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雪兒跟在師傅身後兩步遠的地方,不知目的地往前走着,亦從沒想過要問。
師傅去哪兒,她這個徒弟自然也是去哪兒!
她的心裡,自打跟着師傅出來之後,便再也沒有一絲猶豫不決,人生的方向儼然已經變成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心中莫名的涌起的信任其實有些不合理,她卻連想都不曾想過要懷疑。
孃親曾經說過,一個人若擁有令人臣服的力量,那個人就算什麼都不說、不做,也會成爲一個讓人敬仰的領導者,於她而言,任其便是這樣的一個存在,或許別人可以笑她年紀尚淺,不懂得人與人之間的複雜,可她就想保持這樣的純真,信任自己想要信任而且能夠信任的人。
想到這裡,雪兒不知不覺間加深了脣間的笑意,望向身前那個背影的同時,心中有着微微的悸動,她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麼,眼神卻盯住那個身影無法移開。
夜色微暗,兩人進入了一個小鎮,選了一家比較乾淨的客棧準備住下,客房不多,又恰逢鎮內來了一個商隊,只剩下了最後一間客房,任其也沒多說,直接要了那間房,小二引領他們到了客房之後,便客氣地退下了。
雪兒怯怯地看了師傅好幾次,卻什麼都沒敢問,她還是個孩子,自然不會考慮得太多,只是不希望師傅住得不自在罷了。
“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便要起程!”簡短地交待了一句,任其便在窗前的長木椅上睡下了,雪兒坐在牀沿看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眼眶的酸澀躺下睡去了。
或許是因爲趕了整整一天路太累的緣故,一夜無夢。
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她在朦朧間聽到隔壁傳來女子痛苦的尖叫聲,警醒了過來,天色仍暗,她只隱約看到窗前的人影已經坐起身來,卻是許久都沒再動彈。
莫不是坐着睡着了?
雪兒猶疑之際,門外已經變得熱火朝天,她隱約聽出,是隔壁住着的孕婦要生了,客棧已經幫他們請了產婆來,卻偏偏遇上了難產,現在那個孕婦十分痛苦,孩子出不來,大人還有血崩的危險,一個不好可是一屍兩命。
雪兒心地純良,自然是不忍心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時間也忘了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迅速衝出了門外,想要進隔壁客房幫忙,卻因爲年歲太小沒有人相信於她,心急之際,屋裡的女人叫得越發淒厲起來。
眨眼間,女人的慘叫嘎然而止,屋裡有一瞬間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不好!夫人血崩了,我這個老婆子可治不了,這可如何是好?”屋裡突然傳來產婆的驚叫聲,原本站在外頭着急的中年男子一聽,更是不顧一切地衝進了屋裡。
“夫人……夫人……咱們的日子纔剛剛好過起來,你可不能這樣扔下我就走了,不是說好永遠在一起的麼……”男人
不顧形象地撲在牀前哭喊着,刺得雪兒的耳膜心窩都是痛的。
一旁的產婆和大夫皆是束手無策,臉上的神情無比沉重。
直到這時,她才猛地想起,被她遺忘在屋裡的人,“對呀,師傅!”
雪兒趕緊轉身跑回了屋裡,看着窗前那個仍是沒有動彈過的身影,突然有了幾分膽怯,可門外傳來的哭喊聲卻催着她一步步向前挪着,當她鼓足勇氣正要開口的時候,任其卻突然站起身來。
“師傅……”
“瞭解到自己的不自量力了?”任其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可是,雪兒卻在瞬間讀出了其中的意思。
確實,她光有着願意救人的心,亦讀過無數醫書,可是,未曾實踐過的醫術卻是她致使的弱點,她要學的東西還太多太多。
可是,當下最重要的,卻是救下那危難中的母子兩人的性命。
“師傅……”她想求師傅救她們,卻仍是沒來得及說完,便見任其大步往門口走去,“跟爲師來!”
任其帶着雪兒來到隔壁門前,這會兒倒是沒人有空阻攔,兩人順利地走到牀前,纔要探手,那個中年男子卻猛地回身跪在了兩人身前,瘋了一般地求他們救他的妻子。
“求求你們,誰都好,救救我的妻子,求求你們……”男人的額頭一下一下猛地磕在地板上,很快便成了一片血紅,雪兒不忍,剛要上前勸阻,卻聽到任其冰寒的聲音響起。
“不想她死,就給我滾開!”雪兒擡頭望去,師傅的眉宇之間已經滿布不耐,若這男子再招她心煩,難保他不會立馬轉身離開。
不過,她心裡卻有一道聲音堅定地告訴她:師傅一定會救他們!
