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七天,小滿聽話地坐火車回家,心裡難受,一路半睡半醒,到家時已經晚上,但是一家人都在等着她吃飯,小滿很是感動,心想最愛自己的或許還是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吧,不傷害他們或許是對的吧。
在家呆了幾天,和老媽說說話,和嫂子聊聊天,逗逗小侄子,小滿漸漸忘記了煩心事。一天,大姐叫她去家裡吃中午飯,姐夫上班沒在家,外甥在外地上大學。吃完飯大姐和她聊找對象的事。姐說:“你這條件在咱家縣城找對象,小夥子得一排排地上門讓你挑。怎麼在你們那兒這麼不好找對象。”小滿嘆口氣說:“在鄉鎮上本來就不好找對象,我也不認識人,也沒人給我介紹,況且我都快三十了。”大姐說:“當初讓你早點找對象,貪玩不聽。你自己一個人在異地他鄉,要多和別人接觸,多說話,別那麼靦腆,人都是交往多了才變熟悉的,讓老教師多幫幫忙。實在不行,現在不是有好多婚戀交友網站嗎?你去試試。”。小滿說:“我在世紀佳緣網站登陸了,通過這個網站見了幾個人,最後都沒成。”“是嗎?”大姐打開電腦找到那個網站:“你登陸進去我看看都是什麼人。”小滿登陸之後,連看都懶得看,說:“你自己看吧。”大姐翻來覆去看了老長時間,說:“這不是很好嗎?男的大都是本科或研究生畢業,有車有房的,月薪六七千,還有上萬的呢。”小滿不耐煩地說:“你看清楚,人家那是在濱海市,全國二線城市。不是在縣級市江宸,更不是在一個鎮上。”“噢,是啊,我說怎麼條件這麼好還跑網上來找對象。我看你的信件啦?”“看吧看吧。”
大姐又翻了半天,說:“是啊,條件合適的真不是太多啊。江宸市的怎麼這麼少?”小滿說:“市裡的人家一般不願意找鄉鎮工作的。況且星海鎮離城很遠。”“哎,有一個合適的啊?你沒看到嗎?”大姐忽然驚喜地說:“你看看,這男的大專學歷,市裡工作,市裡有房,說就想找個老師。”小滿跑去一看,原來是江宸機械廠的那個,當初小滿和趙亮談着,就沒給他回信,他又發了好幾封信,語氣很誠懇。“一個搞機械的。”小滿語氣裡有些不情願。大姐說:“搞機械的怎麼啦。現在技術活最值錢。你大姐夫倒是坐辦公室的,掙的錢還沒個工人多。專科畢業是比你差了點,但男人不在學歷在本事。快和人家聯繫聯繫。”小滿看了看說:“不在線。”“你給他回個話,留個言。我覺得這個有戲,你一定要積極主動點。天下老師這麼多,人家看中的是老師,又不是你。你不主動人家再飛了。”小滿看看着急的大姐,心想自己堂堂省師範的本科生怎麼會淪落到上趕着一個專科生的地步,但在大姐的督促下,還是乖乖地留了言留了電話號碼。
晚上的時候,有人打來電話:“喂,你好。請問是夏老師嗎?(好多人在網站不留全名或真名)。”“是啊,請問你是哪一位?”“我是世紀佳緣網站江宸機械廠的,我叫陳濤。我的資料你都看了嗎?”“看了。你和父母都在市裡住,爲什麼不在市裡找呢。星海鎮離江宸市很遠呢,需要坐很長時間的車,你不覺得很麻煩嗎?”“不麻煩啊。現在坐車很方便啊。”“你真不介意啊?”“不介意,家裡人也好,我自己也好,就想找個老師。”“我現在放假在老家,打電話很貴。我們短信聯繫或者你有空的時候上網QQ聯繫吧。”“好的。”小滿相親相了幾次了,也看明白了一些事。好多男青年都想找個女老師結婚,老師有穩定的工作、穩定的收入還時不時地放個假。陳濤這樣的男青年找女老師是高攀,他不在市裡找老師,是因爲市裡的老師很好找對象,不會找他這樣的。所以,陳濤是真的想找個老師,但又沒法找市裡的老師。但好多人不知道,高中老師和中小學老師不一樣,有早晚自習不說,週末還要經常值班看學生。(素質教育的風颳過去了,學生假期又壓縮了。高中學生兩週放一次假,放假還是週六上午放,週日下午回來。也就是說,學生一個月只有兩個白天兩個晚上在家,其他時間都在學校——寄宿制的高中就完全相當於高級免費託管班啊。)
