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邊低頭想着心事。
太過入神了，甚至連元寶替我煮了茶來都沒覺察到。
元寶在桌子邊徘徊了幾次，終於沒忍住出聲問：“公子，是福管事出門打聽不到消息，您心裡着急？”
猛然間擡起頭，我望向他，一瞬間愣怔了一下。
周遭靜謐，屋內這會兒只剩我跟元寶在了。
我不知道阿黛是什麼時候離開清音閣的，好像沒聽到她的動靜。
來的時候是我帶她來的，阿黛何時走的？
元寶見到我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停在門邊，猜到我心中所想。
他連忙靠近一步對着我道：“公子，阿黛剛纔回去睡了。“
”是小的擅作主張，讓她不要出聲打攪公子。”
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道：“這麼晚了，是我耽誤她休息。”
“對了，“我想起件事情，目光望向元寶問，”那位福管事走之後，你去送的，他後來沒跟你說什麼吧？”
我知道元寶一路將他送過曲橋的，似乎還在垂花門邊說了一會兒話。
元寶搖搖頭道：“福管事......他只問了一下，關於北琅山那位送兔子來的護衛，當時的情形。”
“這會兒，他應該是直接去找護衛問話了。”
那位福管事來的時候匆忙，可能沒顧得上先去跟那位北琅山來的護衛碰頭。
我聽說，他是一下馬車徑直到了清音閣這裡的。
“元寶。你們三少爺一般說了晚上回來，是肯定會回來的？”
我往窗外看了一眼，轉頭問元寶道。
“沒錯。福管事也說了，”元寶語氣肯定地回答我道，“您一定聽到，咱們三少爺明白說過的。”
元寶擡起頭，視線停在我的臉上，隨後低下頭道：“若是這麼晚都不回城東宅院，一定是北琅山那邊有事情。”
他忽然輕聲道：“阿黛走的時候。其實，其實她也提了一句。”
元寶說完，我面色一變。心中打鼓，視線立刻對上他問：“阿黛提了什麼？”
“她是聽院子裡的人說起的，“元寶頓了頓，接續道。”您知道。宅院內，私下裡總有人會有些議論的。”
“聽說住在玉蘭堂那位花家的小姐聽說咱們三少爺要去北琅山狩獵，不光派了隨行的護衛跟過去，自個兒更是坐馬車親自追到北琅山去了。“
元寶抿了抿脣看向我道：”大約......大約三少爺遲遲不回來......跟這件事有關係。”
元寶說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尷尬，語氣也帶了點支支吾吾的。
隔了幾秒，我頓覺恍然，嘴角帶了點笑意道：“原來是這樣。我說呢！”
心情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元寶不知道我在想的事情。
沒錯。我是怕福管事有所隱瞞。
我擔心其實傲嬌少年早就得到了肅州城中的動向，他離開城東宅院出城，我擔心是跟這件事有關聯的。
若是那樣的話，才叫不好，少年有意隱瞞我，哪怕他們宇文家在肅州城有足夠的人脈，他都不見得會幫我打聽消息。
但是聽到元寶說的阿黛聽來的議論，那我就能肯定，至少福管事沒有對我隱瞞實情。
傲嬌少年去北琅山，是純粹爲了打獵去了。
至於那位追着去的花家小姐，人家本來就是有另一層關係的。
可能是有事情談，或者是互相間鬧了點彆扭，再正常不過了。
“元寶，你該早點告訴我的，”我微微一笑道，“不過還好，不算太遲。“
我沉吟片刻後道：”這樣的話，我等明早再出門打聽一下消息好了。”
我相信，要是王師真的臨近肅州城，消息終究是瞞不住的，總歸會透露出來。
到時候不用去糾結肅州官府的行動，哪怕我直接出城一趟去打聽也是可以的。
消息轉了幾道到我這裡，哪有自個兒親自去打聽來得直接呢？！
我所擔憂的是官府那邊我沒有門道直接去打聽！從一開始擔憂的就是這一點！
但是王師那麼大的陣仗，反而風吹草動都更加容易被外頭人發覺。
我站起身，沒有再喝桌上的茶水，對着元寶緩聲道：“你可以先休息，我還得去趟小廚房。”
對上元寶遲疑的表情，我語氣淡定地道：“先前福管事來的時候，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這會兒可以去繼續了。”
