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危在旦夕



夜色漸深,浮雲隨風慢慢飄過。

皇宮•東宮

東宮的書房內,東驍天遲遲沒有入睡。眨眼已過三更天了,他依舊心神不寧。單手支着頭,暗自閉目思索些什麼。

忽然,有人走進書房。

他徐徐睜開眼,望向來人。

鐵徵不僅僅是東驍天的貼身侍衛,更是他的心腹謀士。

鐵徵走到他面前,停下腳步,沉聲回道,“太子殿下,如今關鍵時刻,事關重大,您不可心軟。戰王心思不定,又與睿王私下有來往,難保他生二心叛變。即便是他心愛的丞相之女,他一樣可以忽視。”

“近日來,戰王對待柳小姐的態度,太子殿下看得明白。而他對待公主的態度,太子殿下也看得明白。戰王能將金蟾蜍之淚都拱手獻出,看來他對公主已經不一般。”

“更何況,連戰王自己都說了,他反悔了。”

鐵徵一番話說得東驍天心裡更是不安,恨只恨他沒有沉住氣,一瞧見明珠有事,就焦急得忘形。風戰修,果然還是他計高一籌,他可以無聲無息地出入皇宮,更是悄悄取了金蟾蜍之淚回到平樂宮。

如今,竟然還要反悔當年的約定!他竟然要明珠!

他到底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太子殿下,不如您……”鐵徵走到他身邊,彎下腰輕聲耳語。

燭火明滅,照映於兩人的側臉。

東驍天靜靜聽完,一口拒絕,“絕對不行!”

“太子殿下!凡成大事者,必須要捨得。有舍,纔有得。太子殿下一味顧及公主,若是耽誤了正事,恐怕公主日後更要受盡苦難。”鐵徵見他猶豫不決,又是沉聲說道。

微風吹拂而過,燭火彷彿要被吹滅。而後,又頑強不熄地繼續燃燒。

東驍天沉眸思量了許久,眼睛一閉,似是有了決定。

末了,他終於點頭額首。

※※※

次日晌午,天氣有些陰沉,恐要下雨。

紅牆大道上,夏兒去太醫那兒取了藥正往回趕。她靜靜地走着,而前方奔來一名小太監。那名小太監低着頭,步伐匆匆。兩人擦肩而過之時,小太監低聲叮嚀道,“主子吩咐了,今日就行動。”

夏兒並不說話,只是身體一僵,與那小太監交錯而過。

今日就行動……

夏兒惶恐地回到了平樂宮。

平樂宮的臥房內,明珠精神十分不錯。她早就醒了,幾個宮女服侍着她洗梳。夏兒將藥交給了小太監,囑咐他們去煎。恰巧小宮女端着粥碗,正要給公主送去。夏兒急忙接過,輕聲說道,“我來就成了,你去忙別的。”

“是。”小宮女立刻轉手。

夏兒端着粥碗,舉步爲艱地走向臥房。這一段路,她卻想了許多。那隻小瓷瓶還貼緊自己的胸口,她的性命更是危在旦夕。如果她不行動,那麼拿不到解藥,她就會一命嗚呼。如果她行動,可是她……

想着想着,臥房已在眼前。

夏兒走入臥房,兜轉過屏風即見明珠半躺在牀塌上,朝她笑得溫柔親切。她一愣,有些酸酸的,“主子,喝粥了。還有些燙,夏兒替您涼涼。”

她轉過身,將托盤放下,拿着湯匙將粥慢慢翻攪。

明珠側頭望着她,輕聲說道,“夏兒,等驍天哥哥婚事一完,我就替你找個好人家。你喜歡什麼樣的?要英俊點的?還是要老實點的?我覺得英俊不英俊這都無所謂,重要是待你好纔是真的。”

“主子,夏兒不嫁人,一輩子服侍你。”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下,夏兒顫了女聲。

明珠笑了,“說什麼傻話!怎麼能不嫁人呢!我這兒還給你準備了一份嫁妝,就是那小盒子,你瞧瞧喜不喜歡。東西不多,總是一番心意。”

夏兒果然扭頭望向那隻小盒子。

“快!過去瞧瞧!”明珠催促道。

夏兒“恩”了一聲,走向了那隻精緻小巧的盒子。她捧起盒子,將盒蓋打開了。小盒子內是一串瑪瑙項鍊,兩隻玉手鐲,一對玉如意,還有一枚紅寶石的戒指。夏兒望着這些璀璨的飾物,一陣異樣心酸流淌,“撲通——”跪拜在地。