孩子上高中後,進了“高級託管班”,家長的心裡忽然空落落的,多出許多空閒時間,無事生非啊,男的喝酒女的吵架,離婚的特別多。可憐那麼多高中老師沒日沒夜的守着那羣大孩子,還導致中國離婚率的上升。家長閒下來了,老師累,班主任更累——那真是舍小家爲大家,整天呆在學校管着那羣大孩子。
小滿雖然知道陳濤沒有實話實說,但是相親失敗的多次打擊已經讓她懶得去計較了,計較又能如何。找對象本來就是雙方實力的較量均衡,小滿其他條件還行,但是年齡和鄉鎮工作已經成了她的短板。人家不計較她的短點,她又何必去計較人家的缺點。
陳濤白天工作,晚上有空就給小滿發短信,你來我往,很快就熟悉了。還不到一個星期,兩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竟然要談婚論嫁了。(當然,都看過照片了)一天晚上,陳濤發來短信:“我把我們的事給父母說了,他們很高興,因爲他們一直想找個老師當兒媳婦。他們問我今年能不能把婚事定下來。你覺得呢?”小滿想了想,自己不也是打算趕快結婚嗎?便痛快地回覆:“回去見面後沒什麼問題就把結婚的事定下來吧。”回完信纔想到,現在已經10月份了,到過年頂多三四個月的時間,而她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就答應結婚,她是不是瘋了?
好多婚姻證明:什麼叫正確的人?在正確的時間出現的人才叫正確的人。兩個人都迫切地想要結婚了,雙方條件又都符合對方要求,哪怕是勉強符合,兩人也能很快步入婚姻。相戀多年的反而大多走不到結婚這一步。
假期很快要結束了,陳濤問:“你哪天回來啊?我去接你啊。你直接來我們家吧,家裡人都想見你啊。”小滿說:“不用了。回去得坐一天的車,我還得趕緊坐車回星海鎮。改天再見面吧。”“不行不行,你必須告訴我你哪天回來,我得去接接你。”經不起陳濤軟磨硬泡,小滿說:“我10月7號回去。”
7號這天,媽媽早晨起來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水果、牛奶和路上吃的零食。整理好後都放在了小滿的揹包裡,嫂子煮好水餃叫小滿起來吃飯。小滿起牀梳洗完畢,一看滿桌的餃子,嘟囔了一句:“又吃餃子。你倆包這麼多餃子不嫌累得慌。”媽說:“都是早就包好放冰箱裡的。你整年的在外邊,能撈着吃餃子啊?快吃吧。”小滿說:“從我上高中的時候就這樣,進家門餃子出家門餃子,早就吃夠了,在外邊從來不饞餃子。”嘴裡這麼說,心裡其實在想:“外邊的餃子沒有家裡好吃,所以在外才不饞。”真的,小滿的媽媽做一手好飯,味道美得很。這些年小滿在外邊讀書上班,也經常去飯店吃飯,雞啊,魚啊吃了不少,沒有一家比媽媽做的好吃,更別說水餃。在省城讀書的時候,學校附近有一家很有名氣的餃子館,人天天爆滿,小滿和舍友去了一次,只說了一句:“沒有我媽做的好吃。”那年冬天回家,舍友們非得讓她帶回“媽媽包的餃子”,帶回去之後,舍友們狼吞虎嚥,片刻吃得乾乾淨淨,連連讚道:“好吃好吃。”媽媽包水餃時,小滿也在一邊幫忙,沒什麼稀奇的,牛肉白菜大蔥的餡,牛肉是好牛肉,放的最多,白菜放的少,蔥放得多,皮薄餡多,簡直就是吃牛肉丸。這樣的水餃,本錢很高,飯店賣這樣的水餃,就得賠死。
