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沐臉色瞬間蒼白, 手中的半塊橘子掉到腿上，再落在椅子下面，他有些慌張的挪動身子, 直到讓自己幾乎貼在旁邊的車窗部位, 像是在躲避什麼可怕的東西。
一個急剎車, 車子停在路邊, 木侑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 臉上涌出陰霾，沉着臉吼道：“你還想躲到什麼時候？”
話說出口他就已經後悔了，該死, 這麼多年都等下去了，不是決定好要一步步來的嗎, 他不該這麼急躁的。
看着顫抖的消瘦背影, 木侑緊張的把木沐拉進懷裡, 一聲聲的貼在木沐耳邊說：“哥，對不起。”
“我困了。”木沐推了幾下沒成功, 他閉了閉眼：“豆沙，我困了。”
木侑半搭着眼簾，睫毛下的陰影擋住了他眼底的懊惱和譴責，他在木沐鼻尖上輕了一下，像小時候木沐親他一樣。
兄弟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車內的氣氛是少有的壓抑沉悶, 只有雨刷左右搖動, 帶起一層層水漬, 窗外的雨點擦過車窗, 木沐看的有些恍惚，記得還在趙家村的時候, 有一年夏天，他在田裡幹活，電閃雷鳴之間，暴雨降臨，小小的身影拿着傘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那時候其他田裡的人一個個淋得像只落湯雞，只有他的小屁孩牽掛着他，這些年好像一直都是這個人在他身後護着自己。
耳邊響起了一段熟悉的音調，木沐身子一頓，他的嘴角牽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心想，全都不在調上，真的很難聽。
木侑輕聲哼着曲調，冷硬的臉部線條逐漸柔和，只是眼中存有化不開的憂鬱。
哥，我該拿你怎麼辦？
九江是毛毛細雨，上海這邊卻是傾盆大雨，回到公寓，木侑把車子停好，就打開車門拿着傘過去給木沐開門。
兩人對視了一眼，一個是心慌的撇過，一個則是苦澀的停了幾秒。
傘下的世界太小，卻足夠兩個人並肩而行。
習慣太可怕，木沐下意識的牽住身邊之人的手，儘管對方早已長大，不再跌倒，不再需要他的照顧。
木侑本能的把傘全部移到木沐頭頂上，冰涼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衣服很快被沾溼，可他卻毫無知覺，總會習慣走幾步就去看看身邊人。
迎面走來兩個婦人，似是在交談着什麼，她們的目光停在木沐跟木侑牽在一起的手上，像是看到了什麼骯髒的事情，低聲罵了幾句，雖然聲音很小，卻還是被兄弟兩人聽到了。
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木沐猛地鬆開手，低頭想要跑開，手再次被握住，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手指關節捏碎。
耳邊呼吸聲加重，就連氣息都變的寒冷，木沐被木侑強拉着進了電梯。
封閉的空間裡，木沐似乎聽到了亂了節奏的心跳，分不清是誰的。
公寓的門一打開，就見一團白色竄出來，卻在靠近木沐的時候被一股冰冷的溫度驚嚇的臨時偏了方向，一頭栽到地板上，發出咚的聲響，還在地板上滾了兩圈。
小花一瞬間就察覺到了大主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它顧不得頭上的痛，快速的跑到沙發底下躲起來，兩隻眼睛瞅瞅木侑，又瞅瞅木沐，似是在擔憂着什麼。
“豆沙，讓我去看看小花有沒有撞到頭。”木沐用另一隻手掰着木侑的手指，他的聲音有些怒氣。
木侑冷聲一聲，看了一眼沙發底下縮着腦袋的小花。
小花又往後面躲了躲，爪子擋在臉上，一副你們可以無視我的樣子。
傘扔在地上，木侑一言不發的牽着木沐直奔房間，無論木沐怎麼反抗都起不了絲毫作用，房門砰的關上，木沐的心也徹底的亂套了。
木侑脫了外套，直接用力把木沐擁進懷中，他把臉埋進木沐的脖子裡，貪婪的吸着另他迷戀的氣息：“哥，乖，讓我抱一會。”
隔着衣服傳來的砰砰心跳聲和對方聲音裡的沙啞懇求讓木沐有些艱難的嚥了口唾沫，他把下巴抵在木侑的肩上，看着窗外的雨。
小屁孩還是跟以前一樣，淋了雨會先把溼衣服脫了才靠近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受涼，不曾變過，木沐心裡的那層霧似乎漸漸消散，有什麼正在悄悄的醞釀。
“我喜歡男人。”木侑的嘴脣細細摩擦着木沐的脖子，語氣裡有着嘆息：“可是除了你，其他人我根本接受不了，只要想想都覺得噁心。”
“從小到大，我的眼裡看到的是你，心裡想的是你。”木侑低頭張嘴|咬|住了木沐的喉結，輕輕的|吸|允|：“哥，你別不要我。”
“豆沙，這是錯誤的認知。”木沐直覺一股酥麻感從尾椎往上竄，瞬間流遍全身，連手指頭都僵硬了，他顫聲說：“等你多接觸其他人，你就會發現...”
