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便勾起前仇舊恨,添了三分勇氣,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頓道,“你可認識一個叫伏正的暗族?”
他忽的詭異一笑,“怎麼?想替你的交配對象報仇麼?”眸光打量我片刻,“你知道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交配??我一愣。
他的目光卻瞄了瞄牀上的非月,“他回皇宮後,身上有你的味道。我便知道你們交配過。”
表情自然,語氣平和,好像在說天氣!
可是交配!!!
我磨牙,一字一頓道,“我們是人,沒有‘交配’這個詞,動物和牲畜才用交配!你們暗族纔是交配!!”
他偏過頭,疑惑的,“我看過你們教人交配的書——上面的動作和我們族人交配時沒什麼不同啊?”想了想,“不過姿勢和動作多些而已!說到底是一樣的!爲什麼不能說交配?”
汗!春宮也看過?真夠好學的!
我翻了個白眼,“我們男女之間做這種事是因爲相愛!而交配則是因爲本能需要!這能一樣嗎?”
他低頭沉吟片刻,“那你們去妓館的男女交配也是因爲愛麼?那爲何要給錢?錢不是用來買東西的麼?”
額——我一噎,硬着頭皮道,“那是——因爲有些愛是用錢來表達的。
他偏着頭,想得很認真,“什麼叫愛?”他問。
愛都不知道?
我不耐煩的道,“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是爲親人之愛,朋友知己是爲友人之愛,男女相知相守是爲男女之愛。是人都知道愛的,你不懂麼?”
他搖搖頭,“不懂!”
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愛是一種感覺。當你愛一個人時,不在一起會讓你思念,在一起時會讓你覺得幸福。愛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能讓人爲對方變得無私,變得勇敢!”
“是法術麼?”他聽的很疑惑。
呸,呸!我怎麼被他扯到一邊去了。
跟個暗族說什麼是愛!真是對牛彈琴!
“你爲什麼要害非月?爲何騙他去大漠?”我看着他問。
他若有若無的笑了笑,“你怎麼肯定是我給他的消息?”
吸了口氣,我直視他,“能知道我和非月關係來利用這一點給他下圈套,又能通知暗族去抓他——除了你,還有誰?”
他脣角翹起,居然笑得很天真,“你很聰明!”他讚我一句後,又悠悠道,“第一,我沒有騙他。他要找‘赤果’——火國大漠裡的確有‘赤果’。第二,你怎知道我一定是害他?說不定——我在幫你們?”
幫我們?我忍口氣,“你讓暗族抓非月,害的他差點送命,這也叫幫?你不是說過兩不想幫麼?你會這麼好心?”
他笑了笑,“可不是我主動找他的。我一直在藏書閣看書。他來找‘赤果’的消息——我不過用‘惑術’指使那個藏書閣的老頭告訴他火國大漠有‘赤果’,這難道不是幫他?不過既然兩不想幫,我幫了你們,自然也要幫我的族人,所以我告訴他們這個人是水國的王子。一邊一個消息,這才公平,不是麼?”
“你!”我怒目而視,只見他笑笑,“何況,若不是我引他去大漠,你們又如何能知道已經有暗族來了!我可算是幫了你們的大忙。”
一說到這個,我清醒過來,“暗族到火國大漠究竟是爲什麼?來了多少人?”
他忽的冷哼一聲,“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們!機會已經給了你們,能不能搞清楚是你們的本事!我縱然不喜歡他們,可他們還是我的族人!”
看來是不會說了,我轉了轉眼珠,“你爲何不喜歡你的族人?”
他忽然瞟我一眼,眸光怪異,“你會喜歡在交配後吃掉對方的族人麼?”
震驚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他忽然走到桌邊,看了看,取了一個茶杯過來,遞給我,“血!”
靜默片刻,我咬咬脣,伸手接過,如何走到一邊櫃子邊,拉開抽屜取出銀刀,把碗放到櫃子上。
背對他,我取出一條絲巾,慢慢的擦拭着茶杯。
“你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茶杯是用過的,髒了。我擦一下而已。”我低聲道。
他沒有說話,我把手腕放到碗上,銀刀劃下。
茶杯滿了一半,他道,“可以了。”
我用抽屜中消過毒的棉布包紮好,把茶杯端過去。
他就站在桌邊,在燭火下,他蒼白的膚色此刻看起來卻稍稍有了些血色,灰色的瞳孔異常閃亮。
他從我手上接過茶杯時,我碰到了他的指尖,不禁一顫,只覺冰涼無比。
他看我一眼,“喝上十次,便不會這麼涼了。”
他端起碗,慢慢湊近脣邊。
眼見那茶杯貼近,我突然問,“你爲什麼來這裡?”
