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破綻

回到王府, 下了馬車,州軍纔不再跟着,午雨倒依然跟在她身後, 想要一路送她去逐風院。

黃昏時分, 乏困小憩過後, 正是在餘暉裡舒心悠行的好時機。

從王府大門至逐風院, 要經過一處清池, 地下通着暗渠,清水裡養了許多尾金魚,靈動養眼。

蒲池正欲穿過清池旁邊的長廊, 卻看見了那處有一行人正拿了魚餌逗弄水裡的魚兒。

沈清蓉親暱地挽着沈茹,笑鬧着指着那些魚兒,

“姑母你看, 這魚兒竟也不怕撐着。”

說着又朝水裡撒了一把魚餌, 一時間水紋翻動,水中金色的影子爭先恐後地貪食。

沈茹應是午間休息足了, 如今精氣神不錯,打趣她:“可別再餵了,否則可真要撐着它們了。”

一時間笑語晏晏,好不親融熱鬧,蒲池只稍看了一眼, 便打算趁她們並未發覺, 繞道遠路回逐風院。

不料, 沈清蓉眼睛尖的很, 瞥見了她欲往回走, 出聲喚她:

“可是妹妹回來了?”

沈茹聞言也擡頭看向她,反正已被發現, 她也就不再躲避,上前行了一禮,

“太妃娘娘。”

沈茹似乎是見着她,連逗魚兒的心思也沒了,將魚餌給了身後的嬤嬤,才勉強睨了她一眼,說道:

“怎麼這身不倫不類的打扮?”

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着的素白男子長袍。

不得不說,這身寬袖袍子極其襯她氣質,淡然獨立於一方,尤其是一頭青絲束起,從側面看線條流暢若流水裡又帶着一絲傲然。

沈清蓉若不是剛剛見着了她的正臉,還真會以爲是哪家的貴公子來了王府,她忽略心裡的不舒服,附和着沈茹的話:

“姑母,我險些沒認出來這是蒲池妹妹呢。”

“太妃娘娘,男子裝扮,這一路歸京能省去不少麻煩,但確實有失體統,妾身這就速速回逐風院去,將衣服換下。”

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站住,”沈茹悠悠的開口,“午雨怎麼會在你身邊?”

她盯住蒲池身後低頭不發一言的午雨。

午雨跟着雲在鶴去了涼州,但卻隨蒲池歸來,沈茹心中隱約升起不妙的預感。

蒲池看了一眼午雨,示意他來說明,畢竟如果自己來說,沈茹還不一定會信。

“回稟太妃娘娘,是王爺遣了奴才一行人前往呦州,護送蒲夫人歸京。”午雨如實告知。

這話一說出口,沈清蓉和沈茹臉色皆變,前者是憤惱不已,後者是難以置信。

沈茹沉下臉,問她:“鶴兒怎知道你去了呦州?”

蒲池收到家信時,雲在鶴正在涼州,照理應該不知道纔是。

她如今已經從呦州回來了,且涼州也去成了,成功改變了雲在鶴受重傷的劇情,因此也就不再隱瞞,

“妾身擔心王爺,因而先去了趟涼州。”

聽了這話,沈清蓉狠狠的盯着她,沒想到她居然跑去了涼州,難怪雲在鶴竟然憐憫她,還派人護着她回來。

在沈清蓉眼裡,她就是勾引雲在鶴的下作之人,偏偏沈清蓉也不能說什麼,畢竟她小妾的身份名正言順。

“你去了涼州?”沈茹原本懶洋緩長的語調陡然有些不快,她看了一眼在一旁低着頭神傷的侄女,轉而說道:

“鶴兒去涼州爲的是國事,你一個婦道人家,爲了些兒女情長,竟敢貿然前往!”

帶了幾分慍色和威怒,一旁的婢女寒蟬若禁。

可蒲池臉上依舊淡然如常,她抿了一下嘴角,心裡浮現一計,

“妾身去往呦州時,日日噩夢纏繞,夢裡王爺隱隱約約總在說兩個字,氣息微弱,我聽得並不真切。”

她說得煞有介事,細眉緊蹙,彷彿當真想起了前些時日的噩夢。

沈茹這種上了年紀的老輩人,打心底裡相信夢能反映現實,又聽到是關於雲在鶴的,心裡一緊,並未打斷她。

蒲池接着說:“終於在一日晚上,夢裡,妾身奮力離得王爺近些,湊前去細細聽……”

她語調由沉緩竊竊,忽而變得急切快轉,將人帶入那個夢境一般,

“‘救我……’,王爺竟然在說‘救我……’,再一看,王爺胸口血紅一片,溼漉漉的,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正往外淌着血!”

沈茹忽的臉色煞白,她倒抽一口涼氣,急忙問午雨:“你離開時,鶴兒可是安然無恙的?”