“主子,夏兒承受不起。”她捧着小盒子,喃喃說道。

“快點起來!什麼承受不起,那都是瞎話!”明珠傷口未痊癒,焦急地說道,“你快些起來,不然的話,我可要親自來扶你了。”

夏兒淚眼婆娑,終於起身。她捧着小盒子,咬牙作了決定。

“好餓,我要喝粥。”明珠故意忽視夏兒紅紅的雙眼,嘟噥了一聲。

夏兒收好了小盒子,轉身去端粥碗。

這時,臥房外又奔進一名宮女。宮女手中端着一隻錦盒,低頭說道,“公主!這是王爺送來的。”

“送了什麼?”明珠沒有瞧見他,只當是他命人送來的。

夏兒立刻上前,接過錦盒送到了她面前。

明珠打開一瞧,錦盒內滿是蜜餞,十分誘人。明珠對於這些甜食,自然沒有抵抗力,她嘟噥了一聲,“無事獻殷勤,不是好東西。”

“那怎麼辦?”夏兒問道。

明珠急忙阻攔,癟了癟嘴說道,“扔了也浪費,還是給我吃了吧。”

節約是美德,她一向很有美德!

“本王還以爲你不會吃呢。”下一秒,邪氣的男聲猛然響起。

明珠一愣,只瞧見一道挺拔身影從屏風後頭閃了出來。她定睛望去,對上了風戰修深邃的雙眸。他依舊如往昔,總是漫不經心的調調,卻彰顯出無邊霸氣,彷彿天地之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與他抗衡。

那樣狂妄的姿態。

夏兒識趣地退下了。

風戰修這才邁開步伐朝她踱來。走過桌子的時候,順手拿起粥碗。

明珠卻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忍不住嗆聲問道,“爲什麼送蜜餞給我。”

他有這麼好心嗎?這蜜餞該不會是有毒吧?

“本王想送就送了,你若是怕,那就不用吃。小心有毒。”風戰修坐於牀畔,低聲說道。

明珠心裡一驚,一副謹慎模樣。

他卻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將她垂落的髮絲撫向一邊,“怎麼還沒吃東西?本王餵你喝吧。”

他的動作那樣溫柔,就像是……就像是戀人?

明珠頓時一僵,對於他親暱的舉動感到明顯不適。爲什麼這傢伙現在要這樣?她剛回神,卻見那湯匙勺了粥湊到她的嘴邊,“你……”

“不餓嗎?”風戰修柔聲問道,眼底卻有戲謔。

“我自己可以。”明珠急忙伸手去搶碗。

風戰修也不堅持,任她奪過碗。

明珠捧着粥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突然,他開口沉聲問道,“你在宮中也住了好幾天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府?”

明珠聽見他這麼說,急忙裝出疼痛的模樣,秀眉一蹙,隨便找了個藉口,“王爺,我的傷還沒好,而且也沒住幾天,等過幾天再說吧。”

哼,能遠離你一天是一天。明珠心裡暗想。

“可本王不樂意。”風戰修又開始耍賴了,追問道,“過幾天是幾天呢?一天?十天?還是多少天?”

明珠只得瞪大了眼睛,敷衍說道,“幾天就是幾天,我哪知道呢。這傷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可以了。”但願傷好得慢點,最好是永遠都別好了。

“你就捨得把本王一個人扔在府裡,獨自一人睡?”風戰修幽幽吐出這一句話。

明珠一聽,手猛得顫抖,險些連碗都打翻。幸虧有人及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也一併將那碗抓穩。明珠鬆了口氣,又提了顆心,扯着嘴角,訕訕地說道,“王爺……”還不快點給我把你的爪子拿開!

