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能有今時今日,將吳家的基業,發展到眼下這般規模,便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
他並不缺乏戰略眼光,只是,門閥子弟,心機深沉,不見兔子不撒鷹罷了!
眼下,劉如意部彩石軍,王樸部大同軍,洪承疇部宣府軍,加之他麾下的近五萬關寧軍,七萬餘人,在兵力數量上,數倍於豪格的兩黃旗,加之劉如意和洪承疇開出的巨大籌碼,吳三桂也不得不動心了!
此時,伴隨着吳三桂一聲令下,五萬關寧軍迅速開始集結,三萬餘騎兵打頭,一萬餘步軍隨後,如同一股巨大的紅色浪潮,直奔豪格部大營殺去!
只是,他最親信的三千精銳家丁,卻依然護衛在吳三桂的身邊,並沒有雖大軍行動!
那是他最後的底牌!
劉如意眼見如此,卻也不好強行苛責!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心底最自私的一面,對於劉如意和洪承疇而言,只要吳三桂顧全大局,今夜之戰,便已經成功了一半!
此時,眼見吳三桂傾巢而出,洪承疇也不好太過保留,將麾下五千宣府軍,同樣壓上了戰場!
劉如意同樣,也將春娃麾下的一千彩石軍長槍兵,壓上了戰場!
一時之間,戰場上明軍遮天蔽日,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紅色鴛鴦戰襖的赤潮!
此時,清軍陣營中,豪格也有些急眼了!
他實在沒有料到,明軍今夜的攻勢,居然會有如此大的規模!
只是,豪格是皇太極的長子,自幼便征戰沙場,經歷惡戰、苦戰無數,在他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退後’兩字,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
“兩黃旗的勇士們,對面明狗太過猖獗,居然想拿咱們下手!這口氣,決不能忍!勇士們,拿出你們的勇氣來,今夜,就用這些明狗的鮮血,來證明咱們兩黃旗的榮耀吧!”
豪格大聲呼吼,糾結、指引着兩黃旗的兩萬餘精銳勇士,調節陣型,衝着明軍洶涌而來的浪潮,狠狠的頂了上去!
片刻之間,在清軍大營外的這片曠野上,明軍雙方,當下兩股最強的軍事力量,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到了這個局面,所有的陰謀詭計,早已經上不了檯面!
唯有正面!
唯有正面衝鋒,正面對決,用自己鋼鐵般的意志,徹底將對手從肉體上消滅!
…………
戰場之上,塵煙翻滾,人呼馬嚎,血流滿地!
在這片平坦、廣袤的曠野上,雙方根本沒有任何障礙可以依靠,能靠的,只有胯下戰馬和手中鋼刀!
只是,明軍雖然兩倍於清軍,但卻有兩萬餘步軍,而清軍,卻盡是清一色的騎兵!
雙方的主戰場,也完全由騎兵主宰!
雙方誰也不肯想讓半步,唯有敵人溫熱的鮮血,纔是自己安全的保證!
不遠處,劉如意緊緊皺起了眉頭。
想不到,明軍全力以赴,精銳傾巢而出,在這種如山崩海嘯般的攻勢下,清軍竟然可以生生硬頂回來!
面對兩倍於己的明軍,竟然絲毫不落下風,甚至,已經漸漸開始掌控着戰場的局勢!
“洪督,這些狗韃子,果然夠難纏啊!”劉如意不由暗歎一聲。
洪承疇點了點頭,“女真不滿萬,滿萬無人敵!他們簡直就是天生的戰士!我軍將士,對上他們,明顯吃虧啊!”
吳三桂此時心態倒是頗爲輕鬆,“遼東幾十年局勢糜爛,多少名才俊傑,都在這片土地上飲恨,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等着吧,真正的戰爭,這纔剛剛開始!”
“長伯兄高見啊!可惜,我的紅衣大炮,被炸燬在乳峰山,否則,老子又怎的能容忍清軍這般猖獗?”劉如意恨恨道。
吳三桂一笑,“如意兄,到了這一步,說什麼都晚了!今夜,能不能打贏這一仗,關鍵還是要在你我身上啊!”
