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壽宴設置在緊臨大殿的賓熙殿中,平時閒置,除了打掃的宮人,沒有皇帝的許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內。
太后的壽宴乃宮中大事,又關係到了邦交的問題,自然要舉辦得盛大而隆重,宴席早已備妥,內侍總管已經嚴陣以待月餘,重頭戲即將上演,神經早已緊繃到極致,半點不敢鬆懈。
“快,這邊的桌子沒有擺正,那邊的酒杯缺了一個,趕緊添上,你們都麻利着點,還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皇上、太后和參加宴會的賓客就要過來了,容不得有半點差錯!”不過四十出頭的新任內侍總管,臉上的神情嚴肅到近乎僵硬,雖然心裡難免緊張,卻仍是能夠有條不紊地給出最簡潔的指令。
宮人各司其職地忙碌着,無暇顧及其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質量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們不求賞賜,只求別出什麼差錯,丟了飯碗事小,丟了小命可就太冤枉了。
佟映柔跟着葉琛一路來到賓熙殿外,還沒進去,便清晰地聽到了內侍總管的吼聲。
“來早了呢!”若有似無地一聲嘆息,讓前頭的葉琛有一瞬間的僵硬,雖然微不可察,卻恰巧讓佟映柔給看了個清楚。
看來,這塊木頭還不算太木嘛!
“王妃恕罪,是屬於疏忽了!”葉琛凝着眉回身面對佟映柔抱拳致歉,卻聽得頭頂上方傳來抑制不住的輕笑聲。
“葉護衛多慮了,我只是隨口一說,你不必在意,既然時候還早,我先逛逛好了!”雖然,她不覺得這皇宮是個適應閒逛的地方,可是,她總不能站在這裡發呆,又或是跑到殿內去自討沒趣吧!
“可是……”葉琛也考慮到同一個層面,猶豫着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葉護衛,我不會亂走,就在前面那個小花園裡逛逛,時辰到了,便會回來,你……”佟映柔話還沒說完,便看到龍天麟自殿內跨出,直直地朝她這邊走來。
“映柔!”
“王爺!”好久不見了呢!
“映柔,現在時辰還早,要不要先到內間休息一下?”龍天麟體貼地詢問着,心中卻已經預料到了她的拒絕,果然,看着她微彎了脣角,拒絕的話仍是溫柔地說了出來,“謝王爺體貼,映柔不累,可否讓我在這附近走走就好?”
“這……好吧,讓葉琛跟着你……”
“王爺,葉護衛還是跟在您身邊幫忙吧!妾身不會迷了方向,走走就回來!”語氣仍是溫軟可人,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一旦她決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這便是她藏在溫柔背後的堅持,也是她最終可以淡定地看待一切的基礎。
“也好,別走太遠!”清楚地看到了佟映柔眸中的堅持,龍天麟在心底無聲嘆息,終究還是答應了。
“謝王爺!”佟映柔俯身以禮,牽着兩個孩子往花園的方向走去,才遠就看到了一個小亭,她決定去那邊坐會兒,順便讓兩個孩子放鬆一下,一會兒的宴會對他們而言可是太過沉悶呢!
龍天麟看着三人走遠的身影,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卻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感慨,帶着葉琛匆匆離開了賓熙殿,他只是恰好過來巡視準備情況,馬上又要去宮門處迎接各國使臣的到來呢!
佟映柔對於龍天麟的出現,並沒有太過在意,坐在小亭中,看着兩個孩子開心地玩着她教的擊掌遊戲,不由得扯開一抹欣慰的笑容。或許,就是因爲有這兩個孩子待在身邊,她的心情才能這般放鬆吧!
不經意地朝石亭外望去,天
氣晴好,微微輕風拂過臉龐,帶來絲絲涼意,也拂去了心頭僅存的一絲焦躁。她有預感,今日必定不能輕易過關,那位高貴的公主,還不知準備了怎樣的大餐呢!
“喲,這不是小美人麼?知道本皇子要來,特意在這裡等我的麼?”熟悉的調侃聲傳來,佟映柔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便反駁了回去。
“三皇子認錯人了,妾身乃隆親王的正妃,不是皇子認識的‘小美人’。”這傢伙,到底要提醒多少次才能正經起來呀?
“嘿嘿!原來如此,王妃有禮,本皇子給王妃請安!是這麼說的麼?”洛璟繼續耍寶,惹得佟映柔不得不睜開眼來,微微嗔怒地看着他,最終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輕笑。
“三皇子,您把我的提醒都忘到九霄雲外了麼?”以前在外面也就罷了,這裡可是皇宮,這樣的話被誰聽了去,他們可就要倒大黴了。
“王妃指的是什麼,本皇子不太明白呢!”
“……”佟映柔無語,也懶得辯解,索性不再搭理於他,專注地看着兩個孩子游戲。
這傢伙,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就算不給他陽光只給他潑洗腳水,他也照樣能笑得金光閃閃,通俗一點的說法便是……白癡得有點過分。
“殿下,隔牆有耳,您就算自己不在乎,也得顧及王妃的身份。”聽聞這一番話,佟映柔才注意到跟在洛璟身後的人,有些面熟,“你是……”
“小人蘇悠,見過王妃殿下!”蘇悠微微笑着,溫文有禮地傾了下上身施禮。
“原來是你!嗯,千萬要看好你家三皇子,別讓他太胡來了!”眼下便是活生生的例子,真怕他招來會什麼橫禍,到時,可不是他一人遭殃便能了結的。
“王妃說的是,小人謹記在心!”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洛璟幾乎貶得裡外不是人,害他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句話來,氣悶得不行。
直到再也忍耐不住,他才氣惱地低吼出聲,“你們兩個,夠了沒有?”
