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你應該叫我前輩
三月二十九，普通又不普通的一天，自從萬獸園那道接引月光消散之後，萬獸園外，千里雲煙沉寂如水。
原本此處雲海間，會有許許多多奇珍異獸的幼崽嬉戲打鬧，歡騰追逐，引動滾沸浪潮，發泄體內多餘的精力，彷彿塵世間的孩童，無憂無慮。
但此刻，幼崽全都不見了，千里平湖霜滿天，樂園變成了死地，寂靜之中透露出一股深沉的危機感。
直到一刻鐘後，雲海才重新盪漾起來。數十個比房子還要大的黃皮葫蘆浮浮沉沉，斬風破浪，懸停在萬獸園百里之外，露出小半個葫蘆身，像是一座連接小島，不敢再進。
最前頭的黃皮葫蘆打橫於煙波中，小葫蘆上盤坐着一名灰衣少年，面冠如玉，丰神俊朗，所有人都唯他馬首是瞻。
他頭也不回，淡淡的問：“師父去了多久？”
身後一名站着的灰衣少年微微躬身，臉上的陰沉之色彷彿天生，讓人一看就過目難忘，“回師兄，師父已去了三個時辰有餘，細說便是三個時辰又三刻鐘半。”
這灰衣少年盡力模仿着灰布衣的說話方式，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忠心不二，師恩大於天的意味。
前方少年微微一笑，仿若天人轉世，自有一股高深莫測，引而不發的大氣魄。
他話鋒一轉：“你叫李陰？”
李陰身子立刻壓低一些，臉上自然流露出欣喜之色，恭敬的道：“是，原來師兄還記得我。”
作爲功勳榜第二位的他，被破格提拔進入百寶樓，成爲灰布衣親傳弟子，非常懂得人情世故，很快就攀上了百寶樓最強年輕一代的天才少年，也是他們的大師兄。
大師兄忽然變了種語氣，饒有趣味的問道：“聽說你和白淼師妹有仇？”
李陰渾身一僵。
大師兄語氣平淡：“都是小過節，她已經原諒你了。”
“多……多謝師兄！”李陰說完，雙目已然赤紅，身子微微顫抖。
她原諒我了？！可悲。
只要白淼一天還是百合仙子的親傳弟子，她的身份，就不是自己可以碰的，仙山和服務區，還是有很大區別。
那夜，被白淼一劍斬斷情慾根，讓他終生都無法與人雙修。這個仇，難道永遠都報不了嗎？李陰身子忽然又壓低了一些，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
大師兄不再說話。
李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心神恍惚，一股酸味涌了出來，不過是運氣比我好罷了，我暫且叫你一聲師兄，只要你繼續尋花問柳，繼續沉迷酒色，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站着跟我說話！
只要給我時間，足夠的時間，我會十倍百倍努力，將你，還有她，統統踩在腳下。
李陰臉色變了數變，現在不就有一個機會，天大的機會嗎？
然後，他用一種神往的表情，對世間美景無限崇拜的姿態，衝着大師兄的背影說道：“師兄，你可知道櫻花仙子最近收的親傳弟子傲雪。還有萬獸園的美女蛇米杜莎？”
大師兄聞言，挺直了身子，顯然來了興趣。
雲海不在平靜，如水面簇擁着一羣水葫蘆，無人搭理，卻極爲刺眼。
萬獸園中，鳥巢如裝着淡墨的碗，魔氣森然，八片園區，各有美景，唯獨此間光不透，風不起，詭異至極。
睜開眼，灰布衣便看到那雙如刀鋒利的眸子，正用毫不掩飾的惡意，死死的盯着自己，然後才發現渾身使不出力氣，就不敢再生出抵抗之心。
灰布衣一臉苦澀，表情慘然。
果然，巨大的誘惑伴隨着巨大的代價，在魔門中，想要投機取巧，談何容易，誰都不是傻子。
哪怕這個計謀比表面看起來的還要完美，但玩火就要有自焚的覺悟，灰布衣已經有了覺悟，反而沒那麼緊張，甚至還抽出一隻手，枕在腦後。
“本座問，你答。”寒江雪命令道。
灰布衣無動於衷，表情呆滯。
呵呵……魔道爭鋒，各憑本事，敗了就失敗了，大不了一死，若再受些折辱，愧對體內金丹，愧對數百年道行。
寒江雪似乎也看出來了，所以語氣放緩，他必須趁這個機會，從灰布衣口中得到一些關於櫻花道，關於萬獸園，關於他那個鳥師孃的一些事，“本座保證不殺你。”
“你不是布穀。”灰布衣一臉凜然之色，篤定自己的判斷，語氣和寒江雪一般無二，認定眼前這個氣息，味道，動作神態，身材外貌和布穀一模一樣的人，並不是他認識的布穀。