我想着去北地的路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正如我猜不到一趟肅州行都會有變故一樣，早點做好要做的準備更靠譜啊。
“公子，夜裡清音閣這邊，還需要守門麼？”
元寶嘗試着問了一句。
”若是您不放心......外頭會不會有新的消息傳過來？“
“不用，替我留着燈，”我想了想道，“待會兒忙完了，我直接上樓去睡覺。”
”公子，大約還得多久？“元寶猶豫着問道。
“不用太久的，一兩個時辰就行，“我跟他補充了一聲，語氣從容地道，”明日不用早起，晚一些也可以的。”
我想清楚了，王師的消息真的到了肅州城，早一個時辰晚一個時辰究底差不多的，不計較這些。
反正我都想好了去北地的計劃，大不了隨機應變改動一下。
一個人行動也有好處，腹黑師兄在的話有時候反而束手束腳的有諸多限制。
想到這裡，之前因爲擔心人手不夠，銀錢不足，準備起來倉促，幾番糾結而鬱悶的心情也舒緩很多。
看着我要出門去小廚房，元寶喚我道：“公子。還有幾句話，小的想跟您說說。”
我轉頭停了腳步，訝異地望向元寶。
他有些手足無措道：”其實。論理不該小的多話......“
”還不知道我的個性麼，”我語氣平靜地道，“元寶，你直接說就是，我不會怪罪的。“
”公子，您擔心去北地要添置東西，耗費銀錢。”元寶躊躇道，“依小的看來，咱們家三少爺不會讓您那麼爲難的。“
”他不會坐視不理！“
我沒想到元寶要跟我提起的是這個。有些沒反應過來，不由得愣住了，凝神望着他。
”公子，既然您出手相救。咱們家三少爺是個知道感恩的人。”元寶低頭道，“您別看他的個性......其實三少爺還是挺好的。“
元寶給我的感覺是想要替他家主子說點好話，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到底跟我怎麼說才合適！
我表情無奈的看着他，隨後笑着搖了搖頭。
這個誤會看起來是沒機會解開了，暫時我當然也沒興趣去多解釋。
”行了，元寶，我明白你的意思。傲......三少爺他人是還不錯，要不怎麼想到送禮給我呢。”我嘴角動了動，望向他道，“你去休息，有話明天再說。“
語罷，我自顧自走出了清音閣的門，往樓側那間小廚房的方向過去。
腦中還在迴盪着元寶剛纔說的話，哎，他是不知道內情啊。
至於要不要跟傲嬌少年開口，再一次求助？
至少現在，我的意見是否定的。
算算跟傲嬌少年之間的聯繫，就是從坐船到肅州外江面上，深谷中的綁架案開始的。
事情因他而起，但是後續發生的種種包括我現在能住在清音閣裡，其中他出力良多，功過相抵。
去北地，從來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何必非要把少年牽扯進來呢？
即便沒有綁架案，也跟他沒有一點關係啊。
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爲一談，放在一起說。
......山嵐夜色中，花家那名護衛沿着三少指點給他的路往前探了一段。
趁着那人離開的時候，底下那名騎馬同至的護衛靠近自家三少爺，壓低了聲音道：”三少爺，咱們一直追到這裡，都沒有新的發現。”
他遲疑了一下道：“您說，會不會是花家那位小姐故意的，其實她可能都沒上北琅山來呢！“
護衛不是平白無故說出這番話的，因爲兩年前，宇文家三少爺到肅州來的時候，當時也是出了點波折。
那位大小姐去肅州城附近的一處湖邊遊玩，結果找不到人了。
借住宇文家，要是出事了，可就不好交待，於是肅州東宅一幫護衛跟着三少爺去找人，最後找到她卻是在山上。
這一次......護衛話語裡的意思很明白。
少年眸光動了動，視線落在護衛的臉上，他沒有表情，只是沉聲道：”不會。“
沒有了下文，正當護衛以爲沉默的氣氛會繼續的時候，耳邊忽然又傳來自家三少爺低沉的聲音：“兩年前去山上那次是跟爺賭氣。”
”這次連見都沒見過，她沒理由賭氣的。“
哎，自家這位三少，是不是理解錯了？！護衛心中嘆息了一聲，看向少年。
他怎麼不想想，就是因爲這次到了肅州好幾天了都沒見到那位，說不準人家就是逮住這一點在鬧彆扭呢!
