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花氏那一巴掌可不輕, 她着實是氣狠了, 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奈要是不想給奈姐姐繡就直接港, 繡了剪, 不是在詛咒奈阿姐!奈, 奈, 怎麼就這麼狠毒啊!奈姐姐那裡對不起奈了!”

秋分捂着被打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 她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倔強地盯着她, “爲什麼要把阿姐嫁出去?奈們不是說要把阿姐留在家裡嗎?爲什麼要把阿姐嫁出去!”

花氏越說越氣憤:“留家裡?留家裡能找到什麼好人!奈放心奈阿姐嫁出去了我們也不會把奈留家裡的,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生了個奈這麼個要債的.......”

夏至推門而入, 花氏話語卡在喉嚨裡頭,“姆媽!奈在說什麼!秋分, 奈咋了?臉咋了?”

夏至看着秋分捂着半邊臉, 上前板正她,拉下她的手,秋分撇過頭,夏至還是看到了她紅腫的半邊,以及淚痕。

“姆媽,奈幹啥打秋分!半邊都腫了!”

花氏氣鼓鼓地說道:“奈看看她,我讓她繡些荷包手帕, 她要是不樂意也就罷了, 繡好了全給我剪掉了!”

花氏把裝荷包手帕的盒子直接推翻在地上, 地上便落了一片殘布碎片。

秋分輕聲啜泣。

夏至從小帶她到大, 自然不會認爲她是有壞心思,摸了摸她的頭安她,轉頭對花氏說:“那奈打她幹什麼!姑娘家的臉,打壞了怎麼辦,奈就不能好好問嗎?”

花氏抿着嘴不說話,瞧着秋分不停顫抖的肩膀亦是有些懊惱。

夏至嘆息一聲,拉着秋分到隔壁去,打了盆水給她擦臉,那臉種的很明顯,秋分的臉型像花氏,很瘦削,在老人眼裡不是有福氣的臉型。一腫就格外地明顯。

秋分不敢面對姐姐,低着頭不說話。

夏至輕輕擡起她的臉,用熱毛巾敷在她的臉上,溫柔地問道:“秋分,疼嗎?”

聽得夏至這一問,秋分終是繃不住,抱着夏至嚎啕大哭起來,“阿姐,我沒有不想讓奈好,我不是看不得奈好......”

夏至驚愣,隨即想到應該是花氏說的有些惱怒自己的母親,心疼地拍着秋分的背:“我曉得我曉得,別哭,我把奈帶大的我還不曉得奈,姆媽她火氣在頭上,奈也別怪她,她,哎,也不容易。奈爲啥要把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剪掉呀?奈就算不給我也可以自己用也好啊。”

秋分揪着她的衣裳,久久不語,夏至剛要放棄的時候,秋分開了口:“我,我不想阿姐出嫁......阿姐走了......我怎麼辦.......”

夏至心酸,“女人終歸是要出嫁的,秋分再過幾年,你也要嫁出去的。”

秋分嗚嗚咽咽:“他們當初說要把你留家裡的,爲什麼要把你嫁出去?阿姐,我不要你走。”

“秋分乖,就算阿姐出嫁了還是阿姐,以後還會回來的,阿耶姆媽只有我和奈,我和苗峰會回來的,奈要是想我了,也過來看看我,奈也大了,難不成還能把我拴着陪奈一輩子?”夏至說着,那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阿姐若是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旁人會說閒話的。”

“可阿姐也不應該嫁給那樣的人家!”在秋分心裡頭阿姐值得更好的人家,哪裡輪的上苗峰。

夏至該如何同她解釋這個利益關係呢,她才十二歲,如何能明白,嘆息一聲,抱了抱她:“他很好,會待我好,待阿耶姆媽好,待你好,奈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以後奈就明白了,阿姐,會給奈選個好人家的。”

秋分如何能不明白,她自小就比別人早熟許多,她家只有兩個女孩,與旁人家不同,不知多少人家在背後嘲笑她家斷子絕孫,阿姐明顯就是低嫁,爲了什麼,秋分隱約也明白,更爲她的付出心痛。

可她並不能改變什麼,這纔是最令人痛恨的地方,你明明知道而你卻無能爲力。

秋分和花氏誰也不理對方,秋分又重新開始繡,比之前更爲用心,甚至還加了一個被套,夏至勸她不要繡太多,秋分自己堅持要給她繡一套戲水鴛鴦的被套,她能夠爲阿姐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天氣一冷,蜜娘就不能夠出去騎馬了,連沈三和沈興淮都不讓她去了,若是吹壞了身子該如何是好。爲此她缺少了很多樂趣,江氏也琢磨着是不是應該給她找個別的樂子,女孩子家家的學個琴什麼的都是不錯的,奈何蜜娘說不喜歡。

沈興淮便說總是坐着不好學個能動動手腳的吧,沈興淮願意帶她騎馬便是在這個原因,女孩家的總是關在屋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愛動,本來就早婚早育,身子骨還不健康。他很欣慰蜜娘還是個比較愛動的,而且還酷愛一些有刺激感的。

比如說騎馬,她就非常喜歡這種迎風的自由感。沈興淮猜測也許是畫畫的緣故,出來騎馬她可以看到外邊的世界,可以享受那種飛馳的刺激。放在現代,許多藝術家性格都很特別,尋求藝術靈感的方式也很奇特,像蜜娘這樣,並不算什麼,至少比那些哭哭啼啼的閨中怨婦好。