果然,雖然神情無比冷硬,但任其卻沒有轉身離開,一旁的人見情形不對,也顧不上詢問兩人的身份,趕緊先上前將那中年男人拉了開去,任其這才得以上前診脈。
只一瞬間,他的眉頭便微皺了起來,不待雪兒細想,他已經理所當然地支使起屋裡的人來,“再準備一鍋開水放溫,還有乾淨的布條,百年以上的人蔘,雪兒,去把爲師的包袱拿過來!”
雪兒不疑有他,趕緊跑回房去把包袱拿了過來,只見任其打開包袱,取出一個布卷攤平,裡面赫然是一整排鋒利的醫用柳葉刀,那老大夫更是認出了那是神醫一門專用的柳葉刀,激動得差點沒跪下地去膜拜,不再有半分猶豫,催着衆人趕緊準備任其需要的東西。
任其又取出一顆黑漆漆的藥丸喂入已經昏迷的女人嘴裡,強迫她吞下。
待東西準備齊當之後,任其便將所有人都趕緊出門外,關緊了門窗,只留了雪兒在身旁。
“雪兒,看仔細了,終有一天,你也會擁有這樣一套柳葉刀!”這是神醫門的傳統,出師之日,師傅會送給
弟子一套親手打造的柳葉刀,以爲傳承。
“是,師傅!”看着牀上的一片狼籍,雪兒已經預想到了接下來的血腥,卻仍是堅定地站在旁邊,眼睛亦不曾移開分毫。
她既已志願行醫救人,又豈能害怕看此等血腥場面?
任其不再言語,將女人的上身劃開,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伸上在上面稍作比劃之後,便拈起一柄柳葉刀,在雪兒詫異的眼神中直接在女人的下腹劃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頓時爭先恐後地往外奔流。
“擦乾淨血!”任其頭也不回地吩咐着,雪兒壓抑着心裡的震顫,力持鎮定地拿着乾淨的布巾擦拭着不斷流出的血液。
儘管事先已經做過心理建設,真看這樣的血腥場景她仍是會害怕,可是,饒是心裡再如何害怕,她也沒有半分退縮,連眼睛都沒敢眨下,就這樣直直地盯着瞧,記得師傅的每一個動作。
沒過多久,任其便將從女人腹中取出一個嬰兒,任其將嬰兒倒提在手中,狠力拍打了嬰兒的臀部十幾下之後,那嬰兒才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穢物,接着便驚天動地哭了起來。
她清晰地聽到門外傳來歡呼聲,心裡也不由得悄悄鬆了一口氣,卻見任其隨手將嬰兒放到牀上,便拿出特製的針線在女人腹上的刀口處縫了起來。
“擦血!”任其再次出聲,雪兒心中微詫,趕緊上前繼續剛纔的動作,剛剛好半個時辰之後,一切處理妥當,牀上的女人竟也在此時幽幽醒轉過來。
雪兒心中歡喜不已,趕緊將孩子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女人枕邊,“夫人,恭喜您,生了個小壯丁呢!”
那女人原本就虛弱,再加上情緒激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感激地看着牀前的兩人,任其卻是視而不見,自顧自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走出了客房。
那之後,女人的家人涌了起來,全都圍在了牀前,牀上的血腥狼籍似乎也變得透明,完全影響不了他們欣喜的情緒。
雪兒跟着任其回到房間,依命拿好自己的包袱,卻突然聽到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起先還有些怔愣,快走到門口時才明白過來,師傅這是在交待那個病人需要要注意的事項。
“師傅,雪兒去去就來!”雪兒趕緊跑到隔壁客房,向那個中年男子細細地交待了一番,婉拒了男人的謝禮,她趕緊奔下樓追到了任其身後。
鎮子不大,兩人很快便走了出去,不算寬敞的小道上,雪兒安靜地跟在師傅身後。
“師傅,雪兒以後會認真學醫,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任其沒有停下,亦沒有應聲,仍是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雪兒沒看到的卻是,他微微彎起的脣角。
一陣涼風吹來,雪兒卻不覺得冷,心裡頭暖暖的。
瞧,這就是她的師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