吃完飯後,小滿整理東西,一看媽媽又往自己包裡塞了這麼多吃的喝的,就抱怨:“六七個小時的路程,你讓我帶這麼多東西,你想累死我啊。再說,這些東西哪兒沒有賣的。”一邊說一邊往外拿。媽媽有些生氣了:“這也不拿那也不拿,路上餓了渴了怎麼辦?你在外邊買又貴又麻煩,自己拿着多方便,別往外拿了。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說着把東西又往裡放。工作好幾年了,小滿也懂點事了,不想媽媽太傷心,就任憑媽媽把東西又塞回包裡,說:“媽,我都這麼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不用擔心。”媽媽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哥哥騎着摩托車把她送到車站,給她買好車票,囑咐她自己照顧好自己,目送汽車走遠纔回家。因爲沒有直達的車,像往常一樣,小滿在省城倒車後再坐到江宸的車。在車上一路昏睡,睡着睡着被電話吵醒,拿出手機一看是陳濤打來電話:“小滿你到哪兒啦?我給你發了好幾個信息你也不回。你快到了嗎?”小滿看了看車外邊:“還沒到江宸呢,還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呢。”“好,那我到車站等你啊。”一個半小時後,汽車停到了汽車站。一個個子瘦瘦高高的,臉黑黑的青年跑過來,站在車外,眼睛不斷地往車上掃視,一看就是在等人。小滿一開始沒在意,後來想到陳濤說會來接她,便很認真的瞅了瞅男青年,雖然比照片上的人黑了不少,但大體上還是很像的。恰巧這時男青年也一個勁地瞅她。下車後,男青年迎上前叫了一聲:“小滿?”小滿“嗯”了一聲,走到車站候車室裡面的座位坐下,男青年也提着一堆的東西隨着小滿坐下。兩人雖然在電話裡已經聊得很熟,但咋一見面,還是都有點尷尬和不好意思。過了一會兒,陳濤說:“估計你中午沒吃飯,給你買了點東西,你嚐嚐。”說完,拿着一大包吃的給小滿。小滿說:“不用,我媽給我買了好多東西我都帶着呢。”陳濤說:“這是我跑了一個下午給你買的零食,你一定要拿着。”小滿覺得再不要東西有些傷人心了,便接了過來,說:“謝謝你。這次太匆忙了,我就不去你家了,下週末肯定去。”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五點了,心裡着急想早點回去,便說:“我先回去了,再晚怕沒有跑鄉鎮的車了。晚上我給你打電話吧。”“好。”陳濤一邊答應一邊幫她拿東西,上車後幫她買了車票,又陪她坐了一會兒,等司機師傅要開車走的時候才下了車。車慢慢地走遠,看着車下揮手告別的陳濤的身影越來越遠,小滿忽然想哭——來到這個城市五年了,年輕時有朋友的相伴,放假時回家也當作旅行,一路上靠在車窗看風景或者酣然大睡;年歲漸長,朋友一個個遠離,每次放假獨自坐車離開又獨自坐車歸來,窗外的風景早已索然無味,看着他人說說笑笑,自己孤單一人,心中的孤寂和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今天,在她孤身回來的路上,終於有人陪伴……