至少,身體是健康的。

江垣也覺她這般挺好的,不若那些大家閨秀扭捏、悲春懷秋,瞧着汗毛都要立起來了。像他幾個堂妹,多走幾步路簡直要了她們的命,吃的同貓兒一般,且也是相處不來。竟是不如這相處了幾個月的蜜娘來的親近。

蜜娘從小跟着沈興淮,他的教導方式不同旁人,他本就無意把她打造成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希望她能夠按照自己的本性發展,只要道德觀念、性格不出問題,他無意給她灌輸什麼女戒女則,從男性本身的角度出發,大抵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位死板的恪守規矩的。

範先生自然也不會教她那些東西,教她多是書畫歷史,無意之間亦是培養了她的大局觀念,且有了如今不願待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整日想着出去。

蜜娘性格中的嬌憨本真多有他們的嬌慣,卻也非不通世事,她年十歲,多和兄長先生待在一塊,亦無男大女防的觀念,所以突然來了位陌生的阿哥,亦是將他當做沈興淮一類。

江氏有心教她一些女戒女則和女紅,想着如今也十歲了,可以學起來了,奈何一不敵五,家裡頭的男人都推三阻四,不願她學那些個,江氏當真是氣悶,哪家姑娘不學這個,若是精通一些的,相看起來都比旁人出挑一些。

範先生便說:“這東西吧,就讓蜜娘自個兒看看,犯不着真把好好的閨女弄成這呆板的大家閨秀。她心裡頭知道便行了,且讓她看着,過個幾日你考校考校。”

範先生的話,江氏還是能聽得進的,便是一想也行,讓蜜娘先看個半個月。

待從屋子裡出來,沈興淮側了側臉,同蜜娘說道:“這書,你看看就行,應付應付姆媽,別多信。”

範先生煞有其事地點頭,“這書都是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用來約束女子的,可別學壞了。”

江垣:......原來你們都是這麼教她的。

半個月後,江氏檢驗蜜孃的工作,見她背誦如流便也是放心了,叮囑道:“這書,你就自己揹着,睡前看一點便也夠了。”

蜜娘點點頭,且是應付過去了。

眼瞧着天氣涼了,外邊的風大,漸漸地也不出門了,今年她抽芽了,開始長高了不少,許多去年的衣裳都不能穿了,江氏有些惋惜,家裡頭的幾個男人向來對她捨得,蜜娘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上好的布料,她如今還在長身子,江氏還特地做大了幾分,有些還能穿穿,有些已經顯得短促了。

上好的布料,又不是常穿,看着新的很,江氏也不捨得扔掉,都理了理將自己的衣裳也理了理,分了幾份分別送給家中的親戚。

且瞧着蜜娘每日坐着讀書習字也當真是無聊得很,外頭又太冷了,只能局在屋子裡,江氏瞧着也心疼,往些時候都是笑嘻嘻地騎着馬出了一身汗回來,她口中嫌棄歸嫌棄,可如今看着她望着窗外眼巴巴的樣子又是憐惜得很。

在飯桌上便又是提及這個話題,可要給蜜娘再找個樂子,蜜娘已經有了書畫,不想再整日坐着,她喜歡可以動的樂子,比如說習武什麼的。

蜜娘在這點上當真是不像姑娘,偏偏喜歡騎馬武術這種,上回見到江垣在院子裡晨練,便是央着江垣教她,江垣自是不能將好好的一個閨女教成那漢子,當然是不願的。

蜜娘便說:“我想讓江哥哥教我學武射箭,可以嗎?”

一家人都驚愣地看着她,當然是不可以!

沈興淮腦海裡莫名地冒出一個詞:金剛芭比!立即搖搖頭。

江垣沒想到她還惦記着這些,苦笑着解釋道:“她上回見到我晨練,便想讓我教她。”

沈三搖着頭:“不行,你女孩子家的學這種幹什麼!學這個學糙的。”

江氏覺得還不如不問呢,恨恨地說:“誰家姑娘舞刀弄槍的,別不像話,你瞧瞧茹姐兒,會彈琴又會吹笛子,你學點這種不好嗎?”

見家中人一概不同意,她垂下了眼,一幅悶悶不樂的模樣,“我都學了書畫的,琴棋書畫,佔了兩樣就夠了。”

範先生摸着鬍子頷首:“正是,這東西貴精不貴多。”

蜜娘深深嘆息,我就是想找個可以動的,怎得就這麼難呢!

江垣腦中靈光閃現,笑着提議道:“不若讓蜜娘學個舞吧。”

蜜娘擡起頭,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

在江氏眼中,這學舞自不是大家閨秀應該學的,多數都是那教坊裡的舞女,傷風敗俗,蹙着眉頭不大樂意:“這學舞......不是太好吧。”

在江垣面前,她仍是不好說的太過明顯。

江垣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有些後悔不加思考,便是解釋道:“京中不少貴女會學舞是爲了練身子骨,畢竟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太過羸弱,便有專門教舞的大家。”

他這般暗示,亦是指明這學舞並非那坊間之舞。

沈興淮點頭,證明道:“這學舞只需在室內,日後姆媽也不用擔心她總是往外頭跑,又能練練身子,總是久坐着,對身子骨不好。”

江氏似信非信,想着去問問陳夫人。

且也是多年之後,江垣無比感謝自己當初的這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