她急忙想要甩開他,可他卻更加用力緊握。

“王爺招招手,還怕沒有女人替王爺暖牀嗎。”她明着諷刺。

“明珠……”她的名字從他的口中念出,夾雜着異樣的不明曖昧。風戰修伸手撫上她的臉龐,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颳着。他更是湊近她,雙眸迸發出光芒,呵氣道,“本王想……”他故意停了停,欲言又止。

明珠屏氣注目,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燙,好象是燒起來了。

而她的心,跳得那樣劇烈。

風戰修忽然側頭,呢喃說道,“吃、掉、你……”話音落下,他含住她的耳垂吻着。

轟——

她雙手無力,粥碗卻被他轉手擱到了一邊。

明珠漲得小臉通紅,伸手推開他,“王爺,別這樣……”

他卻笑,大手直接按住她的後腦,不讓她逃避,“你總是說這句話,別這樣,別這樣。那要讓本王怎麼樣呢。你已是本王的妻子。”

“我……”明珠一下子百口莫辯,無法接話。

風戰修吻了吻她的臉龐,沉聲說道,“本王不想等了,該怎麼辦呢。”

“王爺還是把我打入冷宮吧!”明珠硬聲回答,尷尬地說道,“你若是要女人,大興王朝那麼多女人,任你挑選!”

風戰修搖頭,眼底躥過一抹精光,“可本王偏偏就只想要你。”

“你、你、你……”明珠氣急。

“好了,不逗你了。本王該走了。”風戰修颳了刮她的鼻子,寵溺地說道,“你可要早些好起來,本王還等着呢。”

“等着你主動來找本王。”這一句話,卻是格外意味深長。

明珠揪緊被角,忿忿地瞪着他,吐出三個字,“不、送、了。”

風戰修果然起身,默然離去。他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只是過程卻讓明珠很難接受。這傢伙難道就是存心來調|戲她的嗎?但他心愛的人不是柳水瑤嗎?他又爲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還救了她,難道是……

“王爺是因爲她嗎。”明珠忍不住問道。

風戰修停了腳步,側目徐徐問道,“誰?”

“丞相千金。”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沉聲說道,“關她何事。”

“因爲柳小姐即將嫁給驍天哥哥爲太子妃,你又怕驍天哥哥待她不好,所以你現在對我好,想要掩人耳目。是不是這樣?”明珠將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打算問到底。她真是受夠了他的虛僞,他爲什麼就不能明白點?

可他卻不回答,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在明珠眼裡那就是默認,她笑了一聲,無謂地說道,“果然是這樣。”

果然是爲了柳水瑤,可他卻還不承認。

“本王不喜歡水瑤。信不信隨你。”過了許久,風戰修突然開口,幽幽說道。深沉的男聲從空中飄來,卻格外震心。

明珠愕然不已,急急喊道,“風戰修!風戰修!”

風戰修並不回頭更沒有停步,挺拔的身影一閃,走出房去。

明珠呆呆地望着他離去的身影,久久沒有回神。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他不喜歡柳水瑤?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風戰修,又在自欺欺人了?真是可笑!可笑死了!

晚膳過後,東驍天來到了平樂宮。

明珠剛用完膳,正翻看着一本書籍。而那書籍正是從前東驍天日日讓她背誦的《女經》,她一向討厭看書背書,但是今天閒來無事,也就隨意

翻上一翻看上一眼。忽然之間想起在邑城的時候,在王府裡生活的那段日子。

春、宮、術?明珠懊惱皺眉,嘟噥了一聲,“這個瘋子。”

她捧着書本,扭頭瞥向放在一邊的錦盒。腦海裡浮現起風戰修邪魅的俊容,耳畔也響起他所說的話。她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將錦盒拿到面前,放在了書本的上邊。打開盒蓋,望着那攙人的蜜餞,自言自語道,“風戰修,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爲什麼你這麼讓人難懂呢。”

“一個人自言自語?”東驍天從容走進臥房,溫煦地笑問。

明珠隨手將錦盒放回一邊,擡頭說道,“驍天哥哥,我在背書呢。”

“背書?你也會背書啊?”東驍天十分狐疑,走近牀沿坐在了椅子上。

“我怎麼就不會了?你小看人,《女經》我背得可熟了。我背給你聽。”明珠說着,果真將書本合攏,嚷嚷念道,“行莫亂步,坐莫搖身。笑不露齒,話莫高聲,輕言細語,緩步遊行……”

東驍天望着她微笑,打斷道,“好了好了,是我小看了你,向你賠個不是。”

“看你以後還會不會小看我!”明珠得意地嘟噥道。

東驍天輕點了下她的鼻尖,視線一掃,目光瞥見那隻錦盒,眼底躥過不爲人知的光芒。他將錦盒拿起,困惑地說道,“蜜鞠軒的錦盒,誰那麼好,給你送了蜜餞?”

