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胖子趴在小神仙身上哭嚎半天,那聲音極爲難聽,就跟公雞打鳴似的。哭了一陣子,有點累了,他扭頭看向四叔,聲音沙啞說道:“四叔,嗓子哭啞了。給點水喝……咳咳……”
薛天啓輕輕晃了晃水壺,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在沒有走出去之前,這些水是爲小神仙留的。”
孟胖子一聽這話,只好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我們真是一起的?”薛小寶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
“小寶,你到底怎麼樣才能相信我們,我們要是不在一起,怎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孟胖子沒好氣地說道。
薛小寶想了想,沉思之後說道:“那……我就暫時相信你們。不過,你們若是對我不敬,我就殺了你們。”
他這句話頗顯平靜慷慨,像是一位在蕭瑟風中拈起一片微黃樹葉將要執劍遠行的公子般。
關於生死之間的情緒與選擇,他這輩子做過太多次,所以他很平靜,也正因爲他的平靜,所以從他口裡說出來的死字,比任何人都要有力。
來自心底的膽寒讓孟胖子不敢直視他目光。即便是薛天啓這個殺伐果斷的人,聽着薛小寶平靜說出殺字時,也不免有些擔心。
這番平靜話裡隱藏着的慷慨狠辣意味,不過值得欣慰的是薛小寶長大了。薛天啓沒有說話,靜靜思量着心事。
孟胖子一直很怕薛小寶,但是現在他更怕,以前他知道薛小寶不會殺了他,但是現在卻不同了。
薛小寶背起小神仙,繼續往前走。身陷無盡的黑暗中,除了他們三人腳步聲在迴盪,聽不到任何聲音。這種壓抑甚至詭異的氣氛絕對可以把人折磨瘋。
他們就像迷失在黑暗中的羔羊,看不到一絲希望……走了大概三個小時,孟胖子實在走不動了。飢寒交迫之下,他體力透支的厲害,最終昏倒了。
“他怎麼了?”薛小寶扭頭望向孟胖子,問道。
薛天啓道:“餓昏了。難道你不餓?”
“不,沒有感覺。”薛小寶淡淡地說道。
薛天啓真是無語了,便道:“休息一會兒。我走不動了。”
薛小寶點了點頭,放下小神仙,然後盤膝而坐,雙手合十,嘴裡念着聽不到的佛經。
薛天啓一聽,頓時大驚失色。他忙弄醒孟胖子,道:“胖子,你聽,小寶在念佛經!”
孟胖子喘息了幾下,然後說道:“快,快制止他……”
薛天啓也感到情況有些不對,薛小寶信奉道教,絕不可能唸佛經,那麼說,現在的薛小寶不是以前的薛小寶了?他被什麼人附體了?想到這裡,薛天啓心中充滿了恨意與悔意。
“不要再念了……”薛天啓怒吼一聲,接近着撲向薛小寶。
薛小寶就跟沒有聽見似的,依舊念着佛經,無動於衷。
“啊!”薛天啓慘叫一聲,緊接着吐了一口鮮血。他撐起身子,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薛小寶面前,怒火萬丈的指着薛小寶,咆哮道:“別念了,你聽不到嗎?”
“你這個臭小子,我就不信你敢把我殺了……”薛天啓這麼做完全處於內疚自責。薛家的希望若是詭異佛門,那薛家就徹底完了。薛天啓不想看到悲劇發生,他必須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正在發生的悲劇。
他接下來有嘗試了幾次,依舊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彈開,他絕望的跪在薛小寶面前,哭喊道:“小寶,四叔知道錯了……”
薛天啓哭了,如此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竟然跪在侄兒面前哭泣,祈求他的原諒。可見他悲痛到了何種地步,絕望到了何種地步。
一天過去了,薛小寶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見面前那位跪在地上的人,他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扶起薛天啓,他問道:“你怎麼了?如此傷心。”
“小寶,你就原諒四叔吧。四叔已經錯了,沒有回頭路了,你不行,你是我們薛家的希望……”薛天啓滿臉悲痛,心都死了。
“我……我怎麼?有什麼事情你說出來。”薛小寶語氣柔和地說道。
“不要在念那該死的佛經……不要……”薛天啓說完最後一句話,閉上了眼睛。
他死了,他是傷心死的。世上沒比傷心而死還要痛苦的事情,他這一生就走錯了一步,然而就是這一步,最終讓他傷心而死。如果一個人的心死了,那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與其像行屍走肉一般苟活,不如直接了此殘生。
他走了,薛小寶心痛了,落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有這種情緒。莫名的心痛,莫名的傷感,莫名的不忍……情緒低落的薛小寶抱着薛天啓的屍體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孟胖子看着薛天啓離去,他聽見了一個人的懺悔,他聽見了一顆顆心慢慢破碎,直到死去……沉默很久之後,他說道:“小寶,求你了,不要再念那該死的佛經,它會害了你,害了你的家……”
“佛經?我沒有唸佛經……”薛小寶困惑不解地說道。
“你失去了記憶,你被禿驢騙了。四叔死了,我和小神仙也快不行了,求你了。不要再讓我們看到你念佛經……”孟胖子不想失去薛小寶這個兄弟,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成爲佛祖的替身。
薛小寶根本不知道自己唸了佛經,他甚至不清楚這些人爲什麼要對他說這種話。好像死去的人都是爲了他。
薛小寶點了點頭,背起小神仙,然後伸手將孟胖子拉了起來,說道:“你還能走吧。”
“還行。”孟胖子說了一句,然後將目光投向薛天啓,問道:“你四叔的屍體怎麼處理。”
“等我們出去之後,我會再回來的。”薛小寶說道。
“還是算了,我來揹他。落葉歸根,死在這裡,太不幸了。”孟胖子背起薛天啓的屍體。
薛小寶聽到那句落葉歸根之後,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到薛天啓身邊,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傷心的說道:“我會帶你回家,一定會……”
這是他失憶後第一次遇見薛天啓時,薛天啓對他說的話。現在他同意對薛天啓說了,他表明了決心。
“回家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再念佛經,你一定要管好自己。我不知道你念了多少,我懷疑你一旦把所有的佛經唸完,你就真的成和尚了……”孟胖子猜測道。
“我說過,我不會再念了……”薛小寶神情嚴肅認真地說道。
“那就行了,四叔在天有靈,聽了你這番話,至少也會含笑九泉。”孟胖子咧嘴一笑,背起四叔跟着薛小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