在海底走了三年?這是何等的決心和艱辛!
他擡眼,“我不過是想活下去!”
灰色的眼眸中無悲無喜,說得平淡、簡單!
我忽然有些茫然,“若是我的血對沒用,你會殺我麼?”
他挑眉,“你的血對我沒有,我怎會找你?”
失笑,是啊,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呢。
他忽然又慢吞吞道,“我不會殺你的。第一,我不喜歡隨便殺人,太麻煩。這裡食物很多。第二,就算我殺過別人,但你是我來這裡之後,第一個看了我真面目而不怕我的人——我幹什麼要殺你?”
我有些呆愣,看着他把茶杯湊到脣邊——
“別喝!”再也來不及思索,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停住,移開茶杯,冷冷淡淡的看向我,不語。
閉了閉眼,“這杯有毒,我重新放一杯給你!”
轉身走到櫃子上把銀刀拿過來,我重新取過一個茶杯。
“爲何改變主意?”他平靜的看着我。
咬咬脣,“沒有爲什麼,就是突然不想了。”
銀刀再劃,血線落下。
半杯滿,我收回手,包紮。
他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舔乾淨。
放下茶杯,他看着我,“冰卡死了麼?”
我一驚,只聽他道,“她的原蟲都死了,她應該也活不了。”
原來他知道!
深呼吸一口,“她要殺我們,所以被我們殺了!”擡頭迎着他的視線,“你知道血裡有原蟲毒,爲何還假裝要喝?”
他微笑,灰眸閃亮,“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想我死。”
心裡一顫,我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只靜靜的看着我。
咬了咬脣,鼓起勇氣,“只要你不亂殺人,也不傷害我身邊的人。你要血的時候就來找我吧。不要讓人看見,我會給你的。”
“你相信我?”他問。
我不說話,把他用過的茶杯包起來。
“沒有毒。”看着我的動作,他道。
我擡頭疑惑,只聽他道,“我能控制自己的冰寒毒。不是所有我碰過的東西都有毒。你留着,我下回用吧。”
我握緊了茶杯,忽的一陣霧氣,“我答應你,只要他們不想殺我,我不會殺人的。”
淺灰的人影已經不見。
發了半天呆,我把所有的東西處理好後,樓下傳來了聲響。
淳于謙跌跌撞撞的出現在門口,一臉的驚色在看見我好整以暇的坐在桌邊時居然有些呆滯。
我擡臉朝他一笑,“你沒事吧?”
“你,你沒事?”他有些結巴。
我眨眨眼,“你很希望我有事麼?”
他一愣,“可,那是暗族?”
“你看花眼了!”我垂眸,隨即擡頭直視他。
“明明——”他蹙眉。
“我說你看花眼就看花眼了!”我站了起來,“你覺得暗族有可能放過你麼?你有中冰寒毒麼?”
他面帶疑惑,一方面相信他的感覺和眼睛,另一方便又無法解釋我的話。
只好沉默。
我走過去,“你坐下。”
他還有些愣愣的,便過來坐下。
我撥開他棕色的頭髮,拉開他的衣領——果然青紫一道。
這白仞手勁兒可真不小,按了按,還好,沒骨折。
“郡主——不用了。”他回過神,有些慌亂,面也紅了。
翻了翻白眼,“你是怕我佔你便宜麼?”
他噎住,我轉身去拿藥膏,給他塗抹。
他身體僵直,連耳朵都紅透了。
塗抹完,把藥膏遞給他,“早中晚三次。直到不疼爲止。”
他接過,我又道,“今晚的事,不要告訴別人。”
他不言語,卻擡頭看我。
笑了笑,“算我求你!你知道——我不會害人的。”
他脣角抿了抿,“是你,對麼?”
微笑看向他,語意調侃,“跟你的知書達理的郡守小姐成親了麼?”
他看向我,眸色有些複雜,半晌後,轉過目光,低聲道,“我答應你。”
我微楞,回神才明白他的意思是答應我之前的請求。
再笑笑,輕聲誠懇道,“謝謝。”
這一夜終於睡得安穩。
唯一擾夢的就是那雙細長的淺灰色眸子——有些孤傲,有些孤寂,甚至還有些悲涼。
搖搖頭,甩掉,睡去。
第二日,五鶴終於回來了,一起的還有森。
看着朝我溫柔而笑的銀面女子,我激動得撲了上去,“森!”
“早早!”森也有些哽咽,“我知道你不死的!老天怎麼會讓你死!”
我鬆開看着她,嘻嘻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就是個天大的禍害,哪能那麼容易死!”
聞言,她眼裡又是淚又是笑,說不出話,只是點頭。
五鶴站在一旁,也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