明珠咬了咬脣,輕聲說道,“風戰修。”

“他買的?”東驍天凝眸問道,見她點頭,又問,“他親自送來的?”

明珠再次點頭,“恩。”

“看來他還挺惦記你。”東驍天沉聲說道,忽然眯起眼眸。掩藏在袖下的另一隻手,卻暗中摸索着什麼。

明珠低着頭,蹙起秀眉喃喃說道,“驍天哥哥,你快要迎娶柳小姐了。那個……我希望你娶了她以後,能夠待她好一點。不過我知道驍天哥哥一定會對她好的……”她說得有些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說些什麼。

“你在替他求情嗎。”東驍天不着痕跡地拂袖,神色自若。

明珠一愣,頭垂得更低了,“我……”

“善良的傻丫頭。”東驍天嘆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沉聲說道,“你這樣替他求情,可他領你的情嗎。”

明珠豁得擡起頭來,雙眼閃爍起光芒,“我不需要他領情。”

東驍天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望着明珠溫柔地笑。沉默了片刻,他將手中的錦盒拿到她面前,“你放心,哥不會像他那樣,哥答應你。”

“我對驍天哥哥一向很放心。”明珠隨口回了一句,此刻她的注意力卻被面前的蜜餞所吸引。看上去都那麼好吃,先吃那一個好呢?

東驍天眼眸一緊,沉聲說道,“那你答應哥,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許討厭哥。”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討厭驍天哥哥呢!”明珠大大咧咧地嚷嚷,拿起一顆蜜餞,認真地發誓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討厭驍天哥哥。”

她說完,將那顆蜜餞放進嘴裡。

東驍天在剎那間一怔,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兩人談天說地,聊聊從前的有趣事情,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等到月上眉梢,東驍天這才起身離去。明珠甩甩手,與他道別。而後,她洗洗梳梳,徑自入睡了。

四下無聲,十分安靜。

已經是半夜,明珠突然感覺身體疼痛異常。她疼得呻|吟出聲,喃喃喊道,“好痛……好痛啊……”

明珠淒厲地叫喊了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外間睡着的夏兒被這喊聲所驚醒,匆匆披了件外衣奔了來。她掌燈奔進臥房,湊近一瞧,頓時嚇得驚慌。牀塌上,明珠嘴角流出血跡,昏厥不醒。夏兒瞪大了眼睛,縱聲求救,“來人吶!快來人吶!快來人吶!”

一時間,整座平樂宮亮起了燈火。

※※※

戰王府邸

舊肅殿後園的閣樓之上,有人正對月飲酒。月光灑下漫天銀白光芒,使得他英俊的五官蒙上一層霧氣,卻也更加陰冷了幾分。他黑髮散開,一雙鷹眸星光熠熠。而他的嘴角則噙着一抹笑,笑得雲淡風清。

風戰修舉起酒杯,一口飲盡。

“王爺,時辰不早了,該歇了。”衆離站在他身後,關切地叮嚀道。

風戰修卻又倒了一杯酒,並不理會。

突然,府邸前方亮起隱隱的光芒。那火光猶如鬼火一般,伴隨着馬蹄聲匆匆逼近,在這寂靜的夜裡更顯驚心。小閣樓之上,兩人清楚地瞧見了這火光,也聽見了馬蹄聲。而後似乎也聽見了異樣的嘈雜聲。

衆離凝眸說道,“王爺,來人了。”

“也是該來了。”風戰修十分悠閒,一點也不慌亂。他徑自倒上最後一杯酒,一口飲盡。

衆離聽見他這麼說,雖然依舊困惑,可卻也安了安心。

不消多時,一羣禁衛軍衝進園內,將園子包圍得嚴實。而後禁衛軍隊長走上閣樓,態度恭敬地說道,“王爺,奴才得罪了。”

“等等!到底是何事?”衆離問道。

“公主吃了王爺送來的蜜餞,中毒不醒。”

風戰修不急不徐地起身,沉聲說道,“本王跟你們走。”

當天夜裡,明珠突然中毒昏迷不醒。而太醫們又在錦盒中發現了蜜餞暗藏毒素,立刻詢問這蜜餞的來源。一問才知道,這蜜餞是戰王爺親自送來的。太醫們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將事情始末回稟於皇上。