回到學校已經六點多,校園裡很安靜,江宸市本地的老師明天才返校,只有外地的老師提前一天回來了。曉雪家離得近一些,一般中午就回到學校了,把宿舍裡的被子褥子統統拿出去曬,打掃了宿舍衛生,點上檀香,祛祛黴味。小滿回來後看到乾淨的房間,乾燥的牀褥,心裡默默地謝了曉雪(同宿舍多年,感激的話不用說了吧)。曉雪看到小滿回來很高興,說:“怎麼回來這麼晚,我還以爲你趕不上車了呢。”“坐最後一班車回來的。”“你吃飯了沒?”“沒吃。不過我這有好多零食,你看看有沒有喜歡吃的?”“我看看。”曉雪本來趴在牀上看書,聽說有零食,便跳下牀跑過來翻。“哇。”曉雪忽然大叫,嚇了小滿一跳:“小滿,你發財了,買這麼多好吃的?杏仁核桃這麼多幹果,還有葡萄乾,還有一大盒德芙巧克力,還有Q蒂蛋糕。我這個吃貨都不捨得買的東西你竟然買了這麼多,雖然我吃飯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吃一些。”小滿走過去一看,滿滿的一兜好東西全是陳濤買的,加起來估計得二三百塊錢的,小滿覺得陳濤花錢有些大手大腳,但心裡確實非常感動。
假期後,小滿白天工作,晚上和陳濤打電話,陳濤一再催促小滿週末到家裡來。小滿也知道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道理,自己雖然不醜,也很發愁,硬着頭皮買了一些禮品登門拜訪。陳濤在車站等她,看她拿着一堆東西,樂了:“還沒過門就知道孝順公婆了。”氣得小滿給了他一腳,陳濤笑着躲開,又回來替她拿着東西。這次陳濤理了發,穿着深藍色襯衣、西褲,竟然顯出幾分帥氣,小滿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陳濤又笑:“看什麼看。”小滿實話實說:“發現你比上次好看,也沒那麼黑了。”“我那黑全是曬的,以後你會知道其實我是個小白臉。上次見你我是故意不修邊幅的,試探試探你,看看你是什麼人。還好,你果然不是個看臉的人。”小滿撇撇嘴說:“這麼多花花腸子。可見不是什麼好人。”“是不是好人你以後會知道的。出租車。”
陳濤帶着小滿來到一個小區,敲開家門,兩人進去後受到熱烈的歡迎。陳濤一一介紹,這是我媽,這是我爸,這是我二姨,這是我二姨夫,這是我姥姥。小滿一邊叫人一邊心想,這不會把七大姑八大姨全叫來了吧?一羣人都坐下後,陳濤的媽媽和二姨去做飯,其他人陪着小滿聊天。聊天的過程中,小滿偷偷打量了一下房間,原本兩室一廳的房子,改成三室,廳就小了點;房內陳設簡單,傢俱都是舊的,可見主人的儉省。過了一會兒,飯做好了,大家陸續把菜端上來,一起吃飯,桌上有魚有蝦有牛肉,共十五六個菜,菜上全了,陳濤的媽媽才坐在了桌邊,一個勁兒讓小滿吃菜,陳濤的爸爸媽媽衣着樸實、爲人實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父母,沒有讓小滿感到寒酸,反而讓她有了踏實的感覺。
陳濤的父母和七大姑八大姨對小滿都非常滿意,催促兩人趕緊把婚事定下來;一個月後,陳濤請假隨小滿回富原縣正式登門拜訪老丈人家,兩人訂婚。
這學期兩人教高二,小滿教理科,曉雪教文科,兩個人一如既往地安靜工作。兩人的婚事卻如同火山爆發,震驚全校。“十一”國慶節後第二週,陳濤就手提禮物昂首挺胸走進江宸三中的大門,宣示了身份。與此同時,星海鎮上有人給曉雪介紹了一個在濱海市工作家在江宸的軍官朱海,兩人一見鍾情,朱海當即給曉雪買了項鍊,並且帶曉雪去看了早就買好的江宸市裡的房子。三個月後,曉雪結婚,漂亮新娘帥氣新郎氣壓全場;又過了半個月,小滿結婚,典雅新娘英挺新郎博得滿場掌聲。兩人閃婚後,三中流傳起這麼一句話:三中的好女人都外嫁了。小滿聽到這句話時,想到了遠在東北的田原、韓璐(已經和一個政府部門科員結婚),時隔五年,當年語文組的“四朵金花”花落各家,竟然沒有一個嫁個本校老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