吳三桂說完,回頭看了一眼他最精銳的三千家丁!
劉如意明白吳三桂的意思,“我沒有長伯兄這般財大氣粗,只有五百人親衛,只要長伯兄敢拼命,我劉如意,就算押上這顆項上人頭,那又有何妨?”
吳三桂笑着點了點頭,“如意兄,隨時準備,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
劉如意一開始還有些沒有明白吳三桂的意思,但隨着戰局的開戰,雙方的優劣,漸漸體現了出來!
在這片狹窄的區域內,雙方十餘萬人,劇烈的糾結在一起!
這根本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機會,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慘烈擊殺!
只是,清軍實力更強,衝擊力更猛,往往十幾人規模的小衝鋒,明軍便是百餘步卒,卻也根本無法抵擋!
就算是吳三桂麾下的一萬餘寶貝關寧鐵騎,在正面戰場上,也只能牽制着六七千八旗鐵騎,勉強支撐,維持着短暫的平衡!
這是劉如意第一次,親眼目睹,親身體會,雙方最大規模的冷兵器肉搏!
在這種形勢下,騎兵,無疑是終極的王者!
就算火郎麾下的鳥銃兵身經百戰,極度精銳,但在這種地形下,這種氛圍下,根本難有發揮的餘地!
除非,彩石軍依靠強大的火器,維持一個統一的戰陣,利用火器的遠程有效輸出,將清軍騎兵,完全壓制在戰陣外圍!
只是,依照劉如意此時的兵力,這個計劃,根本不可能實現!
不過,這卻讓劉如意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這一次親身體會,讓劉如意徹底明白了遊牧民族騎兵威力的可怕!
後世,劉如意沉浮商海近十年,起起伏伏,心態早已經波瀾不驚,只是,重生以來,幾乎事事順風順水,劉如意的心中,也不免有些驕傲自大!
但今夜之戰,卻猶如一盆冷水,狠狠的淋在了劉如意的頭上!
要想在這個世界上徹底站穩腳跟,僅僅會守城還不行,最關鍵的,你要擁有一支所向披靡的無畏之師!
“去!將火炮營那些學員,全部叫到戰陣最前,我要讓他們親眼看着,這場仗,究竟該怎麼打!”劉如意擺手對身邊親兵吩咐道。
“是!”親兵趕忙奔向戰陣後方!
很快,五百名火炮學員,排着陣營,來到了戰陣前方,最近距離,觀摩着這場浩大的對決!
劉如意又令樸勝部,頂在前方五十步之外,護衛這些學員安全,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此時,正面戰場上,雙方廝殺已經進入了焦灼狀態!
明軍依靠人數衆多,拼死力戰,但清軍卻是憑藉着個人武勇,劃分成諸多個小團體,一次又一次,發瘋一般,衝擊着明軍的陣線!
好在,頂在正面的,是吳三桂的關寧軍,兩倍於清軍,又有督導隊督促作戰,明軍這才勉強維持着局勢!
否則,就算換成虎大威的山西軍,也早就已經崩盤!
用後世那句熟悉的話說,‘不是明軍太弱,實在是清軍太強了!’
但到了眼下這般局勢,無論明軍還是清軍,無論是強還是弱,誰也不能輸,誰也沒有後退的餘地!
就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之上,也要多拉一個墊背之人!
站在劉如意身邊的這些炮兵學堂學員,他們大都才十七八歲,甚至十四五歲,雖然在乳峰山戰線,他們曾參與過剿滅阿濟格部的戰爭,但那時,他們卻是在山頂上,遠距離攻擊,清軍並不會傷害到他們!
此時,卻是如此近距離的觀察着雙方主力決戰,他們的神經,他們的意識,都將遭受着難以磨滅的巨大沖擊!