而養心殿內,弘帝坐於龍椅上,頓感頭痛。

wωω⊙тt kдn⊙¢ ○ 他沒有料到明珠會中毒,更沒有料到風戰修竟然會下毒。明珠嫁給他已是事實,可是明珠現在中毒更是事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法改變。但是讓他困惑的是,按照風戰修的睿智,他怎麼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情。

公然送東西,公然下毒?除非是蠢了,纔會這麼做。

弘帝無法想通這一點,皺眉問道,“驍天,你覺得這是怎麼一回事。”

東驍天沉靜地站在一邊,聞聲上前一步,沉聲回道,“父皇,風戰修是個聰明人,他絕對不會下毒。”

“那麼你說這毒是誰下的。”弘帝又問,可心中卻有某個答案隱隱浮現。

燭光明滅,東驍天儒雅的俊容顯得有些模糊。他的眼底,聚集起一片深邃,“皇叔已經趕來都城,恐怕是他拉攏不成,所以就想要斬草除根。兒臣還猜測,明珠身邊,早有皇叔埋伏的奸細。”

“你接着說。”弘帝若有所思。

東驍天道,“皇叔既然能安排如此精明,他一定早有準備。空口無憑,也不能拿皇叔怎麼辦。但明珠是因爲吃了那蜜餞才中的毒,而那蜜餞又是風戰修親自送來的,他自然逃脫不了干係。”

“若是就這樣放了他,實在無法向衆人交待。”

“其實風戰修鎮守一方,握有兵權,權勢太過大了。”

“不如乘這個機會,與他做個交換不是更好?只要他交出兵權,就可保他平安。至於奸細的事兒,隨便抓個人頂了便是。”

東驍天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可謂是一箭雙鵰。

“這……”弘帝猶豫沉思,過了片刻,他似是作了決定,“這麼做對他不太近人情,畢竟他戰功赫赫,實在是難得的人才。不過如此一來,倒也了卻了朕的憂慮。兵權在他手中,的確讓朕感到不妥。”

那可是猛虎,隨時會反撲的猛虎。

東驍天低下頭來,聲音凝然,“父皇,這件事情就交給兒臣。兒臣會處理完善。”

※※※

平樂宮

忙碌了一夜,東驍天用內力助她去毒,加上太醫們藥石相救,明珠體內的毒已然去了大半,終究還是醒了。只是她面色泛青,印堂有些發黑,整個人憔悴不堪。再加上胸口的傷沒有痊癒,所以更加虛弱了。

她撐着一口氣,環顧四周。

只瞧見面前聚集了許多人,她的視線模糊,不能瞧得太清晰。

明珠剛想開口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卻聽見東驍天沉沉的男聲擔憂響起,“明珠,你怎麼樣?”

“驍天哥哥……發生什麼事了……”明珠感覺乾澀地開口,這才瞧清了東驍天。他的神情看上去依舊儒雅,眉宇之間泛着濃濃的關心。

東驍天握住她的小手,沉聲說道,“沒事了,你好好睡,沒事了。”

“恩——”一陣倦意襲來,又聽他如此安然的男聲,明珠點點頭睡去。

東驍天望了她半晌,這才囑咐道,“全都在這兒好好守着,不許有半分差池。”

“是!”一干人等立刻回道。

東驍天鬆開了明珠的手,又替她蓋好了被子,顯然是鬆了口氣,終於轉身離去。

夏兒望着昏睡的明珠,心裡卻是困惑。

怎麼回事?爲什麼主子中毒了?

東驍天出了平樂宮,並沒有直接回東宮,而是趕往皇宮天牢。他擡頭望向藍天,神情卻看不出是喜是憂。一向儒雅溫柔的俊容,在這個時候有了一絲惆悵。這種惆悵,發自內心,纏繞於他周身。

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錯還是對,他不知道……

天牢入口,獄卒瞧見來人,恭敬喊道,“太子殿下!”