少年看向遠處山巒，彷彿猜到了護衛心中的念頭，他語調沉穩地道：”就算是那樣，也一樣得把人找回來，要鬧也不適合在這種地方鬧。“
”山上野獸很多，有危險。“
說話間，探路的花家護衛回到了他們停留的地方，他迎上少年的視線搖頭道：”沒有發現可疑蹤跡。“
加上前一名護衛探的另一條小道，兩條岔路的可能性都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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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來！”少年翻身上馬，往前而去，這一次可以確定，對方的確是往山上去了。
......“主上！”天放正坐在書房內翻閱一本冊子，几案上還扔着幾封從西蘭南來的加急信。
每一封的間隔時間都比上一封更短些。
情勢有變，但是他的表情望上去不急不躁的，似乎沒有把剛剛收到的消息當一回事。
護衛從外頭疾奔而來，到了門口只得鎮定下來輕輕敲門。
因爲，裡頭的人從來不喜歡看到屬下失態的模樣。
哪怕再着急的事情，也得沉下心來好好跟他說。
“西蘭南邊兒又有飛鴿傳書送到了。”
護衛語氣帶着點忐忑，呈上一封被打開的信。
這信用的紙張是特製的，非常輕薄，鴿子足以負擔重量，但是上頭能寫的字更加多一些。
這種紙造價昂貴，通常只在情況三言兩語說不清，但是情勢又急迫的情況下才會用上這種傳信的紙。
天放接過信，看完之後沉默不語。
”主上，咱們今兒又到各處加派了人手，國都城來的人眼下正在路上，等他們到了，找尋的任務也能增添助力。“
護衛絞盡腦汁想說服天放，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而是跟他一起的弟兄們共同的念頭。
”主上......“護衛眼睛盯着對面的牆壁，好長一會兒都沒有做聲，他思索了挺久，才目光閃爍地道，”您看是不是需要去預備船隻了？“
護衛鼓起勇氣終於問了船隻的事情。
天放不語，連視線都沒有轉過來。
”上一封信傳來的消息，南邊兒的損失主要都在兩處倉庫。“
”裡頭囤積的是糧食跟布匹。“
”這場火一起，燒掉了將近一大半。“護衛嘆了口氣道，”人手倒是還好，不過有幾個受了輕傷的而已。“
”很奇怪，對方的目的不清楚，但是咱們在西蘭南一直都很順利，今番幾次出事，又是在眼下這般局勢前，好像有點不對勁。“
”查不到那些人的來歷麼？“
天放指關節叩了叩桌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手下半晌後突然間皺眉問道。
”咱們在南邊兒的人雖說及不上國都城佈下的人手，但也不差的，“護衛用力地咬了咬牙，對着天放低聲說道，”若非偷襲一方功夫在他們之上，也不會到了現在都沒有眉目！“
”你的意思是技不如人？“天放低聲問。
”是，雖然屬下不願意承認，但......”護衛尷尬地別過臉道，“但的確是事實。”
“手伸得夠長的。”天放緩緩地道，目光落在几案上那幾封堆起來的加急信上。
護衛焦灼的等待着，等着天放做出一個決定。
後者終於站起身，嘆了口氣道：”國都城的人手明晨就到，我這裡，等至明兒日落時，你去備船吧!”
護衛心頭一喜，望向天放頓覺雲開霧散！