濃濃的血腥氣隨風飄散,許多學員根本忍受不了這種赤果果的場面,紛紛嘔吐不止!
劉如意只是靜靜的看着,卻也不過於苛責他們!
這種場面,別說是他們這羣毛孩子,便是劉如意,早已堅若磐石的心,也被狠狠的震裂開一個口子!
戰場之上,永遠沒有憐憫,有的,只是無盡的殺戮!
只有最強者,才能繼續活下去,纔有享有屬於勝利者的果實!
包括劉如意自己,若不是此次說動吳三桂出死力,這一戰,彩石軍必敗無疑,甚至,永遠跌落深淵,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
“感覺怎麼樣?若你與這些清軍對戰,又該當如何?”劉如意輕輕拍了拍身邊一個學員的肩膀。
這學員名叫文塍,與劉如意,也是老相識了!
只是,此刻,他的臉色也有些慘白,“將軍,清軍騎兵真是威猛,若學生現在與他們對決,怕是九死無生!”
劉如意點了點頭,“沒錯!只有親眼見到,纔會感覺到他們的可怕啊!包括我自己,也遠遠沒有想到,清軍的騎兵,竟然強大到這種程度!”
文塍一愣,在他的眼裡,將軍一直是無所不能,這世界上,怎的,怎的還有讓他感到可怕之事?
“將軍……”文塍激動的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劉如意若是擺了擺手,輕輕一笑,“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百戰百勝之師!包括我劉如意也是如此!今天,我們吃虧了,但明天,我們還可以再打回來!輸了,並不可怕,並不是抹不去的恥辱!只是,若不能從失敗中吸取足夠的教訓,那下一次,我們還是一樣會失敗!”
劉如意說完,看了文塍一眼,“文塍學員,在這場戰鬥裡,你看到了什麼?又體會到了什麼?若下一次,你是這場戰役的指揮官,你又當如何自處?”
對於眼前這些少年學員,劉如意從心底裡,便有一種深深呵護的舔犢之情,他們,纔是彩石軍未來的希望!
而文塍,則是這一羣人中的佼佼者,劉如意有心對他培養!
文塍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劉如意提出的這諸多問題,思慮好半晌,這才道:“將軍,我是火炮手!以我的眼界,眼下,還不能從全局考慮整場戰局!不過,若站在一個火炮手的角度,我認爲,清軍騎兵馬術太過嫺熟,衝鋒太過於猛烈,但咱們大明的騎軍,雖然拼死力戰,但在根子上,與清軍卻還有些差距!以己之短,硬罡敵人之長,這明顯不智!”
劉如意讚許的點了點頭,“說下去!說說你的辦法!”
文塍吸了一口氣,忙道:“將軍,依我看,若咱們彩石軍下一次遇到這種敵人,不能選擇正面硬罡,防守最爲穩妥!只是,以清軍這種機動力,唯有硬罡,纔是擊敗他們的最有效辦法!
我感覺,我們可以仿照當日在乳峰山陣地防守的局面,建造一些戰車,以沙袋覆蓋,用長槍兵拱衛正前,鳥銃兵次之,火炮手在內,形成一個巨大的戰陣!
若清軍騎兵衝鋒,咱們可以依靠火器的威力,狠狠的將他們擊殺在外圍!只是,咱們眼下的紅衣大炮,太過龐大、沉重,若用來防守,倒是可以,但若在這種對戰中,遠不如輕型佛郎機火炮來的實用!只是,這些輕型佛郎機火炮威力太小、太差,學生思慮了良久,卻是也沒有找到好辦法!”
文塍說完,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滿臉盡是悔恨!
劉如意心中卻是大爲欣喜,這個孩子的眼光,簡直超越了他的年齡,他簡直就是天生爲新時代火器戰爭而生,假以時日,前途絕對不可限量!
只是,劉如意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的不錯,所謂‘成功是失敗之母!’有了見識,便要多多思考,多多完善,只有這樣,咱們才能不必重複今日覆轍,立於不敗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