“本殿要探望戰王。”東驍天喝道。

獄卒點頭應聲,立刻將天牢的門打開了,而後又帶着東驍天走入天牢。天牢內十分幽暗潮溼,不時有腥臭味散開。石頭築成的牆壁可以看見早已斑駁的血跡,刑具齊列了滿牆壁,一股陰冷的氣息流竄而起。

一間牢房內,風戰修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獄卒停步,將牢房的房門打開了,“太子殿下,您請。”

“你退下吧。”東驍天甩手,那獄卒立刻轉身退走。

東驍天又是瞥了眼鐵徵,鐵徵收到注目,走至轉角處把守。東驍天這才走進牢房,在他地面徑自坐下,冷聲說道,“王爺真是閒情雅緻,這種時刻還能臨危不亂。”

“毒又不是臣下的,臣爲何要亂。”風戰修笑着回答。

東驍天臉色瞬間一沉,沉聲道,“王爺不要忘記了,她是吃了王爺送去的東西才中的毒。”

“臣還是那句話,毒不是臣下的。”他固執地重複,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東驍天不再與他繼續執拗下去,轉而說道,“風戰修,現在我們做另一筆交易。”

“哦?”風戰修似有幾分興趣,正視向他。

東驍天道,“你若是想活命,就將兵符交出來。”

風戰修慢條斯理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幽幽說道,“恕難從命,太子請回。”

“本殿給你幾天時間,你可要考慮清楚!”東驍天被他的拒絕,又見他態度如此狂妄,放下這句話,起身離開。

風戰修入了天牢,消息傳走得十分快。

當下,整個皇宮可謂是人盡皆知。而後,收到內應通報的奴才們就紛紛將消息報告於自己的主子。一場陰謀下的政變,有些蠢|蠢|欲|動起來,都城看似平靜卻波濤洶涌。

丞相府。

大廳之中,柳青一身華服,正喝着香茶。他年過七旬,卻精神

抖擻,一雙老眼微微眯起,聚集起精光。時不時地捋捋花白鬍須,笑得森然得意。

他好象在等待什麼,所以視線一直觀望着大廳外。

突然,前方奔來一名藍衣僕人。

柳青眼中流躥過精光,正對向來人。

那名僕人奔進大廳,即刻單膝跪拜在地,一併從胸襟取出一封信箋呈上,“丞相大人。”

柳青取過信箋,打開來瞧。信箋上寥寥數句,白紙黑字,格外清晰。看完信箋,他徑自取出火匣子,將信箋燒燬。而後又望向跪拜在自己面前的僕人,沉聲問道,“辛苦了,去帳房取一百兩銀子。”

“奴才謝丞相大人。”藍衣僕人抱拳謝過,起身離去。

柳青伸手捋了捋鬍鬚,得意地揚起脣角,說着高深莫測的話語,“看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時,大廳一頭閃出一道窈窕身影。

正是柳水瑤。

柳水瑤徐徐走入大廳,麗容滿是愁緒,悶悶地說道,“爹,女兒出去走走。”

“瑤兒,你又要去哪裡?”柳青見她如此,心中明白一片。

柳水瑤不再說話,癟着小嘴。其實她已經有好幾日都不曾出過府了。自從那天后,她就將自己關在府中,不管是誰也不見。即便是東驍天,她也只將他趕了回去。幾天下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戰修哥哥果然沒來,沒來看自己。

她嫁給東驍天已成定局,無法再改變。

柳青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摟住她,沉聲說道,“瑤兒,你即將成爲太子妃,日後就是一國之後。不要再惦念那個風戰修了。他再讓你垂青,也不過是個臣子。”

“女兒不在乎。”柳水瑤搖了搖頭,有些困惑地問道,“爹爹,您不是也很喜歡戰修哥哥嗎。”

柳青輕輕地拍了拍她,好聲勸慰,“喜歡是一回事,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自古君臣有別,你又是何苦呢。”

“……”柳水瑤聽見他這麼說,瞬間想起了風戰修那日所說的話。

頓時氣悶,嚷嚷道,“什麼君臣有別,女兒不管!戰修哥哥就是戰修哥哥!”

“爹爹告訴你,日後你不許再與他走得近。爹爹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就讓爹爹安安心吧。”柳青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只吃軟不吃硬。

柳水瑤委屈地望向他,又是問道,“爲什麼不許走得近?”