“來不及了。”木侑低聲笑了，笑聲裡有着絕然和恐怖的執念。
木沐逃跑的推開木侑躲進了衛生間，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面頰染着緋紅，眼中透露的|欲|火|讓他心驚，隨後是苦笑和了然，果然麼。
腦中回想起這些年喬敏時常說過的做過的一些奇怪的事，還有唐萬里和李信對他的暗示，木沐拎開水龍頭，用冷水拍打着臉，身體裡的那股熱浪開始慢慢消退。
調整好呼吸之後，木沐撥了個電話：“姐.....”
這通電話很長，長到木沐錯以爲時光倒退回去，回到了十年前無慮無憂的日子，長到電話那頭的喬敏連續喝了四五杯咖啡，才能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波動，長到房裡的木侑從焦慮到害怕再到令人窒息的平靜。
等木沐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房裡空蕩蕩的，他驚慌的打開房門跑出去，卻在看到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時，連臉上的表情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像個傻子般呆呆的看着木侑。
木侑熟練的切好土豆，衝木沐笑道：“哥，再等會菜就好了。”
“哦。”木沐依舊呆呆的，他抱了小花坐沙發上，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視邊看邊等吃飯，活脫脫被圈養的米蟲。
八個多小時的長途，加上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木沐眼皮有些沉重，他靠在沙發上沒一會就睡着了。
廚房裡木侑手上的動作放輕，炒好最後一個菜之後他解下圍裙走到木沐面前，一貫冷冽的臉上浮現瘋狂的愛意，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木沐，眼底有着無盡的癡迷和溫柔。
本想再偷偷的看一會他哥，誰知小花聞到廚房的肉香，餓的叫了兩聲。
木侑咬牙切齒，一臉陰森的掃了一眼小花。
“嗯.....”木沐撐開眼睛，打了個哈欠：“豆沙，飯是不是好了？”
下一刻木沐臉色有些紅，心中暗罵自己就知道吃。
他不知道這一幕落在木侑眼中卻是變了樣的可愛，確切的說木侑把木沐的一切都歸爲寶貝。
“哥，洗手準備吃飯吧。”
木侑把木沐拉起來，木沐剛睡醒有點暈，一個沒站穩，身子向前傾，頭抵在木侑寬厚的胸膛上，氣氛突然變的|曖|昧|不清。
木沐乾咳一聲，仰着頭看他家小屁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屁孩長的比他高出一個頭，每次對視他都要仰着脖子，身高問題就是他的痛。
小花再次找死的叫了幾聲，它真的好餓。
木沐又咳了一聲，他心裡亂的不行，臉上很自然的嘴角一彎：“我得去洗手，豆沙，你把手拿開。”
這次換木侑尷尬了，他剛纔情急之下一隻手攬住了木沐的腰，另一隻手正好搭在對方的臀上。
飯桌上木沐低頭吃着碗裡的菜，每次都這樣，一頓飯下來他壓根不用自己動手夾菜，每次碗裡的菜沒了，就會有一雙筷子及時的夾了菜放進來，永遠都不用擔心合不合胃口，因爲一桌子菜全是他愛吃的，想到這，木沐喉頭有些哽咽。
“我試試。”
木侑夾菜的手一滯，他好像沒聽清，又好像不敢去相信，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哥，你剛纔是說..”
“聽不見算了。”木沐哼了一聲，站起來就要離開，他脾氣上來了，好不容易在喬敏的開導和指引鼓舞下有了勇氣去面對，結果事情的發展完全走樣了。
三十出頭的人了，不再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勇敢一次真的太難。
剛邁出一步，身後就貼上來一具微涼的身體，接着他被一股大力圈緊，後頸上傳來疼痛感，木沐吸了口氣，想也沒想的吼道：“木侑，你屬狗的嗎？”
耳邊響起低笑聲，木沐反應過來後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小屁孩可不就是屬狗的。
“哥，我很開心。”木侑閉上眼笑道：“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木沐按住環在他腰上的那雙輕顫的手，嘟囔了一句：“沒出息。”眼圈卻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