是太神奇了。
這時候,那身旁男孩的臉色開始變得煞白了,對着手中的塑料袋不住的噁心乾嘔着。
如意看出來他是暈車了,忙站起身,從行理架上拿下了一隻牛皮小箱,打開箱蓋,從裡邊的小瓶瓶罐罐中翻揀出一個小瓶,倒出了兩顆金色的丹藥,遞到那個男孩面前,說:“給你,吃了它就沒事了。”
男孩眨着眼睛看着她,遲疑了好一會才接過了那兩粒丹藥。
如意把牛皮小箱塞回了行理架上,又拿了一瓶飲料遞給他。
男孩吃了藥,又喝了兩口飲料,沒過多久便緩了過來,他撓着頭髮說:“謝謝你,你的藥真靈。”
如意剛纔給他拿的是蛾砂忘憂丸,不僅對眩暈一類的病症有奇效,而且還能清神解倦,生津止咳,也算是一劑難得的神藥。
只不過這藥的配料到現在再也收集不全了,如意手中也只有百十粒左右。
“不客氣。”如意對他嫣然一笑,又問他:“你也去徐家鎮?”
那男孩點了點頭,只是“嗯”了一聲。
看得出來,這個男孩的性格很內向,尤其在美女面前,就更加的拘謹了。
蕭如意至從修成美女之後,也跟小媽媽學得謹言慎行,高雅恬淡了。所以對方不多言,她也不願多說什麼,隨手翻着手機上下載的小說,低着頭認真的看着。
“你也愛看張愛玲的小說?”突然那男孩突兀的冒出了一句。
如意轉過頭,笑了說:“算不上愛看,只是無聊時看兩眼。”
男孩說:“你看的應該
是《小團圓》吧?這本書是張愛玲臨終時的作品,不僅沒有結尾,內容也比較神秘………”
如意沒想到這男孩的眼神如此的好,在手機上那麼丁點大的字竟然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還能從文章中猜出這本書的書名和作者,可見這個男孩對張愛玲的書研究頗深。
但如意最怕跟人掉書袋,而她的老爸正是開書店的,什麼樣的書她沒翻過,對於書中的錦繡文章雖然嚮往,卻是“曾經滄海難爲水”,若要讓她說出個子午卯酉來,的確是難上加難。
現在她只是連連點頭一副悉心受教的樣子。而對方雖然聲音不大,卻是侃侃而談,條理清晰,完全有一種課堂上的名師風範。
如意想到“名師風範”這四個字,不禁腦中靈光一閃,問道:“你不會是當老師的吧?”
那男孩正講到興頭上,被如意這麼一問,先是卡殼了,再又瞠目的問:“你怎麼知道的?”
如意微微一笑,說:“因爲我也是師範畢業的。”
“真的嗎?”男孩興奮的問:“那……你是哪個師範畢業的?”
如意說:“省師範。”
省師範是全國重點師範,高考入取的分數線幾乎快趕上那些耳熟能詳的名校了,但因其畢業之後就能分配到高中當教師,所以報考省師範,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來形容一點也不爲過,也難怪男孩聽了如意說出自己的母校時,臉上立刻現出羨慕的神色。
“沒想到,你還是高材生呢。”男孩說。
如意聽這話覺得刺耳了,這又有什麼“沒想到”的呢?
但即便是有人冒犯了她,她說話也很少帶着鋒芒,這也許跟小媽媽的家教有關吧。
她只是很淑女的淡淡一笑:“我哪裡是什麼高材生了,只是高考時沒日沒夜的苦讀,糊里糊塗撞上了好運氣而已——平時我的學習成績也不怎麼樣。”
謙虛是一種美德,但如意還真有點謙虛過頭了。當年小媽媽的悉心輔導、諄諄教誨,因而蕭如意一直都是班裡的超級學霸,總是落了第二名十分往上,所以考入省師範是“糊里糊塗撞上好運氣了”還真有點“言過其實”了。
那男孩卻是信以爲真,點頭說:“你說的沒錯,有時候高考還真需要點運氣。”
如意總覺得跟他談話不太投機,本想再問問他是哪個師範畢業的,教的是什麼專業,在哪教書之類的問題,可再一聽他說的話似乎還藏着棱角,便懶得再問了。
那男孩本待把自己的情況一併告訴她,可見對方一副慵懶的樣子,也不好自討沒趣。
兩個人一個不言,一個不語,誰也不搭理誰,如意乾脆閉了眼睛靠在車窗上,假寐着。
正在昏昏噩噩半睡半醒之間,如意突然聽到售票員在喊:“下一站就是徐家鎮了,有下車的乘客請帶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如意甩甩頭,看着車窗外那被晚
霞籠罩着的山巒,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慌亂。她在想,接下來等着自己的,將會是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