“殿下,看來,您還有幾分自知,懂得要氣惱,那便行事理智一些,不要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蘇悠毫不客氣地數落着自家主子,完全忽視了洛璟臉上更顯鬱悶的神情。
“知道了啦!”其實洛璟心裡什麼都明白,可是,看到佟映柔,他便會忍不住露出本性嘛!剛剛在宮門口與那些官員一番寒暄下來,他都快憋悶死了,難道見了小美人也要那般拘謹麼?
“三皇子,瞧您說得不情不願的,這可不單單是爲了您自己,別忘了,您是以什麼身份前來天雲國的!”佟映柔說這一番話時,難免有些老氣橫秋,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卻是強忍了下來,免得又讓這個囂張的皇子故態復萌。
“王妃說得極是,主子你可要記牢實了!”蘇悠得理不饒人,逮着機會繼續欺負主子,幾人聊得開心,都沒注意到有其他人靠近。
“孃親……孃親……有人來了……”還是兩個孩子感覺敏感一些,遠遠便看到公主被一羣人簇擁着往石亭這邊走來,雪兒對公主的印象極不好,小小的眉頭早就皺得死緊,也沒了遊戲的心情。
佟映柔聞言,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到了公主的冷哼聲,“哼,我還當是誰中呢!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宮中勾引男人,佟映柔,你可是本事見長呢!真不愧是青樓出身的女子,賤得讓人佩服呢!”
公主任意扭曲着事實,完全不留口德的一番話,就算佟映柔再如何淡定,也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原本的佟映柔確實是被佟映柔自青
樓贖出,可是……卻是以清白之身進入冷府,也向來潔身自愛,又何來卑賤之說?
“公主,您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是沒怎麼長進呢!”既然人家都已經這般明目張膽地攻了過來,她又豈能一味被動地捱打?若不及時反擊,人家還以爲她是木頭做的呢!
“佟映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貶損本公主麼?”龍玉葉的聲音瞬間冷了冰點,一字一句全都如刀似劍對準了佟映柔。
“字面上的意思,公主……聽不懂麼?需要我仔細解釋一番麼?”佟映柔淡然一笑,面不改色地與公主對視着,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你……”
“大膽!怎敢與公主如此說話?就算是成爲王妃,你也改變不了卑賤的出身!”一旁的林嬤嬤怒吼出聲,微胖的身子擋到了主子身前。
倒是個忠誠的僕人,可惜,太不自量力!
“林嬤嬤,你還知道……我是王妃呢!不過是個奴婢,也敢對本王妃如此叫囂?你是活膩味了麼?”別人能拿權利當鞭使,她又有何不可呢?端看誰能使得更好罷了!
此時此刻,沒有皇上壓陣,沒有太后助威,就算是公主又能拿我如何?
“你……”林嬤嬤頓時啞口無言,怒瞪着佟映柔,恨不能生吞了她一般,比氣勢,她又輸給一個老太婆?
剛要再度駁斥,身後卻傳來洛璟慵懶卻凌厲的聲音,“喲,這又是唱的哪出?本皇子還以爲天雲國乃禮儀之大邦,不曾想,公主卻是這樣的修養,今日本皇子可是見識了!一個奴才,居然也敢對王妃如此叫囂,公主的眼光也實在是不怎麼高明呢!”明斥暗諷的一番話,聽得龍玉葉精緻的臉龐一陣青一陣白,半晌也沒能緩過神來,倒是急壞了原本囂張的林嬤嬤。
“大膽!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這樣與公主說話……”林嬤嬤許是急得慌了心神,居然連基本的禮儀都給忘了,知曉了洛璟的身份,沒有禮見,倒是先怒吼上了。
這樣明顯的小辮子,若是不大膽揪上去,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大膽刁奴,見了本王妃不下跪便也罷了,洛水國的三皇子豈是你能撒野的對象?還不趕緊上前賠罪!”佟映柔第一次端出了王妃的架子,淡雅素淨的面容上染上了森森的寒意,嚴肅當中帶着威儀,讓人看了不由得心驚膽顫。
林嬤嬤幾曾何時被人如何教訓,更不曾防備佟映柔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心驚之餘,猛然醒悟自己所犯的錯誤,也顧不上其他,趕緊跪下地去請罪,“奴婢見過王妃,見過三皇子殿下!奴婢一時糊塗,請王妃饒了奴婢妄言之罪!”
佟映柔聽了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你的罪……又何止是妄言!
不過,罷了,這麼一番鬧騰,太后的壽宴也差不多要開始了,在這裡繼續磨蹭下去,只會惹來的更大的麻煩,而且還要拖上三皇子,那可嚴重了不知多少倍。
“罷了,以後,別再這般狂妄,今日本王妃能饒了你,並不代表別人也能容你,別忘了自己的職責,伺候好你家主子纔是正道!”仗勢欺人這種招術,當她不會是麼?制不了公主,我還制不了你個小小的奴才不成?
“是,奴婢記下了!”林嬤嬤額頭點地,久久不敢擡起,直到佟映柔一行離開石亭許久,她纔回復了一臉的陰狠。
她伺候公主這些年來,宮人們無不對她敬畏有加,從不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她豈能甘心嚥下這口惡氣?
佟映柔,就算是王妃又如何?一旦死了,便什麼都不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