因爲他太陰險了，配不上布穀那暴躁的脾氣，還有她強橫的實力。
“哼，鼠輩！”
寒江雪呵呵一笑，坦然接受。
這下灰布衣又不說話了。
寒江雪立刻躺下，妖嬈的身姿風情萬種。
灰布衣呼吸急促，臉上微微發燙。
她要幹什麼？想要色誘我？不！我的元陽之身保持了兩百一十六年，絕不能毀在……等等，如果是她，好像也不錯。
這麼一想，灰布衣的心越跳越快，不由自主的浮想聯翩，嘴巴發乾，身體某個部位也起了反應。
身邊傳來嗦嗦聲響，她果然又挪了挪身子，湊的更近，兩人像是即將發展前戲的男女，直到寒江雪的嘴，距離灰布衣耳朵只差一寸的時候，又跟他賣了個萌。
“嚶嚶耶！”
灰布衣如遭雷擊，到了此刻，她居然還要戲耍於我！“我受夠了！”
真是忍無可忍了，“魔頭！你殺了我吧！我寧願一死，也不想再受這種折辱了，給我個痛快！”
在漫長的修行路上，灰布衣趨吉避凶，稀少走出萬花谷，秉承明哲保身之道，在百寶樓苟活了兩百年，最後厚積薄發，成就金丹境界，可謂是一帆風順。
所以，他非常感念宗主對他的關照，全心全意爲萬花谷服務，毫無怨言。
他也不是不怕死，因爲他的腦海裡承載了太多的技術，那是數千年沉澱的經驗積累，如果他死了，他還未傳下去的東西，就會化爲泡影。
灰布衣眼睛忽然紅了，悲從心來，他所掌握的一切，本來是有機會傳給他的幾個得意弟子，以及最近收入的功勳榜前三位，還有百合仙子有意託付的天才弟子白淼，他們任何一個人，只要能繼承十之一二，也不枉費他苦心修行鑽研了這麼多年。
但是現在，就要付之東流。
寒江雪瞭然無趣的起身，甩了甩長髮，又伸了個懶腰，雙手撐在身後腰側，前後左右扭了幾個圈。
如今的他，藉着師孃的肉身，一舉一動間，都有種冷梅迎風的風情，身姿妖嬈，從頭到腳都有一股寒意，卻又動人至極，讓人遐想連篇。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比寒風更冷，哪怕這本就是灰布衣想要的結果，“那太可惜了，本座就問問你櫻花道的事，還有萬獸園以及布穀的事，你卻爲了保全他們而死，果然是忠義之人，好，成全你。”
無人替灰布衣求情，因爲如此不不解風情的男人，死不足惜。
“什麼！”灰布衣瞳孔一縮，忽然厲聲道：“不要！”
寒江雪假裝一愣，道：“你生氣了？不是求死嗎？”
灰布衣滿臉掙扎的起身，不知從何處涌出的一股力量，竟然將體內不多的潛力調動出來，起身整理灰衣，負手而立，表情嚴肅到了極點。
這個剛纔連死都不怕的人，這一刻居然在意起了形象。
寒江雪冷笑，這些魔門中人全都是自私自利，絕不會有捨身爲人的覺悟，你可以殺了他，但不能告訴他，你是爲了誰誰誰而死，這樣，只會讓他以爲自己這幾百年活成了狗，白白成了替死鬼。
寒江雪正是深知這一點，所以才讓他先睡一覺，然後等他醒過來，腦子清醒了，有了一絲求生欲，纔會想起自己還是個魔道中人，絕不會爲他人而死。
當然，這其中還有他自己的小心機，藍魔餓了好幾天，不知爲何，上次叫她沒來，這次顯是餓急了，一下子吞了太多的魔氣，此刻還在一旁呼呼大睡，只不過灰布衣看不見，也感受不到罷了。
如此，寒江雪只能用心理戰術，因爲他根本就沒有能力殺死灰布衣。
一定要趁熱打鐵，寒江雪揹着手，圍着灰布衣轉了一圈。
這也是師孃教他的，頗有一種欲拒還迎，引而不發的感覺，只要慢吞吞的走一圈，就能夠在心理上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讓人警覺的同時，身體緊繃，這滋味，比抽鞭子還要難受的多。
灰布衣似乎很吃這一套，眼睛瞪到最大，拳頭攥緊，屏住呼吸的樣子，比之前寒江雪面對師孃有過之而無不及。
打不過就加入，這個辦法在此刻顯露出來後，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哪怕他再怎麼熟悉陰謀手段，真正感受到死亡圍繞自己，驅之不散的時候，灰布衣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他活了很久，所以知道生命可貴，於是他妥協了。
“道友……請饒我一命。”
寒江雪齜牙一笑，好心提醒：“你再叫我道友，會折壽的。本座的輩分，你該叫一聲前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