午雨應道:“回稟太妃娘娘,王爺安然無恙,涼州有刺客夜潛知府府邸,多虧蒲夫人在王爺身側,出手相救。”

他很上道,明白要將蒲池的涼州之行說得合理。

“妾身做了那夢,很是擔心王爺,立刻便往涼州去,幸而有些拳腳功夫,夜裡將三個刺客給擒住了。”

她故意先用夢來勾起沈茹的擔心,這樣一來,自己涼州救下雲在鶴有功,沈茹應該不至於追究下去。

果然如她預料,沈茹得知雲在鶴有驚無險,鬆了口氣,已然忘記要追究她,只問:

“刺客是誰派去的?竟有人膽敢行刺酆朝王爺。”

“是涼州知府劉壽濤,王爺早已查探清楚,想必如今劉壽濤已經伏法了。”

她臨走時雲在鶴就在處理這件事,過去十幾天,連同劉壽濤擅自收稅、行刺一事,應該處理得差不多了。

大概是心有餘悸,沈茹沒有仔細思量,她的拳腳功夫爲何好得能和刺客匹敵,臉上帶了幾分後怕,扶住了旁邊嬤嬤的手,難得和顏悅色對她說:

“你一路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蒲池行了一禮,準備告退,卻聽得沈清蓉不服氣地挽着沈茹的手,拉長了音調說:

“姑母——”

沈清蓉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

她善意的提醒沈清蓉:

“姐姐可別忘了,前些日子說好要給我的‘糕點’。”

糕點指的是她欠下的五十兩金子。

果然,沈清蓉聞言臉色一僵,不敢再出言對她糾纏不放。

“好了,我也乏了,回去吧。”沈茹經這麼一遭,逗魚的心思也沒了,少見的不依着沈清蓉對付她。

·

回了京城,她這幾日一直在忙武館的事,狗蛋見她回來了,黏着她嘰喳個不停,

“公子,你瞧我有沒有長高?”

“公子,你要我守着鋪子,我連蒼蠅都沒讓它們靠近,我乖不乖?”

“公子,你在畫什麼?唔……這條小龍畫得不錯。”

她正在寫關於武館的招聘信息,武館開張需要夥計和武師,因而把要求都陳寫在紙上,到時候再張貼出去。

“我明明在寫字……”

她心虛地看了一眼紙上張牙舞爪的字,她寫的什麼來着?

無奈,只能讓狗蛋帶她去最近的印刷鋪子,將要求說給夥計聽,印了一打紙張,她抽出一張留底,剩下的都交給狗蛋去京城各處分發。

狗蛋拍着小胸脯向她保證,一定將這事做好。

瞧着他蹦躂蹦躂離遠的小身影,腦海裡不禁浮現一個見了她如同耗子躲貓似的胖團。

也不知蒲若久怎麼樣了,是不是還總愛事事找他娘。

她□□回逐風院,沒想到就有了蒲若久的消息,父親給她寫了一封信。

她隨手把招聘信息的紙放在桌上,展開信仔細讀了起來。

信中寫道家中欠下的兩千兩白銀已經還了,秦念芳也不再逞強,將鋪子交還父親打理,家中谷物收割後也正在滿山丘種橘樹。

重點是,蒲若久也不似從前跋扈了,乖巧的很,幫着家裡種樹,遇着蟲子也不再怯懦。

據父親補註,這一點蒲若久撒嬌要父親加上的,說是要他長姐知道他的男子本色。

讀到這裡,她不由得笑了出來,家中諸事皆有改變,父親字裡行間是遂意遂心,如此,她回呦州一趟也就值了。

正是這時,喜雙急匆匆跑了進來,欣喜地對她說道:

“小姐,王爺回來了。”

她把信摺好,仔細放回信封內,不驚不忙地說:

“回來就回來了。”

聽了這話,雲在鶴跨過門檻的頎長身影微微一頓,心裡倒抽一口悶氣,不禁又想起那日那封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信。

署名還是汪汪二字。

他如此一來,又有些擰着了,若石落泉水般的,沉聲報復似的打趣她:

“你就一點兒也不雀躍麼?狗狗,”話鋒一轉,

“不,應是汪汪。”

狗狗雀躍?她難不成要搖着尾巴往他身上蹭嘛。

沒想到他竟然就在喜雙後頭,把她的話聽了去,帶着怨念看向喜雙,卻發現她早已不見影了,門還被她貼心關得死死的。

“這個午雨,把喜雙都給帶壞了。”她想着想着便小聲嘟囔了出來。

答非所問,雲在鶴臉又拉長了幾分,悶聲說:

“那是什麼?”

“家信。”她以爲他問的是手裡捏着的信封。

“那個。”雲在鶴墨色潤意的眸子看向桌上的那張紙,他隱約瞧見紙上畫有幾個憨態可掬的動物。

她爲了排版有趣可愛,特意在招攬武館夥計的信息上加上的,沒想到將紙隨手一放,忘記收起來,被他給瞧見了。

不知道雲在鶴看去多少,她面上依然淡定如風,隨手將那張紙快速折起收在自己手中。

強裝鎮定說道:

“沒什麼,隨手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