“因爲……”柳青低聲道,“他毒害公主,入了天牢。”

“什麼?”柳水瑤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

※※※

皇宮外,一輛馬車“嗒嗒”而行,馬車順利入了宮。

柳水瑤急急入宮,只爲了風戰修入獄一事。方纔她哀求爹爹不成,又乘爹爹出府後,自己偷偷進宮。她不知道自己該去求誰幫助,想來想去,也只好去求東驍天。好歹她也快是他的太子妃,這點小事他應該會幫忙。

若是不幫……

若是不幫的話,那她再親自去求皇上。

當柳水瑤來到東宮的時候,東驍天正好走出東宮。兩人恰巧撞了個正着,登時一愣,而柳水瑤更是尷尬。她對待東驍天那可是一直呼來喚去,沒大沒小,更沒有把他當太子。此刻見了他,也只好軟了聲音,輕聲喊道,“太子殿下。”

“柳小姐。”東驍天見她生疏,自己也生疏起來。

柳水瑤捏緊了手帕,剋制着自己的怒氣,“我有事想與你談談。”

“哦?何事?”東驍天故意裝出不知情的模樣,詢問道。

柳水瑤頓時急了,擡頭望向他,“我知道先前我對你確實不好,可我馬上要嫁給你了,你能不能看在這個情分上,去皇上那兒替戰修哥哥求求情。”

“求情?求什麼情?”東驍天笑得溫柔,卻讓人覺得冷冷的。

“你……”柳水瑤發覺他故意刁難,忿然說道,“你明明知道戰修哥哥入了天牢。”

“原來是這事。”東驍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沉聲說道,“風戰修毒害明珠,這是事實,你讓本殿如何求情?本殿還有事要忙,柳小姐請自便。”他說着,邁開腳步就要離去。

柳水瑤卻堅決搖頭,一把抓住了東驍天,急急地說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戰修哥哥絕對不會下毒,一定是有人陷害,戰修哥哥不會的。”

“事實確鑿,你讓本殿如何相信?”東驍天厭煩地甩開了她的手,一向儒雅的俊容顯得陰霾。

柳水瑤被他一甩,險些摔倒在地。

她輕呼出聲,東驍天急忙伸手扶了一把,而後鬆開了手,沉聲喝道,“本殿今日沒空陪你。”

“東——驍——天——!”柳水瑤一愣,回神衝他大吼一聲。她本來是好聲相求,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樣對待她。氣憤地奔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太過分了!好歹我也快是你的妻子,你怎麼……”

“妻子?”東驍天徑自打斷她的話,冷眼以對,“這句話本殿應該告訴你,你快是本殿的妻子,而不是風戰修的妻子!現在就給本殿回你的丞相府!”

柳水瑤怔在原地,一下子沒了反應。

柳水瑤沒有料到東驍天會這樣對待自己,而他那番話彷彿當頭棒喝一般,驚醒了她。望着東驍天離去的身影,柳水瑤心裡以爲他記恨戰修哥哥娶了明珠,又對明珠不好。所以現在戰修哥哥入了天牢,他自然應該開心。

不要談救了,他恨不得戰修哥哥死了纔對。

東驍天對他的寶貝妹妹一向愛護有加,她更加明白。

可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柳水瑤有些沒有方向感了,爹爹不肯救,東驍天更加不肯救,她親自去求皇上?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柳水瑤立刻奔去了養心殿,想要懇請皇上開恩。當她十萬火急趕到養心殿的時候,卻沒有得到皇上的召見。

德公公歉然地說道,“柳小姐,皇上今日龍體不適,您請回吧。”

柳水瑤愕然,“德公公,請再通傳一聲,我有要事覲見。”

“柳小姐,您請回吧。”德公公還是這句話。

柳水瑤吃了兩次閉門羹,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如今連皇上也不肯見她,這回兒她真是沒有方向感了。她心中更是焦急萬分,不能就這樣看着戰修哥哥入獄而坐視不理,可她卻找不到人求救幫助。

柳水瑤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揪着手帕躊躇不前。

忽然,她想到了一個人。

柳水瑤憂慮的小臉忽然展現一抹驚喜,她喃喃自語,“對了!不是還有她了嗎?對!我去找她!”

夜明珠,明珠公主!

聽爹爹說她中毒後經過救治,已經平安無事。只要她肯開口,戰修哥哥就不會有事了!

