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外匯渴求症
一陣默然之後，孟局長開口問道：“樂仁同志，你覺得石門服裝廠能賣掉嗎？誰會買？”
樂仁敏銳的覺察到孟局長的話裡有一絲尖銳，同時，石門服裝廠的幹部們也因爲自己剛纔的一番話，流露出一絲異樣的情緒。於是微微一笑：“孟局長，我只是在回答您剛纔的問題，就是實在救不了的企業怎麼辦？只能賣掉。我可沒說石門服裝廠救不過來了啊！救不過來的話，我和誰合作？”
“你是說，服裝廠還有辦法？”年齡最大的李師傅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一把抓住樂仁的胳膊，緊緊的攥着：“你快說說，怎麼救？”
“是啊，怎麼救？銀行已經不再給我們廠貸款了，倉庫裡積壓的服裝降價都賣不出去，要是陪着本兒賣了，流動資金就不夠週轉的了，還有，廠裡的職工都仨月沒發工資了，原來銀行給貸款的時候，只給員工發了一半的工資，算下來總共欠了員工半年的工資了。這裡裡外外都是欠賬，把廠子賣了都堵不完這些窟窿啊！”***掰着手頭一一算着，作爲主管生產的副廠長，他最清楚問題出在哪裡。劉倉柱則是站在一邊低頭不語，作爲廠長，他無話可說。
孟局長點點頭：“服裝廠的資金週轉不開，產品銷售滯脹這兩大問題不解決，就沒法恢復生產，救活服裝廠。樂仁同志，我聽劉廠長說，你們柏鄉商貿公司已經和服裝廠簽訂了合作協議，聯合辦廠，由柏鄉商貿公司負責跑市場，下訂單，那麼，能不能由你們柏鄉商貿公司負責解決一下服裝廠資金週轉不開的問題呢？”
樂仁詫異的擡起頭：“我們？孟局長，我們柏鄉商貿公司只有一萬塊的註冊資本，怎麼可能解決服裝廠的資金週轉呢？”
劉旭聽到這裡，突然一把抓住樂仁的肩膀：“你有辦法的，你第一次來就說要在我們廠定製服裝，怎麼可能沒有資金來源呢？還有，你買了十五包積壓的汗衫，付帳用的是港幣。你連外匯都有，說明你有資金來源，對不對？”
“哦？樂仁同志有外匯來源？這可是個好消息。”孟局長聽到外匯兩個字，也不禁動容了。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隨着改革開放，國家急需大筆的外匯購買國外的技術，設備，乃至原材料，原有的那點外匯儲備根本不夠用。很多的人沒法想象，後世擁有外匯儲備一度超過四萬億美元的中國，八九十年代只有可憐的幾十億美元的外匯儲備，直到兩千年以後，國家的外匯飢渴症才隨着外貿順差逐漸消除。
樂仁第一次來石門服裝廠定製服裝，被劉倉柱拒絕，所以後面劉旭拉着樂山買衣服時，樂仁靈機一動，用港幣付的賬，留下了一顆誘餌。劉倉柱知道後，把這一小筆外匯留在服裝廠賬上沒有上報，怕被二輕局收走了，所以樂仁有外匯的事情，只有石門服裝廠內部的幾個人知道，新來的孟局長自然也就不知道了，此時突然聽說樂仁有外匯，自然是有些心動。
八九十年代，國家機關對外匯渴求甚至超過了企業。當時有一項政策叫出口退稅，就是如果你的產品能夠出口換取外匯，可以憑出口證明到國家申請退稅，直白點說，就是出口的產品國家給你補貼，這樣企業就可以低價甚至虧損着出口產品。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換取寶貴的外匯用以購買經濟發展急需的設備、技術以及原材料，雖然看起來是在虧本做生意，但是通過這種方式把國內的產品換成了外匯，再用外匯買來了急需的設備和技術，最終換來的是幫助國家在宏觀層面上獲得了難得的發展機遇。
整體來說，出口的低端產品打一些折扣是合算的，因爲最終換來的是國家發展的機遇。而企業也在國家的補貼下佔領了市場，提高了生產效率，即使是後來取消了出口退稅，這些企業也在國際市場上站穩了腳跟。
所以孟局長聽到外匯時，馬上就不淡定了：“樂仁同志，如果有外匯的話，二輕局可以考慮給服裝廠單獨的改制政策，比如，出售股權。”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八八年的時候，公有制還是全社會認可的主流，南巡講話還沒有出現，這時候出售國有企業？孟局長是膽子大還是帶着尚方寶劍？
樂仁此刻也是震驚不已，現在就可以搞國退民進？是我記錯了時間？還是這個世界的時間線變了？
看着大家的表情，孟局長自然知道人們在想什麼：“同志們，國有企業經營不下去了，也是可以出售的嘛！剛纔樂仁同志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國有資產要保值增值，對於部分經營困難的國有企業，政府要幫扶，但是實在難以扭虧的國有企業怎麼辦？就這樣任其虧損下去嗎？不，那是對國有資產的不負責任。我們不能因爲怕擔責任，就眼看着這部分國有資產像冰棍兒一樣化掉。所以，二輕局經過研究和請示上級領導，已經做出決定，面向社會，拍賣服裝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