柳水瑤提了顆心,立刻朝平樂宮而去。

※※※

平樂宮

明珠躺在臥房內,正在喝藥。她喝了一小半,伸手推拒着碗,搖了搖頭,“太苦了。我喝不下了。夏兒,放着吧,一會兒再喝。”

“不行,主子,太子殿下吩咐過,一定要讓您喝完。”夏兒端着藥碗,不肯妥協。

“可是實在是太苦了。”明珠皺眉。

夏兒指了指一旁的山查果,笑着說道,“太子殿下命人送來的,說是您吃完了藥就可以吃山查果了。若是沒吃完,就不給您吃。他還說了,晚上的時候來看您。”

“這樣啊……”明珠十分鬱悶,只好捧着碗將那苦澀難擋的藥喝下。

就在這個時候,臥房外奔進一名宮女,低頭說道,“公主!丞相千金柳小姐求見。”

“柳小姐?”明珠有些吃驚,繼而說道,“讓她進來吧。”

她來找自己做什麼?

下一秒,嬌小的身影急急奔進臥房。

柳水瑤瞧見了明珠,明珠也在同時瞧見了她。兩人自從那日廣寒寺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此刻突然見面,倒是有些尷尬。柳水瑤僵在原地,彆扭地低着頭。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柳小姐,有什麼事嗎。”明珠見她遲遲不說話,主動問道。

“我……”柳水瑤擡起頭來,瞥了眼夏兒。

明珠明白她的意思了,扭頭說道,“夏兒,你先下去。”

“是!”夏兒雖然很想留下,卻也不得不離去。

等到夏兒一走,臥房內只剩下她們兩人,柳水瑤突得紅了雙眼,哽咽地說道,“明珠,不,應該是公主。我想求你一件事。”她說着,心一橫,索性跪在了地上。

她這一跪,讓明珠心中詫異不已,急忙喊道,“柳小姐,你快些起來。有什麼事,你說了便是,能力所及,我一定去辦。”

“恩——”柳水瑤聽見她這麼說,悶悶地應了一聲,顫身地從地上起來。

明珠又問,“到底是什麼事?”

“求求你救救戰修哥哥,不是他毒害你的。”柳水瑤脫口而出。

“風戰修?”明珠狐疑地望着她,困惑地說道,“他怎麼了?”

“你難道不知道嗎?”柳水瑤睜着大眼睛,匆忙解釋道,“你吃了戰修哥哥送來的東西中了毒,戰修哥哥現在被打入天牢,危在旦夕!”

什麼?是因爲風戰修?他還被打入天牢了?

明珠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驍天哥哥只說是因爲她服了那些藥在身體內相剋,所以她纔會吐血昏迷。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什麼中毒不中毒,她根本就不知道。

更何況,也沒有人告訴她啊!

明珠亂作一團,柳水瑤見她默然不應,只以爲她不肯開口相救。

她上前一步,輕聲說道,“從小到大,他們待我好,其實我都知道,他們不是真心待我。因爲他們害怕我爹爹。可我也不在乎。戰修哥哥不一樣,他真心待我。他這樣的人,不會毒害你的。”

“我長那麼大,都不曾求過誰。”

“今天我求了爹爹,爹爹不理我。我去求東驍天,東驍天回絕了我。我又去求皇上,皇上不肯見我。現在,我只好來求你。公主,求求你了,你救救戰修哥哥好不好。”

“況且戰修哥哥也曾救過你,他還爲了你受傷。你就當是還他一命。”

“中毒的人是你,只要你開口,戰修哥哥就沒事了。”

柳水瑤徑自說了許多話,說到最後突然哭了起來,含糊不清地重複,“你救救戰修哥哥……”

明珠回過神,望着她哭泣的小臉,心中莫名惆悵。

這樣驕傲自負的柳水瑤,爲了他竟然逐個哀求,還向自己下了跪。

風戰修,風戰修你究竟何德何能!

過了半晌時間,她秀眉一凜,“我只能答應你,盡我所能。”

柳水瑤走後,明珠心中將方纔的談話理了一遍。而後她喚了夏兒進來,瞧見夏兒一副左右爲難的樣子,她輕聲問道,“夏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主子……”夏兒知道事情再也瞞不住了,一下跪拜在地,欲言又止。

“不許跪着,你起來!”明珠見她如此,只是問道,“是不是誰不許你說?”

夏兒遲疑地起身,點點頭算了默認了。

“驍天哥哥不許你說?”明珠只能想到他,又是問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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